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无香》玩猫丧志

2、入宫

　　“父亲，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萧无香紧紧裹住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她决定再次重现那天发生的对话。

　　果不其然，父亲还是一句一叹的给她讲完了小太子秦政渊所有的故事，萧无香静静听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她还是觉得这小东西很可怜，可是却不再心疼他了，自古帝王多孤寡，一想到他对她的残忍，更是对此不屑了几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萧无香撇撇嘴，张口就是一句大逆不道的点评。

　　父亲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无香，怎敢对太子出言不逊！我真是太宠着你了，位及人臣，将来若是多说错一句话，都是要掉脑袋的！”
　　无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老父亲一把收回捂在女儿嘴上的手，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人臣子，最最忌讳以下犯上。君君臣臣。。。。。。”
　　“父父子子，好啦好啦，父亲，你怎么也要把这一套残忍的规则用在你的女儿身上呀？”
　　萧无香打断老父亲的教导，她知道纵使父亲再开明，也终是为人臣子这么多年，忠君爱国是他的标签，也是他刻入骨髓的价值观。所以，无论怎样讲，他最终还是内心有一套自己认可的秩序。

　　只是，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就是说，她可以选择紧急避险，拒绝入朝为官，拒绝为那些愚民祈福做事，拒绝保护和帮助那个无情的小皇帝呢。

　　“无香，太子年幼，此时情景，身边又没有个可以信任的人。。。。。。”
　　“父亲，我可以不做官吗？”
　　无香打断父亲的话，语气淡淡的，看着父亲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她知道此言一出必定会被父亲反对，且不说这么多年父亲都把自己向着首辅的方向培养，自己的身上更是肩负着整个家族的传承，萧家人世代为官，怎么能到她这里断送了前程。

　　“无香，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果然应了无香的猜想，老父亲一脸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女儿一直视辅君治国为理想，从未有过任何动摇，怎么听完小太子的处境反而却动摇信念了呢？难道，她是害怕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己的孩子，只是个小女孩啊。

　　“无香，告诉爸爸，你是不是害怕了？”

　　萧永山是一个严厉的慈父。之所以说他是一个严厉的慈父，是因为在女儿的学习上，他从未放松过，但是之所以说他是慈父，又是因为他从来都尊重女儿的个人主观意识的出现，也会耐心的与之讨论。

　　萧无香确实是害怕了，自刚刚缓过神就一直回想自己惨死后的样子。自己的家族上下几百口人都被交给那个死太监处置，还不知道他们会被如何残忍对待呢，她怎能不怕呢，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还好，但是她不能置整个萧家于不顾啊。

　　见女儿迟疑，萧永山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满眼慈爱的温柔劝告，“萧家儿女的使命，就是为君为国为民，不能断送在你这一代啊。”

　　萧无香轻轻合上双眼，她深知自己的使命，也确实难以放弃自己多年的政治理想，如果说重来一次她也还是没有选择的话，那么她也只好再次踏上这条不归途，但是这一次，她一定会谨慎谨慎再谨慎，也不能再那样守着死板教条去教导那个小皇帝了。
　　上一世，她只顾着自己的政绩和理想，一是忽略了小皇帝的心情，二是忽略了对家族的保护，小皇帝曾问她的《诗经》突然闯入脑海，她从未读过，这是什么书呢，是小皇帝喜欢的吗？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是以一位老师的身份给他灌输了许多无趣的教条，怪不得他们之间会没有建立深刻信任，其实细细想来，他们也并未交过心啊。

　　她和父亲一样，满脑袋的治国之道，从不允许小皇帝骄奢放纵，也不许他有什么除了治国经纶之外的读物，严格规定起居和外出时间，将他当作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他很可怜，所以才要自强不息。
　　作为皇帝，一定要对自己狠下心，吃得了辛苦，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独自撑起整个国家，对付满朝文武，她以为，那个小皇帝能懂她的苦心。
　　既然，上天真的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呢，那么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辅小皇帝秦政渊坐稳皇位的同时保自己和家族周全。

　　“我睡了。”

　　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萧永山的内心也有一丝动摇，可就在他准备再与她深谈一次的时候，萧无香却闭着眼睛率先缓缓开口了。

　　“我明天会入宫的。”
　　萧永山心下一喜，失落之感却也紧随其后。

　　“无香，你可想好了。”

　　身为人父又身为人臣，他有太多身不由己，哎！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后的夏蝉清脆的鸣叫，草丛里的青蛙也咕咕不停，此去一别，就要和那个小皇帝朝夕相处了，那个小皇帝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跟未来妃子在一起的时间都要多，她起码也要陪读小皇帝到他成年才能回家走动啊。
　　上一世她离开家那晚没注意到，这噪音是多么的幸福美妙，宫里没有这么好听的蝉鸣蛙叫。萧无香轻合的睫毛动了动，粉嫩唇瓣轻轻开合。

　　“我想好了。”

