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无言》春有色

16、第十六章

　　虹桥到高崎的两个小时里，沈观南什么也没吃。

　　崔晓芙的舱位在她后面，她已经披上毯子闭眼休息了。

　　沈观南睡不着，也没有睡觉的心情。

　　她想，也不知道崔晓芙那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她生活那样艰难，恐怕没时间谈情说爱吧。

　　她转身看崔晓芙，她正睡着，棕色卷发盖住她脸的轮廓线条，空气安静，尘嚣远去。

　　沈观南听过很多人说。

　　“她家那么有钱，本来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沈观南？沈观南怎么会和我们一样天天犯愁考试成绩？”

　　“她玩乐三年未来仍旧光明，你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晓芙如今已经度过了那个缺钱的时间段，也或许因为她是被父亲派来陪她的，所以从头至尾崔晓芙都没有表达过对她的评价。

　　她与崔晓芙是很不一样的，沈观南想，她也会怕崔晓芙有着那些仇视的想法。

　　到厦门后，她们先去了酒店，沈父安排了一套海景房，两室一厅，很宽敞。

　　天色稍晚，窗外的海泛着深幽的蓝，浪花拍打沙滩，崔晓芙就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摇着红酒杯看海。

　　沈观南拿着酒杯坐到一旁，玻璃桌上放着海鲜餐，她有些饿了，就先吃了起来。

　　蟹肉很甜，一碗蟹黄饭吃完，吃了点海蛎她就饱了，其他的她一口没动。

　　崔晓芙看她吃好了，就让沈观南歇一歇，也吃了些蟹肉和海蛎，那些花蛤和不知名的鱼肉虾海产，崔晓芙居然也没吃。

　　沈观南坐在椅子上，听崔晓芙点评这些菜。

　　“也就青花蟹和海蛎味道还不错，我觉得这处理的有些不干净，吃到了点沙子...”

　　崔晓芙偏头，想要听听沈观南的意见，看见少女的眼睛发亮。就知道她也这样想了。

　　“明天去店里吃，我订了家法餐，那家店做的鱼味道还不错，到时候尝尝。”

　　沈观南点点头。

　　“晓芙姐，你对这边很熟吗？”

　　崔晓芙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之前到厦门出差过。”

　　海风浮动白纱窗帘，崔晓芙的一头卷发在这样的夜色海景中，十分的迷人。

　　沈观南突然撑着下巴，抬头问道：“晓芙姐，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差劲呢...”

　　崔晓芙却一愣，不知道沈观南从哪里冒出了这种想法。

　　“我只是觉得，我光凭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就达到了很多人凭借自己努力也到不了的高度，我甚至觉得，我配不上。”

　　“我成绩平平，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甚至吃不了苦，所以小时候我钢琴没学多久就放弃了，小提琴、声乐、油画......一无所长，只在物质钱财上丰裕，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人，嗯......除了长得还能看吧。”

　　崔晓芙看着沈观南愁眉苦脸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用手指了指她的头。

　　“你啊，怎么想这么多。”不过沈观南能这样想倒是让崔晓芙对她另眼相看了。

　　沈观南的脸被崔晓芙捏着，崔晓芙觉得小女孩很可爱。

　　“你这样想，就说明你不是一个只会贪图享乐的人。”

　　沈观南的头仍然低低的。

　　“你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足，这很好，比一些宁可蒙蔽双眼也要坚持自己没错的人好多了。观南，要知道，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这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不过每个人都是在渴求更好的生活，希望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幸福。沈总用自己事业的成就拼搏的财富本来就是让你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的，这不仅仅是你贪不贪图，也是你父亲的奉不奉献。”

　　崔晓芙温柔的摸了摸沈观南的脑袋。

　　“其他人的评判不重要，因为他们只是嫉妒你拥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所说出的话不是针对你，只是用来平衡他们内心的不满足罢了。你怎么样，你自己开心就好了，如果你觉得一些人生活很难，你可以对他们施以援手，但要知道，他们的苦难不是来源于你的幸福，你不用因此背负着罪名。”

　　崔晓芙张开胳膊，向身后的躺椅靠去。

　　“如果幸福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名，那我希望我们都能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歪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她皱着的一张脸如今布满微笑。

　　“晓芙姐，我之前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不过现在，我要放弃他了。”

　　崔晓芙挑挑眉，想到沈观南今天糟糕的心情，如今她算是知道少女不高兴的原因。

　　沈观南喝了口酒，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低落的情绪，反而兴致勃勃的。

　　“为什么，他不喜欢你？”

　　沈观南点点头。

　　“我虽然喜欢他，可要让我为了他把自己都丢掉，我不愿意，也不能够。”

　　沈观南的眼神熠熠发亮，坚定的说。

　　“我们没有交往，我也不是他女朋友，没有责任和义务管他，他也排斥。”

　　崔晓芙托腮，顺着她的话问：“那个男生长得帅吗，还是对你很好？”

　　沈观南点点头又摇摇头。

　　崔晓芙明白了：“无妨，你这样美丽的小姐一定是很多人喜欢的，既然他无所谓，你就怎么开心怎么来。”

