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105、第四天（2）

　　“玄烈、玄烈！”

　　焦急的呼唤从天灵盖顶传来，玄烈原先以为他睡着了，后来，炮火声愈演愈烈，玄烈还以为舜氏楼塌了，于是恍然从晕眩中惊醒。

　　伏策挡在他身前挥舞着大刀把冲来的白士兵都砍成片，纪凛烛则慌忙晃着玄烈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玄烈想站起来，却被太阳穴的痛感给折住了力量，腿使不上劲，站到一半又失力跪了下去，“我没事……”

　　“回去再睡！”伏策把刀扔到玄烈手里，“没事就站起来接着杀！”

　　玄烈刚想问伏策没了刀怎么办，就看见他手腕忽地异样扭转，带着“咔咔”骨折一样的声音，双手手掌从手腕上翻，变成一种非常恐怖的形态。

　　紧接着，他手腕断掉的地方形成两个圆环状管道，分别有六个宽大的枪口。

　　没待人看清他到底干了什么，就有“突突突”无尽的子弹从枪口中极速射出。十二发子弹，瞬间就能将一只内含剧毒液体的白士兵打成一堆碎片。

　　只见一团花火与那白士兵胸口绽放，白士兵整个身边便沐浴在高温中，于原地形成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霾。待阴霾散去，白士兵连同它内含的那些“乾坤”，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伏策看了眼玄烈，知道玄烈想问什么，于是干脆甩下一句就离开了。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见玄烈没事，纪凛烛也松了一口气，招招手让正在跑来的炳灿不用紧张，该干嘛干嘛去吧。

　　想来是炳灿这几天可能去秘密训练了，玄烈发现炳灿身手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本来一只手锤一个士兵都够呛，现在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下来，也竟能放倒一大片人。

　　可玄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炳灿的眼睛不知何时起遍布血丝，整个呈现一可怖的红色，像是标准的血瞳。且按理说他背后的伤是不可能好得那么快那么利索，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感觉一点都不痛呢？

　　没空管他，玄烈先耍耍这大刀再说。

　　果然刃长就是不一样，从前走三步杀一只，现在走一步能杀三只，再顺便带倒一片。

　　玄烈也同样没让库星锥闲着，他高高一抛，让库星锥随便去杀点什么，当做放养了。

　　可是怎么搞的？感觉黑寂军越来越少，白士兵反而越来越逼近了似的。

　　部分潼氏装甲车已被安全送到，在战机赐予的弹雨间指哪打哪，威风至极。

　　彼时已经入夜，劲风不识相地往南刮着，像是推波助澜，给白士兵们鼓舞士气。

　　蓝幕盾承受着万吨打击和压迫，却鲜少有士兵挡在盾前。甚至一些白士兵已经冲到盾前开始手动破盾了。

　　玄烈本想上去守一守盾，可白士兵接二连三不要命地往他脸上贴。玄烈一着急，脑袋被打的地方就止不住地痛，痛得他一侧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只能半判断半猜测着去杀敌。

　　在玄烈被困在白士兵群中无法走到盾边时，猝然间，不只是舜氏，整座永璃岛，尤其是市中心，接连爆发出震撼天地的警报声。声声尖厉，永不止息。

　　恰逢纪凛烛注意到玄烈这边，为他劈开了一条路。

　　“它们已经窜到岛中心了？！”纪凛烛张望着市中心的方向。

　　玄烈想说“我去看看”，但又奈何这里也根本抽不出人手。

　　阿盼倒是在一边用他膨胀的身体化作滚轮碾压着蚂蚁一般的白士兵。可若是让阿盼去，他一人能应付得了吗？

　　正急着，炳灿快速跑来，“我去吧！”

　　炳灿眼睛已经完全烧红了，一双眼睛已经化作一片血墨色暗河。他跑来时，嘴里还叼着一张撕裂的金属片，金属片上面挂着的破损零件和一些缠杂的线路，还在冒着小小火星。

　　炳灿嫌弃的地把嘴里东西吐掉，冲他们灿烂一笑，便一溜烟飞快跑走了。

　　在他的背影中，玄烈看到他背后被人划破的铠甲，破口处还有纷杂的刀伤和枪伤，之前的那个大型伤口已经溃烂，呈不祥的青紫色。

　　一只玄烈叫不上名字但眼熟的潼氏机械体拖着激光剑上来就一顿劈砍。玄烈当然不惯着他，一阵掌风就赫然冲向他心口。

　　玄烈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揪起来就打算杀掉，却被纪凛烛摁了下来。

　　“你们潼氏有一只叫灼琛的机械体，他为什么没来！”纪凛烛问。

　　机械体笑笑不说话，抬手就是一剑。

　　但他不知道纪凛烛机械臂的强大。眼看着那光是穿透了她手掌的，现下却毫发无伤，纪凛烛一把摁下那剑，从玄烈手中拽过来他的领子。

　　“不说就永远别说了。”

　　纪凛烛话音一落，机械体脆弱的脖子在纪凛烛手里“咯嘣”响了一声，旋即再无发声的能力。

　　“玄烈，前几天从盾那窜进去几个潼氏的人。我们抓了几个，现在不确定还有没有……”

　　“你觉得……是灼琛？”玄烈问。

　　“有可能。”纪凛烛说。

　　“轰——”

