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前奏》枭雪儿

11、《迟早》

　　十几岁的喜欢，是把她的名字刻在纸上，一遍又一遍。
　　——《她》

　　高考完之后的暑假，宋奈子无所事事，生活颓废，颓废到连饭都懒得吃，于是一米七的高个子，一百六十斤的体重，硬生生瘦到一百四十多斤。

　　因此叶女士狂喜不已。

　　在街坊邻居眼里，她和陈斯译是这条街最有出息的大学生。

　　现在她瘦身二十斤的效果被叶女士传遍大街小巷，成为比陈斯译还要风云的人物。几乎认识她的大人都会问她，奈奈啊，再多瘦点，大学都能谈男朋友啦。

　　宋奈子只是敷衍地一笑了之。

　　她很不喜欢别人这么讲话，虽然她明白对方没有恶意。不过她就是听着很不爽。恰好，处在人生最失意的环节，这种不爽被加倍放大。

　　真正叫她有苦说不出，连难过都无人理睬，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感受和情绪的东西，是填报志愿。

　　宋奈子想复读的，当初她觉得自己文化课成绩不错，没必要走艺考这条路，外加叶女士的刻板印象，认为艺考是苗条漂亮的女孩子才能读的。

　　如今差六分去心仪的美院，而分数线又能选择其他优秀的院校。想也知道，叶女士不会同意她复读，就是她自己也没勇气复读。

　　叶女士在别人嘴里得知，宋奈子填报的院校是一所985重点高校，惊喜的要给她办一场升学宴。

　　这是一场父母和外人的狂欢，与她无关。

　　没去成心爱院校的宋奈子，连提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提线木偶，笨拙麻木地站在人群中央，虚与委蛇地微笑，提前适应成年人的世界。

　　很多次她想打电话给在外拍戏的陈斯译，她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如果他回来了，至少自己可以喘口气吧。

　　宋奈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她睡不着，明天就是升学宴了，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焦虑得想哭。

　　她坐起来偷偷抹眼泪。

　　为考场一时紧张丢了六分的自己，为当初跟妈妈提想学画画，却被否定教育“你这么胖还学画画，把肥减下来再说吧”，那个无助又不懂胖和学画画有何冲突的自己，为明明考得不满意，却要被迫演出胜利者姿态的自己，为拥有不幸福的家庭，无能为力的自己，还为连哭都不敢哭太大声，怕被叶女士骂“在家哭丧多不吉利，不知道你爸爸是干白事的吗”的自己。

　　哭得小心翼翼的她，捞起手机用Q.Q给陈斯译发消息说：你爸爸不在家，我可以拿你藏起来的备用钥匙，去你家躲一天吗。

　　升学宴那天宋奈子借口去厕所，然后再也没下过楼。

　　她放肆地赖在陈斯译家，客厅的电视机破了一个小角，宋奈子看见了，突然想起点什么，抿抿嘴，这里看着像几百年没人住过。

　　不看电视也没关系。

　　在一个能勉强容纳她的地方待一小会儿，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宋奈子无所顾忌地盘腿坐在沙发腿嚼薯片，哪怕一个人没有，这种嘎嘣脆的声音，叫她感到畅快。ok，不能去喜欢的学校，她总能吃喜欢的薯片吧，于是她就这么带着愤怒和哀悼，一口一个薯片，一口一个薯片......

　　那会儿她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不过陈斯译回来了，像一阵说不清的风，自然而然地打开那道旧门，出现在宋奈子眼前。

　　她嘴里嚼着的薯片都没咽下去，怔怔地望向他。

　　这可真是比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海绵宝宝派大星，哆啦a梦野比大雄，胡图图和小怪，火麟飞和胖墩（虽然她认为自己是天羽）还要情比金坚的友谊啊！

　　她在看见陈斯译的第十秒，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哭得超级大声，还把人家吓一跳。

　　陈斯译很是嫌弃地吐槽她的哭相未免也太豪放，哪有姑娘鼻涕眼泪一起流的。

　　本来宋奈子以为他会跟动画片演的那样，或者像偶像剧里女主角伤心了，对方就给一个非常温柔的抱抱。

　　结果他就蹲在她跟前，奇怪地盯着她难看的哭相，很欠打的，还上手捏了捏脸上的肉肉：“嘴巴再咧大点，就更像懒羊羊了。”

