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花园》种天授

6、第 6 章

　　面前的人连话都不敢说了，约瑟夫莫名的心生怜悯，抬手轻轻摸了摸伊索的脑袋，胆小内向的人，连头发都是灰色的。
　　手指触上发梢的那一刻，伊索便感受了到对方的冰凉。他不禁颤了一下，那令人陶醉的死亡气息，唤起了伊索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对逝者近乎痴迷的挚爱。那一刻他忘了自己身处庄园，面对的也不是真正意义的逝者，仿佛溴化物流过血管的波动……伊索好像看见，一个完美的艺术品正呈现在面前，比他的“毕业作品”还要完美的杰作。
　　“咚”的一声，化妆箱掉落在地，伊索突然握住了约瑟夫的手，抬起头时，目光炽热又迷，离，仿佛欣赏着一具令人陶醉的尸体。隔着手套和口罩，约瑟夫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切。
　　“抱歉，先生……”伊索按捺不住激动，上前两步凑近，“先生，请让我为您送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约瑟夫“啊”地后退半步，一个不慎，杯中红酒洒在了衣服上。接着，便是伙伴们的惊呼，声音似乎很遥远，不知过了多久，伊索被人拉开了，周围是伊莱和艾玛的声音，他们道歉。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啊，约瑟夫先生，伊索平日绝不是这样的，他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今天……估计是来的时候我话多，刺激到他了，对不起……”
　　“非常抱歉约瑟夫先生，我们给您添麻烦了，衣服要不换下来我帮你洗一洗……”
　　“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快把这孩子休息……”
　　伊索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混乱，只知道自己又做傻事了。在被人扶向沙发的过程中，伊索顾不上与人接触的反感，回头看了看刚刚制造的混乱，伊莱和艾玛还在七嘴八舌地赔礼道歉，约瑟夫脸上丝毫没有愠色，始终偏着头看向这边，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不要紧的，我回去换换。”约瑟夫回过神来，对艾玛和伊莱微笑道。
　　伊莱坐回沙发上，长出一口气，扭头对伊索叹道：“嗨，真有你的，吓死我了都……不过话说回来，约瑟夫人还挺不错的哈，刚刚他还朝你笑嘞……”
　　“伊莱，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艾玛轻声说。
　　没一会，杰克回来了，手里又捧了几枝新鲜玫瑰，他看了看沙发上的人数，懊恼道：“又来了两位客人么，可惜，这次我只摘了三枝玫瑰。”说罢，杰克将三枝玫瑰分给了离得最近的三位求生者，然后转身离开。
　　“谢谢你，杰克先生，虽然看不见，但我相信它们是美丽的。”海伦娜接过玫瑰，轻声道谢。然后，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向角落的伊索，“卡尔先生，这枝花送给你，刚刚，我没能帮上忙……”海伦娜无神的双眼似乎闪着光。
　　伊索讷讷地接过玫瑰，鲜艳欲滴的红色总让人联想到鲜血，伊索也不例外，他联想到了灰色的墓园，因为在那常常能见到花一样的血迹，以及长年盛开的黄色玫瑰。伊索低下头，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好在杰克先生是个细心的人，特意剔去了花梗上的尖刺。现在回过神了，越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荒唐。
　　“嗨，没事啦没事啦……”安静没一会的伊莱又忍不住凑了上来，多嘴道：“真想不到，约瑟夫先生人还挺和善的，其实海伦娜和克利切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伊莱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我发现，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伊索默默地朝里缩了缩，把头埋得更低了。
　　“欸我开玩笑的！”意识到被排斥，伊莱连忙狡辩道，“咦，伊索，你……你脸红了？”
　　“人家戴着口罩，你怎么看的见的？”就连甘吉都忍不住吐槽道。
　　约瑟夫再来时，换了一件白色衬衫，银色的卷发依旧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与身上衬衫的丝绸面料十分般配。其他监管者也陆续来了，约瑟夫靠在沙发上，手里，新斟的红酒在杯中轻轻晃着，脸上也有了微醺之意。“叮”一声轻响，另一只高脚杯碰上。
　　“伊索·卡尔，是么？”红夫人收回酒杯，顺着身侧约瑟夫的目光看去，远处，角落的沙发里，伊索攥着新鲜玫瑰，埋着头一言不发。“嗯，真是个奇怪的小家伙呢。”红夫人微笑道。
　　里奥拉着艾玛，站起身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艾玛·伍兹，还请多多关照。”
