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青黄】画地为牢》苏梨子

4、第3章

　　黑色的奔驰驶入灯火通明的市区，弯弯绕绕后又在一幢独栋公寓前停下。
　　这里离最热闹的街区步行只要十分钟，也是周边住宅区里唯一的一幢高级公寓，是早些年青峰博雄老爷子投资建设的。房产经济崩塌后，这里犹如高岭之花，变得有价无市，晚上八九点也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透着说不出的幽僻。
　　黄濑凉太推开车门，双脚沾地的瞬间不禁膝盖一软，如果不是扶着车门，险些就要跪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似是被黄濑凉太这狼狈的模样给取悦了，声音的主人心情大好，连尾音都带着些上扬的愉悦。
　　“回来，还有礼物要给你。”
　　黄濑凉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让夏夜清新的空气在自己肺部兜了个转，他缩回车里，不待青峰慎一说话，又伸手把车门带上。
　　封闭的车厢内，一股说不出的麝香带着情欲的气息再次渗入黄濑凉太的鼻腔，他不免又想到了之前的荒唐，面色在路边白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惨白。
　　满意于黄濑凉太的自觉，青峰慎一从座位的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食指与中指夹着递到黄濑凉太的面前。
　　“你的录取通知书。”
　　电线杆上的鸟雀飞走，展翅的身影在路灯下一闪而过，在黄濑凉太的面孔上留下一瞬的黑影。
　　“不想去吗？”信封的尖角划过黄濑凉太的脸颊，不疼，但轻微的瘙痒引得黄濑凉太身子一颤。
　　黄濑凉太倏地抽走信封，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打开封口，他恭敬道：“我服从社长的一切指令。”
　　信封里放的是东京帝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东帝大是东京的百年老校，帝光中学就是它的附属国中。
　　黄濑凉太把录取通知书又好好地装了回去，冲着青峰慎一扬了扬：“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他半边面孔在灯光下，衬得眸子格外晶亮，跟氤氲上了笑意一样，可真实的情绪却犹如另外半边面孔，隐没在黑暗中。
　　青峰慎一没有多言，摸了摸黄濑凉太的脑袋：“那就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吧。”
　　黄濑凉太下车了，关车门时没有转身，只偏了偏身体，换了只手把车门甩上。明明没觉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青峰慎一坐在里头却觉得好像车身都晃了晃。
　　透过车窗，青峰慎一看着黄濑凉太走向公寓，一直到黄濑凉太刷了门禁上楼，青峰慎一才收回视线，降下前座与后座之间的挡板，淡淡地道了句：“走吧。”
　　当了一路隐形人的司机听命行事，踩下油门，汽车缓缓发动，良久，忽然听到后座传来一声轻哼：“人长大了，脾气也变大了。”
　　司机借着看路况的动作，顺势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青峰慎一，只见自己老板的脸色并无不悦，甚至带了点纵容过后无奈的意味。
　　他收回视线，跟着勾唇笑了笑：“社长一向很疼小辈，尤其是黄濑少爷。”
　　青峰慎一手臂搭在扶手上，目光看着窗外：“连你都知道我很疼他……”
　　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让司机再度抬眸，却见青峰慎一已经闭上了眼睛倚在后座。车辆平缓行驶，窗外的景色倒退，在他的脸上留下明灭的光影。

