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nesia》代号一十一

5、第 5 章

　　宋南风的昏迷是真的昏迷，没有光怪陆离的梦，也没有挣扎着不愿醒来的痛苦。
　　没有江黎，更没有付西洲。
　　所以当他在病房里睁开眼，看见付西洲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真好啊。
　　真好，这个人竟然是现实中的人。活生生的人。
　　有意思。
　　他又闭上眼睛。三秒之后，睁开眼，付西洲还在眼前。双手交叉，坐在沙发上，注意到他醒过来后，向他投来目光。
　　要是再闭一次眼，他是会消失，还是会走过来。宋南风想。
　　哦，不用闭了，他不会消失也不会过来，他会走。
　　刚刚被宋南风屏蔽的话重新进到了他的耳朵里。
　　“醒了醒了！”言肃惊呼道。
　　“应该是没事了。”是许逸的声音。
　　“呼，没事就好。”言肃凑到宋南风床边道。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告辞了。”付西洲站起来，对许逸和言肃说道。
　　闻言，言肃和许逸对视一眼后，抢先说道：“麻烦付先生了，让您待了这么久，我送您吧。”
　　付西洲刚想说不用，言嘉就已经握着他的手臂，将他带了出去。
　　病房内只剩宋南风和许逸。
　　许逸将目光从房门转回宋南风的脸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毫无感情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宋南风慢悠悠地回道，“我晕了呀。”
　　“好，你晕了。”许逸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宋南风弯起唇角，笑容越来越大：“你说谁？江黎还是付西洲？”
　　五秒钟的平静后，许逸爆发了。
　　“你行啊，宋南风。刚回来几天就搞这么一出，和人见个面都能晕过去。你说清楚，你和江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听见他的死讯反应这么大？”
　　宋南风收起笑容，蹙眉道：“我晕过去并不是因为江老师。”
　　“那因为什么？”许逸追问道。
　　宋南风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苦恼的表情，像是不知如何作答。
　　许逸立刻收起了严肃的态度，不打算再追究这个问题，换了一个话题：“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好，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所以疼痛和昏迷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没事就尽快出院，在这里待久了，家里免不了又会担心。”许逸叮嘱道。
　　“因为我看上了付西洲。”宋南风说道。
　　“什么？”许逸讶然道。他不是没听清，他是听得太清才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是因为是我看上了付西洲。”宋南风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许逸开始觉得眼冒金星。虽然他不明白，宋南风看上付西洲和他晕过去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生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你应该知道了，付西洲和江黎有过一段婚姻关系，他们是合法的配偶。”
　　“是啊。”宋南风的声音又变得和往常一样，轻飘飘晃悠悠，漫不经心没什么重量。
　　“那你更该知道，江黎曾在他们的婚姻关系中出轨，出轨对象正好是你。”
　　“嗯哼。”宋南风点点头。
　　“好，”许逸怒极反笑，脸上倒是看出了两分宋南风的模样，“不久之前，将你背上救护车，在这儿等了你半天，看着你醒过来的付西洲，正好就是江黎的丈夫，正好还知道了你和江黎骗了他六年，是不是？”
　　“他人真好。”宋南风评价道。
　　许逸忍不住，大喝一声：“宋南风，你是不是有病！”
　　回应他的宋南风似笑非笑的一句“也许”。
　　许逸闭眼，缓了缓之后，突然转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是慌里慌张的言肃，僵硬地举起手，说了一声“hey”。
　　“听到什么了？”许逸问道。
　　言肃老老实实地答道：“隔音太好什么也没听到。”
　　“那你耳朵上戴的是什么？”许逸看着言肃耳朵上的耳机说道。
　　“我说我在听歌你信吗？”言肃诚恳地说道。
　　“装了窃听器就不要再站在门口了，”许逸面无表情，“让开，我要出去。”
　　门口的言肃侧过身，乖乖让开，看看走廊里许逸大步流星的背影，又看看床上好像置身事外的宋南风，头要摇成一个拨浪鼓。
　　“去追他吧，我好得很。”宋南风发话，不让他再摇。
　　“我一会儿就回来。”言肃说完就跑。
　　房门在他走后自动关闭。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宋南风往下一滑，用被子盖住眼睛，心里默念付西洲的名字，在黑暗里勾唇微笑。

