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妄》白马流星

7、逃离

　　“这、这段时间，谢谢你。”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怕我看着他，无法说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话语。
　　“我以后，不来了。”
　　"为什么？"他很冷静，很有耐心地等待我的解释。
　　"你名次下降了第十名。"
　　"跟你没关系，我故意的，改了几道答案，控了一点分。"
　　这次轮到我睁大眼睛想问为什么了。
　　"跟你无关。"他又重复了一遍，却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
　　"我、我……抱歉，我……"我有些难受，有些说不出话来，类似戒断般的反应让我呼吸困难。
　　他就是我炽热的阳光，是我行走于黑暗赐我光明的火苗，是我孤独的陪葬品，如今我要亲手推开，何等残忍！我却不得不做。
　　"我也是受蒋夏老师之托，你想走就走，不用刻意问我。"他声音很冷，脸色也难看。
　　我却有些高兴，这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他会为我的离去而生气难过。
　　我站起来，走向教室后门。我希望时间可以停滞，我能永远留在这一瞬间，不用感受分离之痛。
　　我希望有个声音可以叫停我，告诉我不要走，留下来。
　　寂静无声，迈出脚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可是我只能催促着自己快点离开。
　　如我所想的那样，我们从点头之交变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算在走廊上相遇，他也目不斜视，不会多看我一眼。这让我心痛，也是我咎由自取的。
　　放学路过他们的教室门口，还能看到文娅妮坐在我坐过的位置上和余风慕讨论的画面，刺眼的画面映在我的眼帘，那种心痛的感觉说不上是酸涩还是难过，我像个逃兵，落寞地逃离。
　　学校旁边的小巷子，乱糟糟的网吧，拥挤的垃圾箱，各色各样的不良少年窜梭，追逐，调戏……
　　我逆着太阳光线，眯眼的瞬间有些眩晕。很快，我又看了看眼前几个高大的人，蓝白校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们身上。
　　几个人中，只有郑彦脸上带着虚假且傲慢的微笑。令我意外的是许娇也在，她站在一堆男生里，嚣张跋扈的气势一点也不输其他人。
　　我一出校门就被他们堵了过来，我的自行车被小周两脚踢变形了，惨不忍睹地躺在巷口，像具残败的尸体。
　　"妈的，别跟他废话，揍一顿出口气先!"小周怒气冲冲跳出来，一脚踢在我大腿上。
　　我的大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随后一堆人围着我，密密麻麻的脚砸了下来。
　　我无惧疼痛，他们越想使我痛苦，我却越兴奋。精神的欢愉掩盖□□的疼痛，我感觉我的灵魂变成了一只蝴蝶，飞出了身体。
　　"妈的，死精神病，操了!"
　　"是不是你他妈告的状，翘嘴是你老婆啊，什么破玩意爱去哪关老子屁事！逮着老子问! "
　　"你不是哑巴吗，告状告的挺利索的，挺会装的啊! "
　　"精神病也是装出来的吧，想博老师同情，怪不得蒋夏对你这么好!"
　　……
　　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狠地发泄在我身上。我全身麻木失去知觉，躺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口腔，鼻间萦绕着一股血腥味，有一瞬间，我幻觉自己身处地狱。
　　我艰难地呼吸着，小周朝我脸上啐了口痰。这让我很不能忍受，胃里翻滚，却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恶心的口痰流过我的鬓角。
　　"黎沅，"许娇蹲着用两三根手指拨弄我脏兮兮的校服，校服拉链不知道被谁踢坏了，她把我衣服装模作样地合拢。
　　"你说我们平时也没有欺负你吧，其实我觉得你长得挺干净的，可惜就是有精神病! 男生嘛，谁还没点病？只要不是阳痿，就不是病。现在大家对精神病接受度也挺高的。"
　　她好声好气地对我说着话，我浑身开始疼的厉害，她的话在我大脑里过了一遍，我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去跟蒋夏老师说，你是在污蔑我，夏木的失踪其实是因为她向你告白，你拒绝了而且话说的很重，反正就这之类的话，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让她把对我的处分撤销了。"
　　"不……"我笑了。
　　她罪有应得，她痴人说梦。
　　"啪!"脸上突然挨了两耳光，火辣辣地有些疼，让我有一瞬间回神。
　　她计谋不成，变了脸，往日漂亮的脸蛋阴沉起来，竟有些说不出的骇人，像极了海里美丽的塞壬女妖张开獠牙的模样。
　　"操你妈的，什么东西，跟你好好说话不行，非要逼我动手。"她不耐烦地站起来，与刚才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交给你们了，真他妈烦死人!我说不动他，你们快想个办法，我还要在七点前赶回家呢。"
　　郑彦道:"你家又没人，着什么急!上次球场那事还没找他算账!先等我……"
　　"打断你鼻梁骨的是余风慕，跟他有什么关系。孬种，有本事去堵余风慕! "许娇气得直接呛了郑彦一句。
　　"小周，能不能管好你女人! "郑彦恼羞成怒道。"别让她瞎几把乱掺和。"
　　许娇不甘示弱地大声嚷嚷:"管你妈，人是小周喊来堵的，都是小周的兄弟伙，关你屁事，在这充什么老大! 今天必须把我的事给解决了。"
　　"好了好了。先让郑彦出出气，再帮你行不行？"小周不想两边得罪，只能在中间和稀泥，小声哄着许娇。
　　"烦人，你就可劲讲你的义气去吧!"许娇怒道，随后走到一边不想管了。
　　就在这时，我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得疯癫，口里的血沫子都被我喷了出来。
