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做假把戏 ...
-
世界诞生初是一团没有边界的混沌,无数未知组成的六道,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创始天道赐予人类双手,使其长出双脚,让他们奔跑,寻找,不断地探知秘密,否定秘密,追寻永远只能接近而无法触碰的真相。
河流是山川的秘密,繁星是太阳的秘密,而凡人,则是无数秘密的分散。
人们党同伐异,万丈高楼平地起,王国星罗棋布,一方又一方城墙围住的,是越来越多的谜团。
世界难以堪破,秘密只增不减。
于是创始天道观察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迷雾,决定改变一些人,来突破蒙昧的屏障。
谛听就此诞生。
世人皆知,成为谛听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被天道认可的皇室血脉。但却无人知晓,成为神英侍者有何条件。
仓央国国主子嗣淡薄,在喜阳公主之前,先后有三位皇子,六位公主相继早逝,有的胎死腹中,有的病弱夭折,有的本来活得好好的,结果莫名中邪疯傻,死的五花八门。
仓央国主一代瘟君的贤名,也就从克子开始。
喜阳的生母并非后宫中人,世人所传,是仓央国主春日到社稷坛祭拜就近在佛寺中下榻时,在寺庙中与一名董女失守,不慎落下。佛寺清苦,天高皇帝远,直到董女难产而亡的消息传来,仓央国主才惊觉真相,悔之晚矣。
喜阳是仓央国最后一位皇嗣,在她之前,那些夭折的哥哥姐姐无一例外,都没有出现丝毫谛听的象征痕迹。也正因此,外界对于仓央国主得位不正的流言愈演愈烈。
而喜阳诞生在佛寺的那一晚,天降星辰异象,惊动了附近村庄的住民,这才将消息一路捅进京都,昭告天下。
得位不正的流言也就此平息。
国主克子战绩在先,这回所有人都学聪明了,喜阳公主在佛寺生活了八年,宫里才派人将她接了回来。
回宫的时候,喜阳的身边只有一个包袱,一位奶娘,还有并玉。
那个叫并玉的孩子最后被准许留在了宫中,因为奶娘跪在朝殿中亲自证实了他的身份——八岁的并玉,是一名神英侍者。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仓央国,同时冒出了谛听和侍者。
*
日轮稍稍倾斜,峡谷外的营地中,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马蹄的轰隆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列队眨眼间就到了近前,端着饭碗的监兵眯眼望了望,大喜扭头:
“班首,狴犴宫的人到了!”
陈敏下马,大步走上前,假装不认识一样握了握韩阳的手,“狴犴宫玄部五旗司陈敏。”
“哎,班首不必多礼。”
顶着同僚古怪戏谑的目光,韩阳不卑不亢,把戏做全套,“大人能够亲自光临,就是赏了面子。”
“人在哪?”
韩阳转头,“把那两个人带过来。”
他的本意是让陈敏装模作样地看看,再把那两人放了。
不想没过多久,押送人的监兵迅速折返,告诉他们人跑了。
“跑了?”陈敏和韩阳的声音重叠。
监兵跑得急,气息有些乱:“跑了,我们的人过去时,地上只剩断掉的绳子。”
“既然有嫌疑,为何只用普通的绳子捆?”陈敏顿时大为遗憾,“快派人去附近搜搜,这周围都是监兵,估计跑不远。”
韩阳正好缺个支开周围监兵的理由,闻言立刻:“听见没?五旗司发话了,还不快去,多到山上去搜,这两个人能躲这么久足见手段狡猾,一定要多搜,仔细地搜!”
字字急切。
有些闻言就走了,还有一些面露犹豫。
他们瞥了一眼明显有些动静的峡谷。
陈敏见机立刻:“有我们在,放心。”
狴犴宫的人都这样发话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监兵们散去一半人力,陈敏眯眼望着峡谷的方向,耳旁响起韩阳刻意压低的音量:“先别动,还没有收到宫主的信号,派几个人去峡谷前问问,做做样子。”
陈敏一一照做。
“怎么不好奇来的是我?”
韩阳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周围的眼力少了,他也就不怎么装了,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奇的,你不是从前就一直想见宫主一面吗?”
陈敏嘿嘿一笑。
“宫主一声不吭在外游历这么些年,我虽升上了这个位置,却连自己的主子都还没有见过,这合适吗?”他抚着下巴,韩阳忍不住蹙眉:“你到底哪来的执念?”
“宫主绝代风华名声在外,”陈敏撇他一眼,“想看美女,这很难理解吗?”
韩阳:“………………”
陈敏是去年才上任玄部称旗旗司,称旗主要负责整个狴犴宫的武器维修。水虎镯是上一任旗司的发明,而徐名晟在金蟾镇和古书塔秘境里用的人傀,则是陈敏的手笔。
他不懂韩阳的反应,还在不知死活的继续,“主要是那三个人傀——我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一直想找宫主讨问反馈来着……”
一只手扣上了陈敏的肩,五指微微用力。
“你要还想当这个五旗司。”
韩阳平视着他,嗓音里一片说不出的死寂,“就别在宫主面前提这茬。”
陈敏:?
