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34、插曲（2）

　　“去楼下……去楼下！”纪凛烛勉强压抑着喉口的抖动和恶心，努力睁开眼。

　　“走！”

　　玄烈一声令下，带着众人继续往楼下跑去。他没敢松开纪凛烛的手，而对方貌似也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攥着玄烈的手。

　　顺着那帮怪物的行迹路线，他们争分夺秒跑下了楼，正逢屠杀现场。

　　这里和楼上一般光景，只是暂时还没血流成河。

　　看到怪物的那一刻，每个人都不免等大瞳孔呆愣在了原地。

　　这哪里是机器人啊！分明是一滩一滩零碎机械零件与实验失败变异衰败肉团的混合物！

　　甚至很难看出具体样子，两坨聚在一起压根分不清它们是一个还是三个。呈粉色、紫色的肉团上嵌着弯曲拧结的金属管与边缘锋韧的金属片，无一不拖行着恶心刺鼻的黄橙色粘液，部分身上还长有皮毛，白灰相间，分不出什么物种。

　　这些怪物在挣扎求救的人群里非常好辨认，他们并没有体覆坚硬的躯壳，也没有精悍异常的武器。那些被他们逼退的人们手持□□倒是也将他们打死打伤过半。

　　奈何这些家伙没命地冲撞着、用柔软的身体绞住可怜的人们，酷似发狂暴怒的猛兽。

　　一行人没有等待，一经到达就尽数冲了上去。

　　玄烈先行抵住一怪物瘆人的爪状触手，从其手下救出了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壮汉，随后又一脚将另一怪物绊倒且安全救下桌角摇摇欲坠的一颗苹果。但很快，又一头怪物冲向了他。

　　并不是玄烈放开了纪凛烛的手，而是纪凛烛主动推开他，带着伤痛带着惧颤拔出腰间双刀率先跑上前去。

　　灼琛本是摁着炬衍要看看局势，却不成想炬衍在看到纪凛烛上前后也同样拔出刀，推开灼琛去助纪凛烛一臂之力。

　　简单的触碰，玄烈发觉这些怪物身上有许多机器人的零部件，且身受的病毒十分怪异。追根溯源分析数据，从它们本体编码来看，这些只是普通机器人中最普通的批次，甚至都不是用作战斗生产的，并不像能够有如此实力的样子。

　　它们发疯发狂失去理智，暴怒异常，力大无穷，不知是与人体还是什么动物强行混合的产物，些许部件已经开始进行扭曲的分化升级。

　　玄烈想到了昨天的他自己，亦想到了半人半机械的舜真，有点后怕。

　　部分已经被打倒的机器人还在拼命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存活下来的人类少数躲在角落，更多已经尖叫着逃离。

　　瞅准机会，炳灿一个烟雾弹抛在怪物堆里，霎时黑烟弥漫，膨胀的烟雾遮蔽住了众人的眼。

　　炳灿偷笑着刚要反身跑，却一转身被身后的怪物扑脸吓个半死，直接趔趄倒进了烟雾团里。

　　“啊，啊！谁打我！”

　　炳灿刚在烟雾缭绕里爬起来要跑，却被一个超级有力的巴掌扇得眼冒金星。

　　他刚想还手，却意识到这貌似不是那些怪物所为。

　　“啊！”

　　炳灿又挨了重重的当头一棒。

　　后来还是眼疾手快的玄烈从黑烟里一把揪住炳灿的领子将其提溜出来。

　　炳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绯篱便也穿过烟尘跑了出来，气势汹汹，手握一机器人裹满肉絮血迹的残臂。

　　见炳灿捂着脑袋一脸懵的样子，绯篱先是一怔，后又惊恐地张大了嘴，眉毛皱得飞起。

　　没空歇着，玄烈转头看到纪凛烛和炬衍正被机器人们团团包围着夹击，奈何刀剑极速飞舞，却也难以在尖牙利齿中突出重围。

　　玄烈刚要上前帮忙，突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过玄烈耳旁直中一个怪物的后脑勺，液体迸溅如天女散花，其在哀嚎后应声倒地。

　　这是黑寂军所配备的专属型号子弹。

　　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踏近，越来越多的子弹此起彼伏接连精准地飞向那些疯癫的机器人。

　　也就是几秒钟子弹雨的功夫，对方尽数被歼灭。飞溅的腥臭汁水在天花板和地面留下可怖的痕迹，一些夹着血肉的残肢断臂还在满地攀爬。随着黑寂军而来的，是步履匆匆神情惊慌的男人。

　　几人很快认出来，这位即是舜氏集团的少爷，舜停。

　　他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发型考究精致，却难掩不平和的喘息，衣角翻皱，领带歪斜，看来是急忙跑来的，贵气风范荡然无存。

　　舜停来到这里，只四下看了看，环顾了一圈玄烈一行人和剩余的幸存者，只字未说，整了整领带转身扬长而去。黑寂军没有停留，也转身迈着齐整的步子跟随舜延离开。

　　炬衍满脑子问号，“他们就不管啦？这里一片狼藉的。”

　　“黑寂军只管打仗，不管打扫战场。”炳灿捂着后脑勺说，“潼氏的直升机是今天来的？会不会……”

　　“我觉得不太对劲。”

