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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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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满月在礼拜天回了一趟出租屋,烧菜的香气让刚睡醒的母亲意识到祝满月回来了。
中年妇女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少女忙碌的背影,像防着判刑偷窃罪的犯人一样。
她转过身,端着菜要放到外面的桌子上,中年妇人盯着菜盘里的蔬菜和肉,转身坐到了桌子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
少女吃饭的速度不快,加上有心事的原因,时不时看一眼母亲。
不久,她们都吃完饭,祝满月把碗筷洗干净,母亲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她故作轻松地走到母亲旁边坐下,然后开口道:“我想转学。”
空气宁静了一秒钟。
那一秒钟,她闭上眼睛。
烟灰缸砸在她的头侧,心由着悲伤蔓延到脚根,她的身体微微开始发抖,肌肉却麻成一团。
玻璃碎在地上,听不见清脆的碎裂声,不过窗外有风吹了进来。
头埋进抱着腿的双臂,手指艰难的屈伸,背骨坚硬的贴着沙发,明明身下铺着地毯,她却无端打冷颤。
女人的骂声淹没了整间房子,歇斯底里,甚于刺耳笛鸣。
她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嗓子嘶哑,于是用拍打的门声代替自己的怒吼。
少女睁开了眼,静默的仰头,后脑勺躺在沙发上。
她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头顶的蓝色的灯罩像碗一样,下面的灯泡被扣在碗里,飘摇着微弱的光。
感觉一阵风就能灭掉的光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还是那样明亮。
她忽然觉得,其实那盆冷水浇下来可能也没那么冷。
她说:“你到底怎么这多事的五中还不好吗,一中你又考不上。”
她也分不清是谁疯了。
她没有落泪,只是在空气安静下来之后起来清扫了烟灰缸的残渣碎片。
除了这只烟灰缸,家里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那之后的将近半年,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
有时候会被人在书包里放虫蛇,有时候会被关到厕所出不来,座椅上时不时出现的口香糖和垃圾,手机里突然出现的恐吓。
而闺蜜冯星在一中学习,她们之间联络不多,因此直到祝满月死去,冯星也没能够知道她的起因为何。
那段灰暗无光的日子,她每天都游走在崩溃边缘,却因为理智和信念支撑着她的骨梁,她暂时没有被完全压倒,只有不知姓名的Hai时不时会发短信给她,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祝满月脑海中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Hai的形象。
她觉得Hai应该是一个有些忧郁却想法偏执的文科女,一个思想上的艺术疯子。
当然,Hai没有发出任何让人觉得疯的言论,但是却隐隐给人一种他总是用理性拉着自己往正常人的思想上走的感觉。
理智的壳子,偏执的芯子。
“我想有些事情顺其发展并不是一件坏事,少些沉重的思想,多些乐观的期待,坚定心中所坚定的就好。”
她是如此劝告Hai的。
“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现在所做的选择,但是我在尽我所能的与我的父母亲近些,让他们满意我,即使是装作他们喜欢的样子,只要他们肯更亲近我。不过我很高兴,让他们喜欢我,我很高兴。——Hai”
“那你自己呢,真实的那个你呢?为了讨他人欢心改变你自己值得吗?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看淡一些事情,才能更轻松的活着。”
祝满月会回复他的每一段话,不过他每次都不会扩展继续讲下去,只是自顾自的说,仿佛并不需要她的回复。
祝满月并没有执着于让他回复更多,这个陌生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若有若无的让她觉得他离她很近。
高一下半年选科重新分班,她盼着能够分到一个新的班级会好些,直到看到座位表上她后桌的名字是崔颜。
而她的班主任,仍然是李安。
祝满月不记得那一年有多痛苦,或许是潜意识故意忘记的,或许是不想回忆。
实验班的半年,林景旭和温言的处处维护,让祝满月觉得没有那么难熬,她一直憧憬着未来。
温言和林景旭坐在班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而祝满月坐在班级中间。
崔颜得意不久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祝满月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脱离了她的霸凌,结果不过两个月,她就又回来了,比之前更加嚣张的挑衅祝满月。
祝满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很明显崔颜对她的仇恨更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秀文劈腿,崔颜的脾气变得更暴躁无常,不仅她遭殃,连带着班里其他的同学。
不过崔颜一直都只是欺负那种家里没背景或像祝满月那种没人管的人,不敢对像林景旭这样的人有动作。
