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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跟村里隔着条两路一桥,姚承望家孤零零地落在水库坝上,两间青砖砌的平房加个小灶屋。

      门前圈了一小块地种了两畦菜,菜地的外缘篱笆上用麻绳栓着一只大黄狗。

      看到陈寅清的刹那就朝他狂吠起来,趴在陈寅清背上的姚承望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嘘一声:“嚷啥嚷,是你爹我。”

      陈寅清走得稳,后背又被暖阳晒得暖暖的,姚承望几乎要睡着了,这会儿被大黄嚷回了些神智。

      想起不久前被人扶起来的时候,瞥见陈寅清在人群中冷笑,姚承望顿时又清醒几分,拍拍陈寅清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麻烦陈老板了,替我跟陈叔说一声谢谢,”姚承望蹲在篱笆边挠阿黄的毛发,背对着陈寅清摇手,“不送。”

      过了好一会儿,姚承望抱着阿黄的头席地而坐,身体前倾脑袋靠在篱笆墙上一动不动。

      坝上的风从夹抱水库的群山吹下来,带着不属于四月的冷气往身体钻。

      姚承望把阿黄越抱越紧,阿黄被勒得在他怀里呜呜叫。

      “姚老爹什么时候走的?”陈寅清望向三面环山的大水库。

      水位比他离村之前看到的浅很多,露出一大片浅滩,给人一种颓败的气象。

      姚承望尚不记事的年纪父母就在工地出了事故,他是被他爷爷,村里人都叫姚老爹带大的,姚家从姚老爹父辈起开始承包这片水库,到姚承望这代已经有六七十年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姚承望反应好几秒才回头问:“怎么还没走啊?”

      “去年年中的时候吧。”姚承望撒开阿黄,扶着篱笆墙站起来,朝屋里走。

      他边走边说:“不买鱼的话自便,不对,想买也没有,我去躺会儿。”

      陈寅清原地站了会儿,然后绕水库趟了一圈才回到家里。

      酒席散尽,姚春枝正和几位邻居婶娘围在灶屋外头的水井边洗碗。

      吃饭的人多,碗都是从各家借来的,朝里的碗底写着各家男人们的名字,很好区分。

      姚春枝把这些东西都分好,陈海从各家刚还完椅凳,见到陈寅清立马问:“阿望还好吧?”

      陈寅清点点头,听姚春枝说:“自己能喝几斤几两都不知道,醉成那样,一个人住在水库那边,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还好没摔得怎么样,不然到时候还要怪到我们身上哩。”姚春枝语气抱怨,“明明我们是做好事,请别人吃饭喝酒的。”

      “不会的,阿望不是那种人。”陈海接过姚春枝手上的碗,“晚点我上去看看去。”

      陈文军从堂屋出来,“还是我去吧,陈爸。”

      “年纪不小了,不娶老婆,整天也没个正形儿,白天睡懒觉不好好打渔,晚上各家打麻将,照这么混下去迟早要饿死。”姚春枝从姚承望小时候起就看不上他。

      等邻居们都走了她拿扫帚扫门口的道场,嘴里还在嘀咕:“以小见大,小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妈,话也不能这么说,承望哥人挺好的。”陈文军偶尔上水库钓鱼,姚承望从来不制止,还总送他鱼呢。

      姚春枝哼了哼,没好气地瞪儿子:“你以后少跟他玩。”

      陈寅清在他们谈论姚承望的时候抽完一支烟,然后用一句“我去”终结了话题。

      姚春枝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阵,终究没吐出反对的话。

      陈寅清现在出息了,以后文军一家子还得多指望陈寅清,她如今可半句陈寅清不是的话都不能说。

      姚承望小时候就是个小混蛋,名声在外,什么调皮捣蛋的事儿都有他一份,陈寅清不一样,他是每户人家爹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楷模,而且是个独来独往的楷模。

      他们俩有交情吗,姚春枝在记忆里搜寻片刻,摇摇头,她确信他俩就算在同一个学堂上过学,肯定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也行,家里还有很多饭菜,你给送点过去,省得他一人还得做。”陈海好心地招呼陈寅清。

      近来气温回流,许多农作物都要着手播种,陈寅清闲不住,在屋后山脚下的菜园里翻了一下午地。

      天黑下来之后,陈寅清在家吃过饭就端着陈海准备好的饭菜送去水库姚承望家。

      陈寅清手电筒的光束还没照到姚承望家门口,那只狗已经机敏地冲他的方向叫唤。

      残月的清光里,姚承望的家只有一片糊影,屋里没亮灯,陈寅清穿过菜地直接走进屋里,几乎同时靠左房间的灯亮起来。

      “谁啊?”姚承望酒意未消,睡得有点迷糊,摸着板墙走到房门口。

      看到陈寅清的瞬间,他不禁皱起脸,“你来干嘛?”