　　"笑屁!"郑彦正愁没处发泄，猛踢了我两脚。
　　那点疼痛就像隔靴搔痒，我笑得更加轻蔑与疯魔。
　　他又揪起我的头发，让我被迫抬起头看他。"喂，你今天跪着跟我说你代表余风慕向我道歉，并磕三个响头说余风慕是我儿子。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不止，他气疯了，一拳砸在我脸上。
　　"说不说! 杂种! "他又砸了一拳。
　　"哈哈哈哈哈哈……"
　　"说不说!神经病! "他喊一句又砸一拳。
　　我脸已经没知觉了，身体却像是在火里炙烤，又像是蚂蚁在啃噬。痛不欲生却又舒畅到极致，我那长久被压抑的抑郁随着痛感深入骨髓。
　　我已经快被自己折磨疯了，如果能被他打死，我也就解脱了。渐渐地，我放弃抵抗，放弃想要生存的意志……
　　暴怒中的郑彦被好几个人拖开了。
　　"别打狠了，出了问题，你不怕坐牢吗？"小周被突然发狂的郑彦吓住了，赶紧警告道。
　　"你他妈凭什么管我，你是我老子吗？滚几巴蛋!"失去理智的郑彦扬着手暴怒的朝小周吼道，脖子青筋暴起，脸因发怒充血红的吓人。
　　"啊！"许娇捂着嘴大喊，恐惧地大喊，"他、他、他只有出气了! 要死人了! "
　　"操你妈逼的，郑彦，你要把人给打死了! 你自己收拾吧，老子不陪你玩了。"
　　小周一看吓坏了，连忙带着许娇就逃跑了。其他几个人也赶紧溜之大吉。
　　郑彦被似乎被吓得恢复了理智，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内心极度恐慌。他想跟着一起跑，但脚底却像是被钉在地上，双腿灌满了水泥，难以挪动。
　　他的心里被巨大的恐慌填满，错手杀人的恐惧与道德极限压垮了他的精神。
　　"……呜"郑彦克制着发颤的身体，挪到我的身边。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
　　缓了一会，他深吸两口气，冲着我有些激动道:"我知道你还活着，你他妈别装死。"
　　"你他妈点个头也行啊，我们的账一笔勾销，我他妈再也不找你麻烦了。"郑彦有些急，声音也有些鼻音。
　　实际上我处在半有意识之间，我能听见他说话，却无法做出反应。连眼珠子也没力气转动。
　　郑彦跌坐在我旁边，他没有勇气离开，也没有勇气打电话。他知道一旦打急救电话，他十之八九会暴露，所以他不敢动。
　　一睁眼便是紫红色的天空仿佛要掉落下来。我以为我到了地狱，过来一会才明白那是工业造的假光遮盖了群星璀璨的夜空，我还在人间。
　　身上的疼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只能小声呻吟以减轻疼痛。脸部一抽动就会疼。
　　"操，没死？"
　　黑暗的巷口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一点火星闪着微弱的光，我费力的侧了一下身子，才发现是郑彦。
　　"喂，死了吗？"他将烟头摁熄在地上，远远地朝我喊道。
　　"呃呃呃呃……"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回应道。
　　"操，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个疯子!"他提高音量吼道。
　　"杀……我……"
　　他靠近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突然跪倒在地，朝我磕了三个响头。"刚才是我不好，我给你磕头，叫你爸爸。你原谅我，我就送你去医院。"
　　"不……"
　　"你他妈能别这么倔吗？我求你，你不追究这种事，我就送你去医院，我现在就打电话。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拿你当爸爸，谁欺负你，我揍回去。"他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啧啧啧……真他妈精彩。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的可真廉价啊，郑彦! "许娇突然出现在巷口，手里举着手机在录像。
　　"许娇？操，把手机收起来! 信不信我砸烂你的手机! "郑彦气急败坏地大喊。
　　"哎哟，我好怕怕哦！"许娇撇嘴不屑道。"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这个精神病丢在这里跑了，巧了，过来一看，没想到你还在啊! 你这么狼狈的一面，不容错过哦！"许娇心情大好地朝郑彦扬了扬手机。
　　"手机给我! "
　　郑彦扑过去抢下了许娇的手机，手机被摔的粉身碎骨，碎片四散各个角落缝隙。
　　"摔了也没用哦，有云备份哎。哈哈哈哈……"
　　"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嘛啊！"她走到我的身边，用脚尖踢了踢我。"黎沅，别睡啊，睡了就看不见好玩的了。"
　　我头晕的厉害，眼皮打架，眼前一会是许娇的脸，一会是拿着血刀男人的脸，人影交错，让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许娇在我身上上下摸索，从我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小刀。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将刀放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你要干什么？"郑彦全身戒备，脑海里无数次预演防御措施。
　　"他不是想死嘛，我帮他嘛。"
　　她双手握住刀，举过头顶，瞄准我的心脏，急速刺下的瞬间被郑彦大力推开。
　　郑彦愤怒地双手捶地，绝望大喊:"妈的，都他妈是疯子! 一个比一个疯! "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郑彦惊愕地看向许娇。
　　"不好意思哦，刚刚我已经叫救护车了。"许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郑彦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