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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下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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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玄烈勉强坐起,纪凛烛已经再一次加入了战斗,同那女人一起浴血奋战。
“绯篱,手牌给我。”
发出声音的是那女人,她冷若冰霜,声线却细若游丝。
绯篱一巴掌把挡在她身前的黑寂军拍倒在地,飞速掏出手牌丢给女人。
女人边划破黑寂军的脖子边精准接过手牌,转身时不知对着手牌低语什么,又将手牌往黑寂军堆里一扔,“轰”的一声,一团小型爆炸膨胀开来,猛烈的气浪将几只士兵炸得飞越过悬崖边的几人,径直掉到山下去。连他们也被震得连退好几步才艰难站稳了脚。
“你们快跑!”
女人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丢给了林瑀。
“你能打过它们吗!”炳灿不肯离开。
“黑寂军不会越来越多了,你们走上盘山公路就不会再碰到他们。”
女人的声音忽近忽远,玄烈强撑着痛苦和疲惫站起来,看到林瑀手里是一柄通体橙黄的螺丝刀。
“多谢!”炳灿学着电视上江湖人的样子给女人抱了个拳,边揪起众人向山下逃去。
就这么走了吗?
玄烈想说点什么,回头看纪凛烛也若有所思地望了女人一眼。
爆炸处火光熊熊,孤独倔强的救星还在同不怕死的黑甲士兵搏杀,空气里充斥烧焦的味道,黑烟弥漫,还有进一步爆炸的趋势。
妖娆火焰应在纪凛烛瞳孔中,她看呆了,看得挪不动脚步,甚至如同被摄取了魂魄一般想要上前去。
但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是尚处虚弱状态的玄烈,看到纪凛烛要冲动扑火,所以挣脱开林瑀架着的一侧手臂,这才抓住了她。
玄烈眼神迷离脸色惨白,纪凛烛没有说什么,便跟着众人一起逃离了现场。
正急忙逃命着,忽地天空开始聚起浓厚的阴云,将整片山遮的严严实实,昏昏沉沉的,像是来到了傍晚。
气压低起来,仿佛给每人头上罩了一口锅,土腥味浓郁。
“滴答,滴答——唰——”
头顶的雨先是试探性地掉了几颗,瞬间又暴雨倾盆,无情地扣在众人头顶。
响亮又沉重的雨声斩断了后方的打斗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找一处庇护所。
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避雨的事情,仿佛此刻在保住性命面前,浑身湿透也变成了无可厚非的小事。
大雨拍打在身上,几人一路小跑,特别是向繁森,似乎被那爆炸吓得不轻,几乎是连滚带爬下来的。
此时遥遥好一阵夺命连环令传来,玄烈接起了电话,对面登时传来遥遥急切的叫喊,“玄烈!你们去哪了!舜停在找你们!”
好端端的舜停找他们做什么?难道是程炼的消息已经递出去了?并且这个”你们“是谁还存疑,玄烈不能说太多。
“我们现在就回去。”玄烈说。
接着,他们一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迷失在了又一片辨不清方向的深山老林里,炳灿说东,林瑀说西,向繁森说直接死在这里算了,要么下地狱要么上天堂,这样就能出去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行动,沉默无声站着几秒后,玄烈再对电话那端说:“遥遥姐……你有珣魑山地图吗?”