　　沈观南被这样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轻撩碎发别过耳后，抿了一口红酒。

　　初中打篮球时也有不少男同学来看她，也有给她递毛巾递水递零食的，她那个时候只当是朋友，直到初三那年遇到了彭婷婷，彭婷婷问她是不是傻，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些男生是喜欢她。

　　后来上高中，被挂过表白墙，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沈姐已经芳心暗许了，别肖想了。”

　　共同好友艾特郑知还，郑知还没有回复。

　　郑知还发的动态不多，有风景，有美食，有好笑的段子，每条都少不了沈观南的点赞。

　　沈观南的每条动态下都有不少评论，独独没有郑知还的。

　　她忽然想起初遇时，她的球不小心飞到场外砸到了他的脑袋，他捂着头，抬眼看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误会了，误会他喜欢她。

　　于是她选择陪在他身边，却看着他亮着的眸光一点点变暗，而她自己却上了心，最终伤了心。

　　如果说她与郑知还的初见是春日里盛开的繁花，那后来的陪伴就是杀死这朵花的落叶剂。

　　海水打出层层叠起的浪花，潮起潮落间，后浪推开前浪，水波荡漾，冲凉月光。

　　她抱着胳膊趴在腿上，渐渐入眠。

　　崔晓芙本想问她要不要下去到沙滩边坐会儿，看到沈观南身子都睡歪了。

　　女人摇着红酒杯，勾唇轻笑。

　　“小孩儿果然喝不了几口酒。”

　　纱帘浮动半圆的橙光，蒙上初晨的海风，少女伸展胳膊，白毯子顺着腰肢滑落到地毯上，她转身侧躺，看向窗帘的方向。

　　天色渐浅，日光洒向整片浅海，沙砾静静躺在海水之下沉眠。

　　崔晓芙坐在阳台边看日出，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看过去，沈观南已经趴在沙发背上了。

　　她起身拉开了窗帘，柔和的光伴着海风充满整个客厅，沈观南惺忪的睡眼睁开，天光大亮。

　　崔晓芙走到沙发边捡起毯子放到沙发上，摸了摸沈观南瀑布般柔顺的黑发丝。

　　“今天的日出很美，我拍下来了，回头发给你。”

　　沈观南点点头，脸磨蹭着沙发。

　　才六点多，崔晓芙一直都是五点半准时起床，倒不是为了看日出特意起来的，只是正好赶上了。

　　她们只在厦门待四天，第四天下午就飞去了澳洲。

　　沈观南看了海，吃了海鲜，崔晓芙带着她吃遍了厦门有名的餐厅，坐游艇环游海岛，打卡拍照旅游胜地。

　　在澳洲的十天，她们去了悉尼，在悉尼大学参观的时候，沈观南遇到了一个本校的学生。

　　沈观南站在树下看那绿色中盛开的寥寥紫色花，开口问道：“晓芙姐，这树是什么品种的。”

　　她转头，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青年的皮肤很白，一头金发，手里抱着书本，身量很高，穿着简单的棕色披风。

　　“G'day.”

　　他一只手抱着书，一只手收出来做了一个“你好”的动作。

　　沈观南有点尴尬，不过面前的人很俊美，她和他的目光交叠在一起，青年对她微笑。

　　“Are you Chinese?”

　　这句她倒是听懂了。

　　“Yes，are you Australian?”

　　青年看她有些紧张，说话也慢吞吞的，于是他也降低了语速。

　　“No，I'm Swiss.”

　　沈观南不知道他说的Swiss是那个国家，抠了抠手指，原本在拍照崔晓芙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

　　沈观南只好问崔晓芙什么意思。

　　有了崔晓芙做翻译，他们之间的交流就顺利了很多，甚至最后加上了联系方式。

　　“What's the name of this tree?”

　　“This tree is called the Jacaranda tree.”

　　崔晓芙说，这是蓝花楹树。

　　青年告诉她这棵树还要过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才会完全变成紫色。

　　“My name is Milan von Wattenwyl.”

　　“My name is Shen Guannan.”

　　这个插曲很快被沈观南抛之脑后，因为她当天下午就去坐了热气球。

　　澳洲的十天长的短暂，Milan时不时会在WA上给她发问候。

　　语言不通，沈观南有看不懂的就去网上查。

　　等到旅程结束，从澳洲飞回北城时，沈观南和崔晓芙说，她很向往国外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自己亲眼所见的悉尼大学，或许是因为Milan所说的他自己的一些成长经历，沈观南意识到国外风气的开放包容，她向往那样的自由。

　　崔晓芙勾着红唇，翘着腿逗她：“被瑞士那个蓝眼睛迷住了？”

　　沈观南摇摇头。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国外，只是我有点想换个地方生活。”

　　她想重新开始。

　　打破过去的那些偏见，远离那些负面评论，她能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崔晓芙难得纵容自己吃了一个冰激凌。

　　“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她咬着冰激凌球。

　　“要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想得到什么，要抛弃什么，你就知道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