　　一颗比以往更硕大的炮弹在高空扬出一条灰色尾迹，以势如破竹的威势，准确无误地砸中了蓝幕盾。

　　眨眼间地动山摇，黑寂军们像是收到指令开始往盾内逃亡，白士兵们则一鼓作气使出浑身解数狂杀。

　　玄烈知道舜真在高处看着，但不理解她的用意。

　　潼氏人马在永璃岛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呼喊狂欢，仿佛胜利已经来到。至此，韶赋修与他所创造的杀器仍未出现。

　　又是这激荡的风声，玄烈这一整天几乎都在受这风声困扰。从阴暗中走来的敌人们，近的就拿刀，远的就换枪。玄烈一刻不停息地斩杀着敌人，可惜人太多了。

　　就在他想着有必要制造出一场爆炸来抵御敌人时，玄烈眼前忽地亮了。

　　再远一点，海岸线上，一众焕发着绚烂光彩的士兵从海里一跃而出，它们带起翻腾的海浪扑向岸边，卷起的烟尘全部向白士兵们落去，紫红色的翅膀将天上繁星尽数倒映。

　　不对，不是倒映，是它们翅膀上那些玄烈曾摸到的小孔。一刹那，万般锋锐的射线从小孔内直直射出。

　　这些射线细到不过一根金丝线粗，一眼看不穿数量的“金丝线”彼此平行，先织成一面致密到空气都难以流通的网，后又扩展成占据整个战场密闭空间，所到之处不留全尸。

　　人们眼里就只剩下光了。

　　噼里啪啦灼烧声顿时超过炮火，一跃登至战场上最响亮的噪音。

　　世界就像一个火炉，任何一个白士兵都逃脱不掉射线的定位追踪。玄烈光是夹在中间，都觉得要被烤化了。

　　狂叫声不绝于耳，又很快在射线中化为乌有。

　　玄烈可以随意穿行，那些斩翼军伤不到他。何况天上也乱作一团，斩翼军与潼氏战机和部分潼氏高等机械体战个不休。

　　他本可以休息，却反而在绞杀中心神不宁了。

　　收到召回令后不久，玄烈重回舜氏大楼战略指挥部内。

　　貌似舜真一直维持着站在屏幕前的姿势不变。玄烈走之前她这样，现在还是。她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场内的一切，没有悲喜，显得有点冷漠。

　　“要到什么程度？”玄烈问。

　　“就这些，杀完就好了。”舜真说，“潼霜大概率短时间不会再进攻，因为韶赋修不一定会帮她了。”

　　“这就是，用时间换取空间吗？”纪凛烛也走了上来。

　　舜真点点头，“短暂的休息也是好的，我们得抽出时间去做更重要的事。”

　　斩翼军的损耗甚至不如潼氏的五十分之一，尽管高炮之类的大杀器也把它们打下来不少，但阵容从未乱过，整体推进还是有条不紊的。

　　“所以这回还是从一开始就示弱吗？”遥遥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次，”舜真环着手道，“事不过三，同样的招数，下次就没用了。”

　　待哄乱逐步平息，万只斩翼军一个个收起胜利的翅膀，潼氏白士兵打退的打退，死的死，灭亡的灭亡，舜真才转回身换了个松懈的姿势。她没笑，玄烈搞不懂她胜利了反而一副负担更重的样子。

　　“韶赋修需要我来压制潼霜，潼霜也太着急了点，”舜真说，“这个小仗赢了算他们送咱们的，要想实打实战胜他们，就看我们后面怎么做了。”

　　甚至都不怎么需要收拾残局，斩翼军一道光就把一切秒得渣都不剩了，虽然舜真不允许它们这么做。

　　因为一些笨手笨脚的士兵不慎连自己家半死不活还能救的机械体秒成了灰。

　　杨宁上去就是一巴掌，“瞎啊你！”

　　倒也不能怪它们，毕竟场上已经乱作一团了，大半失去生命体征的舜氏机器人它们都感应不到，只好无差别焚烧。

　　玄烈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景象，对福戒口中所谓“世界尖端技术制就的人造人”表示怀疑。

　　顶层实验室内，舜真带领众人查看他们所搜寻到的第三碎片下落。

　　阿盼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啦！”

　　程炼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他没说话，却看了阿盼一眼，随即怪异地笑了。

　　他不知道，舜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笑什么？”舜真觉得程炼这一笑实在太诡异了。

　　“没什么。”程炼又板回他阴森的脸。

　　“绯篱呢？”舜真问。

　　“在休息，”程炼说，“最好养个三小时，便于她快点恢复。”

　　舜真点点头，她垂眸向平板上标注的第三碎片所在地，怔了片刻，她又抬起头来。

　　“这一场是结束了，不是吗？”她再次对程炼说。

　　这次，程炼没有说话了。舜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悦，她走向程炼，神情略紧张，“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程炼仿佛已经沉醉在他的想法里了，“结束得再彻底一点。”

　　“什……”

　　舜真刚要再问，措不及防间，一声不同于任何炮火、比任何动静都要恐怖的声响，于永璃岛北部响起。

　　带着低沉的“呼呼”声，声浪撞击传递至舜氏大厦时，仍带有撼天动地的威势，像是某个建筑连地基一同被拔起，神的手掌一挥，便如同一叶轻舟被甩到十万八千里开外。

　　玄烈没亲耳听过这种声音，但曾在课程中有所耳闻。

　　一时间，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奔向窗边。

　　视线里，一颗夜幕中极其扎眼的巨型子弹，流星一样带着沸腾的火，高调地向哉徉岛方向飞去。

　　“你疯了！”舜真转头向程炼呐喊。

　　这时，只有程炼一人站在原地，手插着兜，眼里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