　　“许逸，等我一下。许逸。表哥！”
　　许逸在电梯前停下，转身看着小跑过来的言肃，正色道：“病房外不要大声喧哗。”
　　言肃喘了口气，无辜道：“我声音不大啊。而且这层没人。”
　　“还有，不要叫我表哥，你比我大。”
　　这个称呼还要追溯到他们小时候。许逸小时候是住在宋南风家里的，一直到上初中才回到自己家。尽管还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照顾弟弟，但儿童版的许逸依旧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哥哥这一角色。所以哪怕他只比宋南风大两个多月，身上还是出现了宋南风的父亲才会拥有的气质。
　　不过这一气质没有恐吓住宋南风，倒是迷惑了比许逸还大一个月的言肃。尽管是他们三个人中最大的，但小言肃还是忍不住管小许逸叫表哥。并且直到现在，偶尔还会这么叫。
　　“许逸，别生气啊。”言肃劝道，“毕竟生气也没有用，你也管不了他。”
　　许逸冷面道：“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我是关心你啊。”言肃气鼓鼓道。
　　“你是想看戏。”许逸直接拆穿了他。
　　“看破不说破。”言肃给了许逸肩膀一拳，“而且，宋南风的热闹哎，还是这种八点钟伦理档大戏，太有意思了好吗。”
　　许逸还是面无表情。
　　“咳，就是付先生可能会受点伤。”言肃心虚道，“不过付先生一看就不是计较这种事的人。对了，你可别去找他麻烦。”言肃抬手，指着许逸说道。
　　许逸按下言肃的手，没好气地回道：“我能给他找什么麻烦，你还是劝宋南风别去烦他吧。”
　　“那不可能。”言肃想都没想地说道。
　　许逸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走了，别来烦我。”
　　“还有，看着点宋南风，别让他做出格的事。”
　　说完就上了电梯，按键关门，一气呵成，远走高飞。
　　只留言肃在原地，看着冰冷的电梯门，反射出他孤独的身影。
　　“我也看不住他啊。”
　　言肃回到病房之后，看见宋南风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言肃双手插兜，笑眯眯地走到床边，开口问道：“怎么，你看上付先生了？”
　　宋南风停下手中的动作，反问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言肃解释道：“我是太好奇了。你要是喜欢，送给你了。”
　　宋南风才不要这个。他一挥手，手里的盒子就被扔到了垃圾桶里。“从小就拿窃听器偷听我和许逸说话，现在还是这样。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不就行了。”
　　言肃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转述哪有直播好听。哎，不过我真的没有偷听过你们家的机密，破产可别找我。”言肃竖起食指和中指发誓。
　　宋南风才不在意，听了也所谓。
　　“不过，你为什么会看上付先生？”言肃放下手问道，“太不道德了吧，搞了人家老公，现在还要搞本人。而且江老师还去世了。怎么看你都不是个东西。”
　　“确实是这样。”宋南风点头附和。
　　言肃用手捏着下巴，沉思道：“你是怎么长成今天这样的？”
　　宋南风同样问道：“怎么，没见过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精神病？”
　　“靠，”言肃放下手，愤愤道，“你又没确诊，别给我装病人。我还说我有抑郁症呢。你要是真给我犯病，我就让许逸把你关进疗养院，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听见没有！”言肃急道。
　　“唉，”宋南风轻声叹道，“色厉内荏是吓不住人的。言肃，不用那么紧张。”
　　“呵呵，也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宋少是谁，会怕这个。”言肃现在的脸活像一块板砖。
　　就在言肃心里把宋南风吐槽了一万八千遍的时候，宋南风突然说道：“言肃，江老师死了。”
　　言肃心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嗯。许逸说，是因为出了车祸。”
　　虽然很不应该，言肃还是在心里庆幸，还好是十月不是七月。要真是七月发生的车祸，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瞥了宋南风一眼，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位看起来也不在乎是黑是白。
　　见宋南风没有说话，言肃接着说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你不伤心吗？”宋南风突然问道。
　　“我，我，”言肃支支吾吾道，“他一个音乐老师，只给我们上过几节课，我总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我是有些吃惊，但还算不上伤心。”
　　“倒是你——不对啊，宋南风。”言肃突然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说道，“你不会说你就上了几次床，你也不伤心吧？不会吧？”
　　就见宋南风确实如言肃预料地一般，笑着说道：“的确如此。”
　　言肃的大脑在听见宋南风肯定的回复后宕机了一会儿，然后才重启。他皱着眉，不解地说道：“不对啊，我还以为对你来说，江老师有点特殊。毕竟你过了五年还想着他。”
　　“他是有点特殊，不过不是那种特殊。”宋南风道。“而且，我是想起他，不是想着他。”
　　“那江老师呢？江老师也对你没有感觉？”言肃难以置信，接着问道。
　　宋南风欲笑却未笑：“我说过，江老师对他一往情深。”
　　“我们，只能算是各取所需。”
　　宋南风对他们的关系盖棺定论。
　　“啊！”言肃痛呼一声，“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我的八点档伦理苦情虐恋狗血大戏，没了。”
　　言肃上前一步，俯身掐住宋南风的脖子，摇晃道：“你赔我一个新的，你陪我。”
　　宋南风边晃边笑道：“赔你一个强制爱行吗？”
　　言肃停下手中的动作，怀疑道：“你有爱吗？”
　　“先强制着，好吗？”宋南风笑容不改。
　　“我不要看道德与法治。”言肃重新摇晃了起来。
　　过了很久，言肃才说服自己，接受了精彩大戏还没立项就被腰斩的这一事实。没热闹就没意思，他才不在这儿耗着。他起身要往外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看着还在床上的宋南风，奇怪道：“你不是没事吗？怎么还不走？”
　　宋南风丝毫没有要从床上起来的迹象。
　　“我今晚不走。”
　　“你要在这儿睡觉？”言肃不明白，却也不在乎，“那你就等着今晚阿姨给你打电话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赶着去其他地方找乐子了。
　　宋南风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他看向付西洲曾经坐过的地方，心情很好地想道，也许今晚可以梦到付西洲。
　　当然，也许梦不到。
　　谁知道呢。
　　不过，这样也很有意思，不是吗？好像不管怎么样，付西洲都不会让他失望。
　　期待的心总是胜过一切。
　　好有意思，付西洲。
　　宋南风在您里说道。
　　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