　　罗比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高兴得直摆脑袋：“唔……求生者，好多……求生者……哈哈，终于来……来一起玩……”
　　“艾玛，你先和朋友们聊着，爸爸……去厨房看看。”
　　数年来，尽管心里已经排练了无数次，真正到了向大家介绍艾玛时，里奥还是感觉一阵恍惚，在大家“父女团聚”的祝贺声中，忍不住又模糊了双眼。
　　“还有我，还有我！”伊莱站起来，拍了拍胸膛介绍道：“伊莱·克拉克，请多多关照！这只役鸟是我最好的朋友。眼罩吗？哈哈，不用担心，我看得见。哦，对了！我身边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入殓师——伊索·卡尔，但是他平日不太爱说话……”
　　“我叫海伦娜·亚当斯，请多多关注……”听见开始自我介绍了，海伦娜也抱着盲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鞠了一躬，
　　“很礼貌的小姑娘呢！”美智子打开折扇，掩口而笑，对旁人说道。
　　“甘吉·古普塔，我是。”甘吉就着口音一带而过，后面跟着克利切，甚至连名字都懒得说。
　　“嗯，这个我也知道，”红夫人说，“都是个令人头痛的小家伙。”
　　到后面，除了伊索，其他人都基本上与在座的监管者熟络了，伊莱悄声告诉艾玛，示意她看向一位持着权杖、身穿披风的瘦高男子，“看见没有，那个就是卢卡的老师……真奇怪，他也来了，他好像不喜欢被人打扰。”说话间，隐士垂着眼睛擦拭权杖，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旁边桌上搁着一盏茶。
　　“卢卡的老师吗，你怎么知道？”艾玛说，“说不定只是被冷落了呢。”
　　“我听杰克说的，刚刚隐士一进门，杰克就说什么洛伦兹教授，连您也来了，这儿恐怕有一点吵……昨天卢卡鬼叫你没听见吗？”
　　“拜托，你小点声！”艾玛笑了。
　　伊莱又碰碰甘吉，“看见没，那是卢卡的老师……”
　　“那个沙皇是吧！”甘吉嗓门很大，话说出口毫无顾虑。
　　“喂！小点声……”伊莱想捂住甘吉的嘴巴，但已经晚了。大厅好像静了一瞬，隐士擦拭着权杖的手一顿，冷冷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他神情高傲，目光忧郁，一双隐藏在漆黑之中的金色猫瞳透露着诡异的神秘。
　　伊莱心说，完了。
　　隐士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擦拭起权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那个……洛伦兹先生，”伊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只是听卢卡提起过您……是的，他……他说您真是一位好老师……”同时伊莱心中默念：“撒谎的杜伊德先知啊，祈求宽宏的神明饶恕……”
　　“卢卡斯……”阿尔瓦·洛伦兹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微沉吟，随机一声轻笑，“卢卡斯那小子，莫非还在研究永动机？”又轻轻摇了摇头，“呵，永无尽头的梦罢了……当初我真该和他好好谈一谈。”说罢，隐士起身离开，长袍的背面，是一只巨大的漆黑之眼符号，仿佛标志着此人的身份神圣不可侵犯。
　　“你们说……回去后卢卡知道了，会不会电我？”
　　“你不是先知吗，他电不电你还不清楚了？”甘吉说。
　　伊莱咽了一口唾沫，“不过我看啊……洛伦兹先生也没有卢卡想的那么恐怖……吧？我说的对不对啊……伊索？跟伊索说话，伊莱习惯了自言自语，“哦，我懂了，他们之间因该是有什么过节，不然……洛伦兹先生不会成为监管者，卢卡是大发明家，也不会进监狱……我说的对不对，伊索？”
　　伊莱在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伊索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身边人的声音似乎很远，远得好像只是风在叫嚣，却吵得伊索心神不宁。他不敢相信，自己对于活人的厌恶正在苏醒，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嗅到了血的气息。
　　突然又是一阵尖叫。
　　“啊啊啊！这是什么？！触手！我需要帮助！快来！……”
　　在伊莱和克利切等人的鬼哭狼嚎中，伊索感受到，有冰凉的物体缠上脚踝。
　　“人类，吾来告知你们……”神秘得如同上古神钟般的低吟，自四面八方传来。“吃饭时间到了。”
　　监管者大多数“噗嗤”一下笑了，杰克笑道，“哈斯塔大人，别吓到孩子啦，不然，里奥又该责备了不是？”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向约瑟夫，面具上却不见丝毫情绪。
　　“嗯，对对对，别跟我一样，把孩子吓到了。”约瑟夫漫不经心的地接应着。
　　杰克满意了，跟着其他监管者也大笑起来，伊索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攥着玫瑰的手又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