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丘竹山

7、西山

　　与秋风阁截然不同，西山楼处于府邸西南角，较为偏僻。
　　而这里是魏铭霄父亲生前的住所，因此人迹罕至。
　　魏铭霄时常来此，或是酌一杯酒，或仅是静坐着。有了符笙往后，来的次数虽愈发减少，但依然称得上频繁。
　　夜深人静之时，他想着魏樊霖寄来的信。
　　烈酒入喉，魏铭霄紧闭双眼。

　　“子持？”魏清仪担忧地看着弟弟。
　　“姐姐……”已经忙碌了整整一年的魏铭霄揉了揉眉心——他再也不是那个魏清仪熟识的闹腾的二弟了。
　　魏清仪很清楚，他心里有恨，有愤懑，有迷茫。可他要处理的人际，打理的事务，学习的知识太多了……太多了。
　　与魏铭霄相反，曾经性格本内向的魏樊霖在父亲的丧事后，举止言谈开始不着调起来。可是魏清仪和魏铭霄心知肚明，他和父亲的关系是最亲密的，他心里到底有多不堪接受父亲的离去。
　　母亲也终日操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下人也遣散不少，唯有竹离与何城怎么也不愿走，甚至主动免去了自己的赏禄。
　　可他们分明也才与三个孩子一般年纪啊。
　　幸有陈家扶持，咬着牙，艰难的日子也如此熬了一年又一年。
　　而在一个冬日清晨，魏清仪留下一纸离别书，此后再也没回来。
　　母亲却说：“真好，真好……”

　　魏铭霄的科考很顺利，兴许是那考官对父亲有愧，魏铭霄是那一年的状元。
　　在御花园，疯疯癫癫的四公主正拖着当朝皇帝，看见了魏铭霄，扯着嗓子喊道:“爹，他好厉害！大将军！他肯定能做大将军！”
　　魏铭霄听了发愣，反应过来时行了一礼。皇帝只顿了顿，当场封了魏铭霄这一将军的位置。
　　皇帝刚上位不久，确实需要一名大将。前将军病逝，明明最是缺时，比武后却没定下来。自己也只屈居第三罢了，为何如此草率？不过，未尝不是好事，只要能入局，就可以为父亲申明当年的真相了……
　　抬头之时，却对上了四公主瞬间变换的严肃表情，和那双深黑的眼睛。
　　他几乎霎时确定了，父亲寻了那么久的明君。

　　混乱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遍遍浮现。
　　魏铭霄醉了，醉得厉害。他从未醉过……他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否清醒。
　　恍惚间他又听见父亲的话语：
　　“若深知清廉来之不易，伸张时则更是应当义无反顾。我们需要一位明君……子持你还小，往后回想起时懂了，记着。”
　　“莫要焦急，莫要悔恨，莫要愤怒。可这人之常情，毋须强求。”
　　“不过，你需等待。”
　　等……？他等的太久了。他如何去填补那些缺口？他等到姐姐离家，等到弟弟为了家去营商，等到母亲也虚弱多病，等到那高官老死、先皇驾崩，等到挚友对他失望……
　　不，他还等到了他的笙儿。他还等到了未来的明君。
　　该偿还的，总会降临。
　　病痛的去向，除了消逝灭亡，还有痊愈生息。他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寄生者。
　　此刻的符笙正在府中忙慌找着魏铭霄，找来了西山楼。
　　入了秋，西山楼的风错觉般凉胜他处。院里并不枯败，但也无甚生机。远处隐隐雷声传来，雨滴坠下。符笙微微颤了颤身子，推门便闻到满楼醇酒。
　　“将军……将军？”符笙步伐急促，跑来晃了晃魏铭霄的肩背。
　　他第一次觉得，将军的身影这么单薄。
　　符笙的手握了握，钻过臂弯，坐进他的将军怀里。连心都是抖的，轻抚着他的将军的脖颈。
　　“铭霄……”
　　在雷雨声下，两人依偎着浅眠。
　　醒来时，小孩儿在怀，雷雨也稀落。魏铭霄环着的手紧了紧，贪婪地吸闻着符笙身上淡淡的香。
　　他永远都有补救，他永远都可以挽回。
　　总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