　　宋奈子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暂停一秒，反应过来后又接着哭，边哭边委屈，陈斯译你大爷的！我想当美羊羊不是懒羊羊！

　　陈斯译“咯咯”地笑了起来：“楼下你们家办酒席，干嘛不去吃饭？怎么，学别人节食减肥？”

　　宋奈子直直地和他对视：“陈斯译，我瘦了二十斤哦。”

　　陈斯译蹙眉，他说：“我又没瞎。”

　　她比个“二”的手势，没完没了地强调：“二十斤哦，是二十斤的脂肪哦。”

　　“哦，”陈斯译跟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你怎么不涨二十点的IQ呢。”

　　宋奈子很无语地想，男的就是这么不解风情。

　　她只是想要一个不带任何色彩的夸夸啊，就一句“你是要比之前瘦了”“瘦了好多”的夸夸啊。

　　宋奈子失落地这么想着，下一秒，陈斯译去房间拿很早前囤的一整箱零食，他倒在她脚边，说：“人是只能横着长吗，宋奈子。一米七的高个儿，你骨头是不算重量吗。再说了，你现在也不胖。”

　　好吧，她承认。
　　没有比“你现在也不胖”更好听的夸夸了。
　　再也没有。

　　所以当她再一次打电话把属于自己的清风，轻轻松松再次叫到跟前时，宋奈子有那么一刻觉得，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还是这个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人。

　　陈斯译，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午夜傍晚的晚风咸湿燥热，宋奈子坐在路边的台阶。

　　大马路的鸣笛此起彼伏，靠边的黄色出租车下来一位戴黑色口罩的男人。陈斯译小跑到她跟前，她笑了一笑，拿起放在身边的废稿，就这样给他展示了一下。

　　很多话很多感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说清全部的意思。

　　宋奈子的意思是，学姐把废稿退还给她，从此她们两不相欠，至于周子谦，这男人和学姐的感情本就比她牢固，一如她跟陈斯译。

　　她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谴责的资格都不够有底气。

　　“我和她彻底说清楚了。”宋奈子想了想，“我还把周子谦狠狠教训了一顿。”

　　她把废稿捏在手心，又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我是真的要开始新生活了。”

　　说到一半，眼前站着的男人没什么反应，宋奈子仰头望他。

　　陈斯译慢慢蹲下来，猝不及防地伸手弹她的脑门。

　　宋奈子“啊”了一声，吃痛地捂住额头：“陈斯译！很痛哎！”

　　他说：“说清楚了就回来，在这坐着干什么。”

　　因为我就是矫情的人。

　　宋奈子自暴自弃地想。她垂了眼睑：“我是让你来安慰我的，干嘛弹我脑门。”

　　她也在想，怎么不能学学陈斯译呢，为什么这男人遇到那么多烦心事，他就可以强大到自我消化呢。

　　宋奈子收紧背脊，抱了抱胳膊，往前凑一凑：“你知道吗，大三瘦到一百斤的时候，我高兴死了，我终于可以告别过去的小胖墩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浪费了二十年的青春，那二十年，一张好看的照片我都没留下，我的青春丑陋肥胖，充斥着爸妈和我的争吵，还有别人对我的嘲笑。现在好不容易瘦下来。这五年，遇到学姐，遇到周子谦，还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认为我的人生才是正式开始，结果学姐和我闹掰，我也和周子谦分手。直到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小事也好，大事也好，我突然明白，我还停留在那个暑假。夏天早就过去了，我却一直在那个夏天没有离开过。”

　　她突然很励志地捧住陈斯译的脸：“现在开始，我会认认真真的，做好化妆师的职责。我再也不上班玩手机了，你知道下一个时代在哪里吗，就是你。陈斯译，我的下一个时代就是你。我会好好看着你成为大明星的。”

　　宋奈子以为这番话陈斯译肯定感动死了，她正等着他临表涕零的一起抱头痛哭，结果陈斯译没好气地只问她：“所以你还带不带我吃晚饭？”

　　宋奈子觉得有点好笑：“你是没吃过饭吗。”

　　他扯下口罩，很是无辜：“我饿了。”

　　是她的错觉吗。

　　陈斯译现在好像一条大狗狗，还是很聪明的那种，会摇尾巴的那种，她忍不住笑了，那就多对着她摇一会儿尾巴吧，尽管她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