依据遥遥发来的地图加以炳灿的导航,他们穿过一小片林子,又连续从几个不太危险的小坡滑下来,滚了一身的土,才算来到盘山公路上。
这条路并不算宽,仅仅两条双向车道,外侧简陋地立着防护栏,却并没他们想象地那样泥泞,仿佛后来被翻修过,上面所画的线迹仍然清晰可见。
“我没事了……”
站在路上,玄烈轻轻拨开左右搀扶他的人。
这次身体的恢复远比之前快了许多,后劲也小了几分,胸口不再憋胀苦闷,四肢不再酥酥麻麻,耳边褪去了环绕的噪音,玄烈感到自己基本已经完好如初了。
林瑀关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玄烈,你……”
玄烈想到自己现在竟已经能熟练地把林瑀的话抛到耳后去,顿时深感抱歉,“对不起。”
谁知林瑀并未责怪他,想要拍他肩膀的手悬在了半空,来来回回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是我的错,我该说对不起……”
这时,阵雨减弱,天空有了放晴的迹象。
“这雨,逗人玩呢……”向繁森呆愣愣地望着天空,任凭最后施舍的几滴小水珠砸进他的眼眶。
几人顺着路走了几步,看到路旁有一间破烂小屋。
腐烂的木板仍旧维持着小屋模样,屋内唯有两把脏兮兮的破塑料椅和一张可折叠的小桌板。屋旁停着一辆三轮车和两辆自行车。
倒是看上去年代不算久远,每辆车还贴心地插着钥匙。三轮车后斗满是一捆捆干掉的草,自行车车筐攒着几沓旧报纸和空掉的酒瓶。在干草垛中,向繁森翻到一包抽了一半的烟。
似乎是为了他们专门出现在这里。
向繁森兴高采烈地抓起一根放在嘴里,却摸索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打火机,于是又哭丧个脸把烟丢掉。
“不抽就不抽吧,你也不怕里面有诈,万一点燃了再在你嘴里放个鞭炮什么的,我可治不好……”
说着,林瑀熟练地跳上三轮车开始发动,“走吧,骑这些能快一点,咱们现在必须分秒必争了。”
林瑀试着骑了几圈,貌似找到年轻时候兜风的感觉,便高兴地招呼纪凛烛和绯篱坐到三轮车后斗里,把玄烈、炳灿和向繁森一股脑丢在脑后。
“太没人情味啦你!”
向繁森边喊着边扯过一个自行车准备要骑,被玄烈一手摁住。
炳灿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追着林瑀的三轮车跑出去老远,最后红着脸告诉绯篱说林瑀的三轮车太颠簸,让绯篱坐他自行车后座。
聪明人都知道三轮车才舒服得多,但绯篱没有拒绝,反而一副灿烂的样子,轻巧跳下了三轮,跑去坐上了自行车硬硌的后座。
这一套操作让玄烈看呆了。
林瑀开着三轮倒了回来,等众人一齐准备好上路。
玄烈攥着自行车车把,将向繁森挤到一边,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理由,可刚要开口,林瑀大手一挥。
“玄烈啊,小向身子骨太弱,你骑自行车带着他千万求稳,别把他颠散架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向繁森非常不服气地跳到自行车后座上,拍了拍玄烈的肩膀,“你别管我啊!你就死命骑!超过他破三轮最好……”
向繁森的话如同蚊虫一般窸窸窣窣在脑袋边盘旋,始终无法入耳。玄烈看着面前三轮车后斗里纪凛烛安稳地坐在干草垛中间,整个人陷在里面,看上去安全感十足。
微风扬起,乌云被尽数驱散,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纪凛烛耳边的缕缕碎发飘散,同一旁枯黄的干草卷在一起。
玄烈突然明白幸福的滋味。
三轮车就好比是他给予不了的舒适环境,是自行车颠簸的后座完全比不上的。
这样的话,是不是不该把她绑在身边,是不是该让她去自由寻找更好更舒服的世界呢?
一边的绯篱已经坐上了炳灿的后座,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绕着炳灿的腰,炳灿故意逗绯篱说自己要开始飙车了,惹得绯篱紧张地掐着他。
向繁森又拍了拍沉思者玄烈的肩膀,“一会害怕的时候,我可能也得紧紧抓着你,你不会有痒痒肉吧?”