　　玄烈正说着，纪凛烛抹了抹脸上的血走来，可能是无意间蹭到怪物身上的人血，她看上去依旧惊魂未定。

　　纪凛烛两眼发直，但她还是淡淡地接过玄烈的话茬，“如果说上一层是无差别袭击的话，那这层它们的目标就有了取舍。”

　　“啊，没错！这里它们攻击的大部分都是联合测试淘汰的人类。”扫了几眼受害者后，炳灿叫道。

　　“淘汰的人都是和高层不一条心的啦……”

　　遥遥的话如雷贯耳。

　　“炳灿。”玄烈给了炳灿一个眼神。

　　炳灿点点头，上前随便拽过一个尸体还算完整的机器人，手指贴耳检索着。

　　“确实，一开始是失控的，但后来主机强制介入，给它们设置了目标。”

　　“也就是说，那些人原本能够中途控制它们休眠，但是没有，反而给它们增加了杀人目标？”

　　炬衍正分析着，灼琛一个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一个脸带恐怖伤疤的高壮男人独自缓缓从走廊走来。

　　这就是之前杨宁称之为程总的人，玄烈想。

　　那人表情平静，眼瞳里闪烁着冷漠。他的实验服干净立整，没有一丝褶皱，皮鞋咯吱作响，散发着威严的气质，令人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也只轻描淡写地瞄了瞄，却在转身离开时有意地将眼神多在玄烈身上停留半分。与之对视的一刻，玄烈不知怎的有点发慌。

　　待其离开，众人才松了口气。这时负责收拾残局的人们带着齐备的清洁工具纷至沓来。

　　但趁现场未被破坏，他们还想搞清楚最后一件事。

　　“炳灿，能查到是谁放他们出来的吗？”玄烈问。

　　炳灿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倒是能，但不确定是真是假。确实是有非舜氏常规接口被攻击的痕迹，导致它们突然被启动，就现在的线索来看，恐怕是……”

　　“是潼氏干的。”灼琛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炳灿恼火起来。

　　“我……”灼琛难得的开始磕巴，“内部有人说要给舜氏一个下马威，我以为今天忽然飞来直升机就是他们的行动，没想到……”

　　不会的。玄烈想着，但没说出口。究竟能不能对面前三个潼氏机械体吐露实情呢？玄烈还不知道。

　　潼氏的人不会那么傻的，下马威也不是这么给的，十有八九是有人借由潼氏的名头从中作梗。那么是谁呢？舜停？还是程炼？玄烈陷入了沉思。

　　片刻无言，人们边清理着残局边眼神打量着站在墙边的一众机器人，眼带怀疑，似乎也把他们认成是那些怪物的同伙，时不时窃窃私语。

　　忽地，灼琛腕表发出“叮咚”一阵消息提示音。

　　“怎么了？”炬衍问。

　　灼琛面色严肃起来，“又来了一批，荆氿和恪刹他们也来了。”

　　“啊？”炬衍吃惊。

　　“什么意思？”玄烈问。

　　“边走边说吧。”灼琛实在受不了那些人毒辣的眼神，先行踏上了离开的路。

　　路上，灼琛腕表响个不停，消息层出不穷，他则越发表情凝重。

　　“潼氏以联合测试淘汰人数过多为由，又送来了一批参赛者。”

　　“确实……潼氏一共来了不超五十个人，一个测试就先淘汰了三十多个，任谁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门道吧，”炳灿搭话，“这手段也太不高明了！”

　　灼琛点头，“所以他们来闹这一出无非就是想让舜氏咽下这个哑巴亏，要么有骨气直接反抗……”

　　“潼氏早就想催哉徉岛对永璃发兵了是吗？”玄烈问。

　　“所以你们的路任重道远啊！”灼琛勉为其难地露了个笑。

　　“玄烈，玄烈！你没事吧！”

　　正严肃着，迎面跑来一面孔熟悉的小胖墩。

　　“我没事，阿盼，你去哪了？”

　　阿盼前后左右围着玄烈绕了几圈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听说你去打怪！你个二代逞什么能啊！”

　　“阿盼，你到底去哪了？”

　　阿盼撅起嘴，似有似无地瞟了瞟玄烈身边别的机器人，吊儿郎当地开口，“我昨天被抽中当了幸运儿，正好有几个工作人员要去做关于潼氏机器人的调研，叫我帮忙。”

　　阿盼在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有意地在点灼琛他们，搞得炬衍一副不爽的表情，但并未发作。

　　玄烈是了解阿盼的，从上一句“你个二代体”到这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就能听出来他在撒谎。但玄烈没有问，只是淡淡点了个头。

　　见几位没什么动静，阿盼便拽着玄烈要跑回去，说是要给他好好体检一下避免有什么隐藏的伤口。

　　而在这一番折腾下来确实其余人也没了什么再开讨论会的兴头，就此离散开。

　　没有好好道别，玄烈打算叫住转身落寞离开的纪凛烛再说点什么，却看到她手肘处有方才怪物留下的划口，隐隐往外渗着血。

　　可能是惊魂未定，纪凛烛貌似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玄烈刚要开口，却发现在自己犹豫的三秒内，那伤口竟缓缓愈合了。皮肤细嫩柔润，平整如初。

　　任阿盼拖着呆滞的他往前走，玄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