她和那位署名为Hai的网友一直联络着,他们越来越熟悉,却又都礼貌的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而暴露身份往往只在一瞬间。
那是一份来自两年前的表格,群主是数学竞赛组的老师,他发了一份纸质版本的表格,准备继续培养数竞生,祝满月没有犹豫的加入了。
数竞组的学生每天放学后都会去自习室继续上数竞课。
而第一次上数竞的培训课,在她意料之中的,温言走进了那间自习室。
她从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猜想,拿出手机给Hai发了一条短信。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站在自习室的后门口,偷偷看见温言打开了手机。
他手指的动作停在信息框,垂眼看着这条莫名的信息,像往常一样的没有回复。
祝满月背靠着墙笑了出来,不过忍住没出声。
温言不知道祝满月怎么忽然问了这个问题,突然警惕起来。
不过祝满月还没有来自习室。
她初二时就有准备过数竞赛,却因为芭蕾赛的时间撞了数竞,所以她迫不得已放弃了数竞。
不过也就是因为那次,她填了一份报名表交给了数竞老师,那份表的名单是群聊共享的。
她后来找到那份名单,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过期,而那份名单里温言的联系方式号码正好是她那位署名为Hai的网友。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
初二那年,芭蕾舞赛之后她匆匆赶往数竞比赛场地,却还是没有赶上时间。
那天似乎是一个雨天,六月末总是下雨,她撑着伞站在一中外面,里面的数竞已经开始了半个多小时。
那次她很不甘心,甚至对芭蕾的厌恶更加严重了。
她母亲没有完成的愿望,也不该是她来实现。
雨越来越大,没过一会儿就淹湿了她的帆布鞋,她盯着一中的教学楼,也不知道实在看什么,却盯着盯着冒出个人来。
一把黑色雨伞,瘦高的少年撑伞出来,她缓过神来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眸子里的淡漠让她为之一愣,不过人确实长得不错,就是离着不近,她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眼睛,就没有了然后。
祝满月走进自习室,下意识看向温言,他却在看窗外。
楼下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直到身旁的人轻拍了自己一下,温言转头看见祝满月的脸,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却是有些意外她的到来。
“巧啊温言。”
“你也要搞数竞?”
祝满月点点头,也不戳破他,开始拿把自己的练习题往外拿。
知道温言就是Hai后,她没由来的感觉很轻松,似乎以前的种种痕迹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在她意料之外的,那么一个不太敢想的可能。
自此,她能够光明正大的和温言交流的更多,他们更熟悉了。
温言的说话方式的确与Hai很像,他也没有想隐瞒的想法。
所以当祝满月和他说着说着竞赛题突然说“你还是觉得事在人为吗?”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接了话说“当然。”
几分钟后,祝满月问他。
“你现在在哪?”
温言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家里。
他也确实是那样回复的。
“怎么了吗?”
“我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人。”
“想我了?”
祝满月一下子被他的话噎住了。
“做人要正经。”
温言看着消息框弹出的这句话,莞尔一笑。
又过了几分钟,消息框再次弹出一句话。
月:所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点进聊天框,手指敲敲打打了几个字,刚要发出去。
月:我觉得你应该是相信的吧。
月:Hai。
他按键的手指停住,删掉了那句“如果是的话。”
“如果过去得以有幸知道今天的愿景,我想我会相信一见钟情。”
祝满月只当做他是后来才喜欢上自己的。
“那你觉得,日久生情呢?”
他说。
“日短生情,日久钟情。”
“钟情是多喜欢?”
“爱到没你不行。”
温言发出去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撤了回来。
“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祝满月看见了他撤回的那句话,嘴角弯弯。
她说:“马上就是毕业典礼了,毕业典礼表演完后记得等我和你一起拍照,我们还没有合照。”
Hai:“我有自拍照你要不要。”
月:“都要。”
“温言,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你。”
既然是惊喜,温言便没有问是什么,他只是开心的期待着。
期末考试前,五中的毕业典礼如期举行,祝满月作为舞蹈队芭蕾舞的领舞上台表演。
只不过温言迟迟没有来,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毕业典礼开始了,你还不来?”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祝满月上台表演的时候想着,反正最后有他的演讲,他肯定是要来的。
歌曲婉转起伏,随着她的身姿飞舞台上,
舞台头顶的旋转吊灯砸到她头顶的时候,她没想过这竟然是与世界的永别。
血模糊了她的视线,意识消失之前,她只来得及听见无数的尖叫声。
她好想好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像压上了千斤顶。
可是,没有人来修她这台破碎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