      “送饭。”陈寅清关掉手电筒,朝姚承望走近两步,拉了下堂屋电灯的拉绳。

      昏黄的灯光下,姚承望睡得通红的面目映入眼里,陈寅清抓住他胳膊,把搪瓷盆塞进他手里。

      不等姚承望反应,陈寅清已经快步走到门口,摸出烟咬进嘴里,点燃,转头盯着黑漆漆的水库。

      手里一暖,姚承望愣了会儿,不用问肯定是陈海让陈寅清来的。

      陈海老好人的名号在附近乃至整个镇上都挺有名的,平时对谁都很照顾。

      这几年里村里外出做事的越来越多,平常买鱼的人少,唯独陈海隔三差五地来找他买鱼。

      陈海是个木匠,经常四处做工,镇里也常去,但他说外头的鱼腥气重,没有他们姚家水库里的好吃。

      姚承望心里知道,买什么鱼不是吃呢,陈海是有意照顾他生意。

      所以陈文军平常来钓鱼姚承望都没说过他,偶尔见人没钓着,还会给人送一两条,从不让他空手回去。

      “劳驾陈老板送过来。”姚承望拍了拍脸,醒了醒神,捞着小板凳坐门边吃起来,“你可以走了。”

      实际上他的头还昏沉沉的,胃里仍旧火烧火燎,不太想吃东西,但人都送到他手边了,他再烦陈寅清也不好叫人带回去,只得安静地埋头扒饭。

      陈寅清一直沉默地靠在外头的墙上,等手里的烟抽到头,他把烟头掐灭,回头说:“等你手里的碗。”

      姚承望干呕一声,忍着恶心感,“我明天自己送过去,你赶紧回去吧。”

      “吃不下就别吃了。”陈寅清突然迈进门里,拿开姚承望手里的搪瓷碗。

      姚承望还没反应过来,刚还在眼前的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比变魔术还快。

      他看向一旁长凳上的搪瓷碗,转头望着门口嚷道:“陈寅清,你家碗还在这呢你……”

      让人带走的话还没嚷完,姚承望几个箭步冲出去跑到屋背后,差点连胃液都吐出来,脸上的红很快消下去,他白着脸回屋里漱口,里里外外跑了好几趟才消停。

      从灶屋里弄了柴灰盖住自己吐的那地狼藉,姚承望把剩下没吃完的饭菜倒进阿黄脚边的碎瓦片里,披着外套蹲边上看着阿黄吃。

      水库的夜里格外寂静,汽车轮胎摩擦碎石子路的声响哐哐啷啷,尤其清晰。

      陈寅清去而复返,而且他还是开车来的,手里拿着从三里地外的诊所买来的胃药,还有一玻璃瓶蜂蜜。

      姚承望认识那包装,那是桥对头那户养蜜蜂的外地人家产的。

      “解解酒气,”陈寅清直接把东西挂在姚承望跟前的篱笆上,“碗拿来吧,我带走。”

      姚承望没直接给他,而是仰起头颇为费解地看着陈寅清,问道:“刚就是去买这些?”

      陈寅清嗯一声,再次跟姚承望要碗。

      “谢谢,”姚承望站起来,取下袋子还给陈寅清,“但是我已经醒酒了,用不着这些。”

      姚承望拉着陈寅清的胳膊,把袋子套在他手上,“我把碗洗干净你再拿走。”

      说完姚承望去了灶屋,出来时装满一搪瓷盆晒干的参条。

      “自家晒的,挺香,带点回去尝尝。”姚承望看了陈寅清一眼就移开目光,“我就一打渔的,没别的好东西,陈老板见谅。”

      陈寅清瞳孔是少见的纯黑色,望进去时,感觉像看进了黑洞洞的深渊,这也是姚承望很不喜欢陈寅清的理由之一。

      “姚承望。”陈寅清忽然喊姚承望的名字。

      姚承望因此不得不继续看着陈寅清,而后他听陈寅清问:“可以别叫我陈老板吗?”

      陈寅清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现在可不就是个大老板么,有什么叫不得的,姚承望腹诽,面上跟人敷衍地点点头,“好的,陈大老板。”

      看到陈寅清额间的筋跳了跳,姚承望心里暗爽。

      下午陈寅清冷笑的表情再次浮现于脑海,姚承望不再客气,下逐客令:“那就这样,不送。”

      他转身回屋,关上大门,落栓,毫不犹豫。

      就在姚承望洗簌完毕准备睡觉时,外头响起车门关闭的动静,随后有脚步声靠他近房间的窗户。

      “姚承望,我能把车停你这吗?”陈寅清问。

      姚承望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能。”

      他找了个借口,他经常不在家,到时候村里那些顽皮的孩子把车划了他可没法负责。

      半晌没见陈寅清吭声,姚承望也没指望得到回应,上床钻进被窝睡觉。

      一窗之隔,陈寅清沉沉地盯着黑下去的窗户,彷佛要把窗户盯穿。

      直到眼眶酸涩,他转身靠在墙上点了支烟,低声呢喃:“你必须要负责啊,姚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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