玄烈汗颜,摇摇头说没有。众人终于上了路。
雨后空气清新,美景彻底显露出来。他们顺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下,不需要蹬脚踏板也快得飞起。
乘风驰骋在大路上,头发恣意凌乱飞舞,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以及不知哪里冒出来潺潺水声互相取悦,潮湿感早被风裹挟到望不见的身后。
兜风的刺激感令炳灿不自觉地叫起来,要不是绯篱,他甚至想张开双臂拥抱清冽的风。
难得的,坐在三轮车上的纪凛烛也迎光望着远方景色笑了起来。万物倒映在她的眼眸,骄阳将她脸庞照得透亮。
玄烈回想到他们刚认识时,纪凛烛在本上画了一个眉毛巨粗的小人。
那天当纪凛烛将一百个问题通通问完一遍以后,玄烈也问了她一个问题。
这是他临死前唯一想搞清楚的事情。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玄烈从未见过人类如此丰富的表情,一半幸福,一半哀伤,努力忍耐却依然掩盖不住的伤感瞬间被充满喜悦的回忆所替代,没等回忆两秒又瞬间回归到淡淡的惋惜。
这么一系列繁杂的心绪后,唯独落下一句,“我也不太懂。”
后来少女怀揣着羞怯心事淡淡讲了这么个故事,名唤“初恋”。
琀珏比纪凛烛大两岁,是她大学的学长。报道那日正巧纪凛烛发高烧,作为学生会主席兼同专业学长的琀珏把她送到了医务室,于是二人相识。此后二人专业课上常常被分成一组,又参与了同一个项目,这才渐渐熟络起来。
琀珏胆大心细,做事很有章法条理,能力很强,常常一个人能高质量完成几个人的工作,学习方面也是,看一眼就能将整套理论体系背下来,就像生来就熟悉这些。
琀珏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寓意不太好。
琀珏不喜欢说话,纪凛烛也话少,于是两人独处时基本无言。
听到这里,玄烈以为二人便是步入了交往阶段,谁知纪凛烛只微笑着摇摇头,“只是暗恋。”
琀珏独特的气质令纪凛烛只感远瞻,她脑海里所有的经验均来源于小时候看的狗血感情剧,于是更不敢贸然接近。
每次深夜下定决心的心如止水总会在第二天见到他后不再作数,如此往复循环,纪凛烛毕业了,来到了舜氏。
“离开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吗?”玄烈问。
纪凛烛眼睛如弯弯月牙,“他说对不起。大概是早就看破了我的想法吧……啊对了,他说,‘别说再见’。”
玄烈一开始不明白,喜欢为什么不说,知道了又为什么装作不知道。现在他好像能体悟到一点点了。
也是从那时起,玄烈不再想那么早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的玄烈觉得万幸,否则就错过了眼前景象。金灿灿的光为纪凛烛身上镀了一层鲜亮的光,她的眼珠湿漉漉的,先前瞳孔内机械式死气沉沉的光消失了。
“下面是什么?”纪凛烛问。
防护栏外,不属于珣魑山的地界,一大片黄澄澄的地,同样在阳光辉映下绚烂。
林瑀轻瞥了一眼,“以前是农田来着,后来荒废了,被改造成千里坟场,埋着地震死去的人们。程炼觉得不吉利,就命人铲平了,改种向日葵。”
炳灿一下子兴致来了,叫嚷着要去摘瓜子吃。向繁森鄙夷地瞅了眼葵花田,“你也不嫌膈应。”
炳灿只坦然地笑,“机器人才不管这些!”
林瑀的声音从前方隐约飘来,“现在不是吃喝玩乐的时候,咱们可是偷跑出来的……”
炳灿边像猴子一般尖叫,边飞速蹬着脚踏板,几乎要擦出火星来。
“哎绯篱!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汽车人!”
“什么意思啊!”向繁森问。
“据说造我的一部分材料属于汽车废材再利用!虽然我不知道是哪吧!但我觉得我有天赋!改造改造就能变成汽车!”
“你可拉倒吧!”向繁森唾沫星子四溅,“除非你现在变个汽车出来!这破自行车太颠啦!”
没有理会向繁森,炳灿高兴地看向玄烈,“玄烈!你知道吗?”
玄烈一脸懵地摇摇头。
炳灿又道,“这么说起来!你应该是垃圾桶人!”
“哈哈哈哈……”玄烈身后爆发出向繁森难听的嘲笑声,“真的假的!”
“真的!玄烈!我听说你身上的材料来源有一部分是铁垃圾桶!”
玄烈正要反驳,炳灿紧接着又说道,“不是普通的垃圾桶!是带盖子的垃圾桶!是大垃圾桶!大垃圾桶!”
“……闭嘴。”玄烈忍无可忍挤出来两个字丢给炳灿。
一抬头,却发现纪凛烛也被逗笑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玄烈一下子羞红了耳朵。
“快看!是彩虹!”
炳灿“嗷”地一声叫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到了远山后那若隐若现的彩虹上,彩虹仿佛一脚跨山一脚跨湖,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温和而又壮阔。
“林老师!我说的对不对啊!”炳灿又扯到这个玄烈不想谈论的话题上来。
“别听他瞎说……”林瑀的声音被风极大削弱,传到后方也仅剩下似有似无的残音,“真要说起来……不是……应该是……羽毛球……”
“哈哈哈哈!”
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是炳灿发出来的,“我冤枉你啦,玄烈!原来你是!羽毛球人!”
“闭嘴!”
玄烈再也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