　　“很晚了，父亲也回去睡吧。”

　　萧无香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小小泪珠，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萧永山的内心也是十分不舍的，但使命不可违啊。

　　他再一次重重的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女儿温馨的小屋。

　　一切，如上一世一般有序的进行着。

　　次日一早，母亲早早地为自己准备好入宫的行李零食，父亲也为自己带够了银两，这些银两当然不是为了让她入宫消费，而是用来打点身边的太监宫女，在人情世故上，无香也是深得父亲真传。

　　萧无香表面静静地，将父亲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史书经纶背在肩头，，府里上下都暗自抹泪，父亲也不舍的别过头去，虽然说日后还能在翰林院常见，但毕竟也不能时时在身边照看着了，萧无香趁着众人都不注意，迅速将一本小册子塞入胸口，随后，在众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下钻进了马车。

　　入宫路途不算远，但马车在城中走的很慢，萧无香实在不想让旅途太过无聊，小皇帝曾在一次被陷害落水后，盯着湿漉漉的她问：“老师，你读过诗经吗？”当时的她完全迷茫，哪里知道什么是诗经，如今重生可要好好了解一下。

　　司机此处，于是便伸手掏出胸中手册，诗经二字映入眼帘，怀揣着憧憬和激动的心思，萧无香缓缓翻开手册，逐字逐句细细品读，首页第一句话则是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思无邪。。。。。。萧无香继续缓慢翻阅“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书中诗句朗朗上口，反复叠沓，只是读着，就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片唯美的场景，萧无香从没读过这么美的诗句。她这么多年吃的都是什么精神粗糠！像上瘾了一般，她一首一首向下翻读，几乎是忘记了时间。
　　直到马车门帘被掀开，突如其来的明光晃的她闭上双眼。
　　“小姐，到了。”
　　车夫毕恭毕敬的声音将她从浪漫的诗词中拉回现实，原来小皇帝好的是这一口，但是要这么算来的话，他也不是一个无情之人，相反的，他可能还会十分地多愁善感，而她整天的作风教派，反而是不解风情。

　　想到这里，她突然为小皇帝给自己开通的这个了解他的窗口感到满意，人只会对自己未知的人和事感到恐惧，如今，她也算是了解了小皇帝掩盖在冰冷面具下那颗柔软多情的心。
　　上一世，自己的目的性太强，做事也过于霸道和雷厉风行，倒少了些正常人的情感，小皇帝也因为她是老师的缘故，对她多少有些敬重，所以，在她面前的时候都是十分乖巧听话，很少暴露自己的脆弱和真实想法。

　　原是她给他的束缚太重了些，这样想着，心里又多了几分对小皇帝的怜惜。

　　可想到历史上每一任首辅都是这样做，她的内心又少了一些愧疚，不过，孔夫子曾说过，因材施教，聪明的老师应该学会根据不同学生的不同性格实时变通，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她绝对不会再如前世一般重蹈覆辙，这一次，她决定做一位不一样的首辅，势必要给整个家族、满朝文武乃至黎民百姓带去一些小小的震撼。

　　先皇一去，晴贵妃成了宫中唯一掌管实权的人，也成了小太子秦政渊的养母，于是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太后。太后以小皇帝年幼的名义挟帝参政，至小皇帝满14岁时为止，五年时间，也足够给晴贵妃的那个傻儿子成长时间，可惜的是她的儿子并没有像她这般优秀的伴读。
　　萧无香以小皇帝伴读书童的身份从早到晚时时陪伴，一同学习，一同吃食，就连入寝安眠也只是住在他的隔壁，这是独属于萧家人的特权，是世世代代积累的君臣信任。
　　父亲依然是翰林院第一大学士，但给他们讲课的也还有其他几位老师，每次见面也只是与师生相称，父女之间的温馨倒少了许多。

　　上一世她还为此有些伤感，如今却不这般想了，她已经知道了父亲这样做是为了避嫌，毕竟她作为萧家人享有的特权已经够让人嫉妒的，因为是萧家人，甚至可以直接免去乡试会试只需要参加个殿试即可入朝为官了，所以细细想来她上一世之所以能被那么多人参奏，肯定与这个事脱不了关系。

　　毕竟科举这条路是多少人毕生唯一出头的机会，帝师这个地位又是被多少人所觊觎的，可如今生生的就这样被他们萧家人垄断了，君本无罪，怀璧其罪。你得到了，被人没得到，甚至连一点机会也不给人留，你不被搞才怪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孟子里面的一句至理箴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来她这次重生的首要任务，是应该先服众，减少他人的不平和嫉恨才行啊。

　　而对小皇帝，因为立下了不再遵循死教条的誓言，她决定从娃娃抓起，既然上一世，小皇帝是个多愁善感敏感多疑的性子，这一世，她就要摸着他的性格来做事。但养娃是个长久之计，何况是培养皇帝，她从小学到的那些辅导君臣的道理如今不再实用，只能一切再从头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