*
“你不是说青山门里有你的仇人么?”端酒的间隙,房璃和蓝玉中的乞丐扯闲话,“是哪个?”
“这里没有。”
话音未落,房璃听见了一阵骚乱,旋即耳旁乍响:“大胆!苏明道!”
她立刻望过去。
“再动我就杀了她!”
在场所有人目露惊骇,任谁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徐名晟抿唇,眉骨下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监长疯了?”
尘卿震惊,刚冒出个声音,就被明玉一巴掌拍安静了。明玉凝视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产生了强烈的转头冲动,想去看看后面那位的表情。
房璃站在队伍中间,同样也十分的惊讶。
“不对。”
她拧眉,对乞丐道,“不对。”
“这监长精得很,审柏墨临的案子时,既要追求表面公正,又拐着弯的不得罪柏家,”房璃道,“就算他真的想对云一下手,正常人都知道找时机,怎会如此鲁莽?”
心电飞转之间,在场的修士已经纷纷拔剑,肃然朝向苏明道。
一时间,劝解,惊恐,质问的声音如海潮般响起,像是不堪此负,苏明道吼:“闭嘴!”
尽管是挟持者,可他的身躯佝偻,看上去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狼狈。
“我不相信在场的察觉不到,拂荒城异象频发,并非一朝一夕,诸位身居其位,食其俸禄,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置拂荒城与拂荒城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字字铿锵,声声振地。
周围人皆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段话,是在说谁?
罗伞之下溢出一声笑。
那笑极其僵硬,带着冰碴似的冷意,“明道何至于此,云一大师不仅是拂荒城的贵客,亦是天下人之敬仰,你这样做,岂非是要与天下人为敌?”
“苏监长就算可以罔顾自己的职责,也该考虑考虑身边人,是不是愿意被你连累,陷入不义之地?”
房璃对乞丐道:“听见没?这就是典型的旁敲侧击,苏明道被这个城主威胁过,他很有可能为他做事。”
苏明道默然。
他没有将矛头指向城主,也没有松开云一,而是固执道:“云一在经坛上蛊惑人心,已经有当时在场的百姓为证,拂荒城维持了十几年的平静,为何偏偏是讲经会期间出了案子,还一出就是这等邪门的案子!你们就没有想过?”
此话一出,满座阒寂,无人接话。
而失去了乌鸦的云一丝毫没有辩驳的办法,安静地站在匕刃之后,面庞平和。
城主却是松开了微微攥紧的拳头。
他稳稳看向面红耳赤的苏明道,沉沉的声音穿过浓郁的香雾:“城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明道,我知道你做差压力大,可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你平白站出来指控大师,把大家都架在这下不来台,你在位这么久,合不合适,心里没数吗?”
“我看,你是受了奸人蛊惑,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先将大师放开,什么冤屈,什么线索,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行吗!”
城主放缓语气,恩威并重,“还是说你连我这个城主的话……”
“云一的嫌疑,涉及拂荒城内邪魔异象,我身为狴犴宫使者,无法坐视不理。”
一道声音突兀插入。
“……”
香雾华盖之中,城主僵硬的微笑缓缓落幕。
青白冷硬的肌肤上,上唇微翘露出泛黄的牙齿,墨色瞳孔安静注视着徐名晟,而后者仿若毫无觉察。
“苏监长身为拂荒城的父母官,素来以公正廉明闻名,”徐名晟有条不紊,安若磐石。三言两语,场面的节奏就变了,顺着他的话开始走,“连苏监长都被逼的如此作为,我想,这背后定有隐情。”
他徐徐转身,向着台上人拱手,“……需要进一步调查。”
房璃看着那人侃侃而谈,垂下眼睫,抽了下嘴角。
山风拨弄林涛,无边际的飒飒声中,苏明道眼眶发红,匕首无声落在地上,像是终于失去力气般颓然坐下,望着徐名晟的方向发呆。
这场戏终于走向尾幕。
“来了!”
韩阳看着手里发光的信鸟,陈敏握着玉令,带人冲过峡谷,在一片沉默中带走了云一。
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狴犴宫修士,在场的人哪还能不明白?
从一开始,徐名晟就是有备而来。
房璃也终于反应过来。
铺垫了这么多,到头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带走云一。
这种办法比直接劫人更加彻底。反观云一,自始至终,这位天下人的大师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顺从的好像一团无知无觉的棉花。
苏明道自然也被带走了。
因为众弟子拔剑,队形发生了稍许变化,房璃被挤到了边上,苏明道被押送下去的时候,正好和她擦肩而过。
只是那么一瞬间,房璃却忽然顿住。
不对。
她缓缓拧头,眯眼看着苏明道远去的方向,脑中蓦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疑问。
不对。
——苏明道,有这么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