　　黄濑凉太回到家，玄关的感应灯随着他开门的动作亮起。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这幢公寓是少有的一室一户的大平层，光客厅就抵得上普通商品房一套房子那么大。
　　黄濑凉太出门的时候没拉窗帘，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白色的地毯上，皮质的沙发和玻璃茶几都在月光下泛着着冷色的光泽，浅灰色的墙纸和黑色的电视机柜尽显简约风格。
　　这是一套从硬装到软装都极其考究的房子，却偏偏冷硬得好像样板房，没留下多少主人的生活气息。不管黄濑凉太把房间弄得多乱，家政人员都可以把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恢复如初。
　　他在玄关站了会儿，才从木木的状态回过神来，他把信封放在鞋柜上，换了双拖鞋走向浴室。
　　从帝光中学毕业后，黄濑凉太就搬到了这里，一切生活都有保姆照料，外出有司机随行。他也不必再去学校，接受的都是私人教师的一对一教育，见到他的人都会喊他一声“黄濑少爷”。
　　起初黄濑凉太并不明白青峰慎一的用意，因为他和青峰慎一之间并不存在领养关系，对青峰慎一的了解也知之甚少。直到一年后，青峰慎一开始带他出席正式的商务场合，他才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青峰慎一的消息，他忽然反应过来，青峰慎一做的一切，可以称之为“施恩”。
　　青峰慎一有个儿子，自幼丧母，又因权利斗争，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国外。青峰慎一内心对他亏欠良多，于是任由其恣意发展，但好不容易到手的掌控权不可能拱手让人，以防万一，未来的继承者需要一个掌控在自己派系内的职业经理人，以免意外发生时，被集团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摄政王”吃干抹净。
　　由此一来，黄濑凉太想通了一切。比如为什么青峰集团会成立儿童关爱基金会，因为那些家庭贫困但成绩优异的孩子是最好的培养对象。又比如为什么自己会脱颖而出，因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他更易于被掌控，对他有恩的青峰慎一及未来的继承人就是他唯一的退路。
　　就如他所了解的青峰慎一，从不做无用之事。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黄濑凉太都没有见到青峰慎一，转眼就到了开学季。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社团招新日，各大社团在操场摆出摊位，二三年生一边分发传单一边发出吆喝，努力吸引着一年级的新生，
　　“同学，有兴趣参加礼仪社吗？瞧你这大长腿不走T台可惜了！”
　　“新生，我看你这身材，一看就是来打网球的料啊！”
　　“可别去什么网球社，网球是会杀人的！一年生，来我们排球社，我们才是正经搞运动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黄濑凉太的气质、样貌都是极为出众的，身高也在国中毕业的三年后直逼一米九，他日常会参加一些拳击、散打的锻炼，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格外挺拔且充满力量感。
　　黄濑凉太一路“唔唔”点头，对递过来的传单都照单全收，脸上时而露出好奇，时而恍然大悟，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神色有一些表演和模仿的痕迹，是他思索后对于当下情况的最佳反应。
　　“那同学，你好好考虑哦！”
　　黄濑凉太的步伐并没有因为他们而停下，宣传者为了和他说话已经离摊位越来越远，不得不终止了对话回到原处。
　　“好，好。”黄濑凉太一一应道，但在离开众人视线后，就从操场的一个偏门走了出去。
　　黄濑凉太呼出一口气，操场的喧哗渐渐被抛在身后，阳光照在他身上暖烘烘的，他双手插着口袋，在校园的小道上悠然漫步，享受一个人独有的静谧。
　　他有三年没有接触过校园生活，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不太能适应校园生活的松弛感的。毕竟他过去的课业安排和兴趣学习，比起真正的大学生活只多不少。
　　不过拜姣好的容貌所赐，主动向黄濑凉太抛出社交橄榄枝的人不在少数，他欣然接受，学着他们的样子尽快融入集体。
　　“黄濑凉太吗？一开始以为是个有点高冷的帅哥，接触以后会发现是个很开朗阳光的人呢。”
　　对于这样的评价，黄濑凉太有些想笑，但也证明了他的初步融入达到成效，只是这一个月下来，有个问题总在他脑海中盘旋。
　　社交ok、学习ok，青峰慎一到底把他送到学校来干嘛的呢——
　　忽然，一阵破风声从脑后传来，黄濑凉太敏锐地回头，却反而被一个飞速旋转的球形物体砸了个正着，黄濑凉太“嘶”地一声抱头弓起身体，一颗篮球受反作用力影响弹开又因为惯性滚回他的脚边。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砸到你了。”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虽然低沉，却不难听出其中洋溢的风发意气。黄濑凉太隐约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缓缓抬起头，揉额头的动作却不着痕迹地一顿，然后俯下身，捡起脚边的球往对方的方向抛去：“喂，下次小心一点啊。”
　　对方右手一勾，球就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谢谢啦。”
　　拿到球后，对方却没马上离开，反而注视着黄濑凉太，青色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流转，眉宇间有不易被察觉的微动。
　　黄濑凉太放下了揉着额头的手：“怎么了？”
　　“你……不就是那个黄濑凉太吗？”
　　黄濑凉太愣了愣：“你认识我？”
　　对方轻笑一声，把篮球夹在自己的手肘和身体之间：“看来你也认识我？”
　　很难不认识。
　　他曾在青峰慎一的桌上看见过一张合照。
　　面前这人虽然晒得很黑，但他的鼻子和嘴唇跟照片上的其中一人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梁高挺，唇部的线条清晰，普鲁士蓝的发色跟那人也如出一辙。面部的轮廓遗传了照片上的一位女性，颧骨至下颌的线条流畅，泯去了眼头的尖角带来的锐利感。
　　“虽然我常年在国外，但给我通风报信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们说，哈哈，不好意思我要先笑一下。”
　　“他们说，父亲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我要被篡位了。”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青峰大辉。”
　　阳光透过树叶，撒下的光斑印在两人身上，树叶飒飒而动，无论是操场上的吆喝声还是附近球场里传出的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嘎吱”声，此时都仿佛已经远去。天地之大，容身之处却好像只压缩到了他们的周围。

　　这是他们的初遇，却都不是初次听见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