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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识 ...

  •   三年前,知玉河。

      晓月残风,华灯初上。

      船桨轻轻拍打着河水,驶过一扇又一扇窗,自那绮帘绣幕、花房暖阁中传出一声声悦耳的歌吟,和着丝竹管弦之声,吹拂过江面,迷蒙出一派旖旎风情。

      这里是知玉河南段,林立着整个明州城最上等的小班妓院,其中尤以玉春苑最富盛名,非是那豪门公子、商贾大户不能迈得进这里的门槛。

      入夜,又是笙歌绕梁,笑语盈盈。大红的灯笼挂在房檐下,照得整个知玉河上红光迷离。撑篙子的船夫只能从窗纸上,窥见一下佳人们的窈窕倩影。

      “哎,兰烟,你帮我瞅瞅,我这眉是不是画歪点儿了?”

      “我看看……还真是,擦了擦了!”

      “我另一支鸢尾珠钗呢?刚还在这儿,你们谁瞧见了……”

      屋子里一下挤了四个姑娘,闹哄哄地精心装扮,涂脂抹粉,梳头簪花,一边嬉嬉笑笑地推搡打闹。

      前几日,妈妈就打了招呼,说是今日姚总商摆大台,有贵客要招待。这明州第一大盐商姚匡正都要费心巴结的人,可想而知,身份有多不一般。众姑娘们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贵人面前露一露脸。

      “要我说呀,这北方乱点也好,这不,最近好多北客南下。那北方人呀,就跟没见过什么花活儿似的,人傻钱又多,你稍微哄一哄,银票大把的撒呦。”兰烟对镜瞄着眉,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近日里,宁朝的局势颇为动荡,北疆的柯目人同宁朝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最近不知因何,又开始在北方边境蠢蠢欲动,抢人又抢牛,不时就来骚扰一下。虽说没有闹到要打仗的地步,但总归叫人心神不宁。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妓/女们是没空关心这些的,家国大事,岂需她们来操心?若是能趁机发发国难财,她们倒要笑着数钱哩。

      “自打这小宣北王没了音讯,咱这宁朝就没打过胜仗,那北方那群蛮子可不就虎视眈眈了?”青芙打开一盒口脂,食指在上面一点,慢条斯理地往嘴上抹,“要我说,这皇帝就是糊涂,把他表弟撤了,宁朝哪儿还能找出个像样的将军了?”

      “嘘!”香雪用力噤声,朝虚掩的门口望一眼,低声警告:“可不敢乱说,天子圣父,可是你我能够妄议的?”

      青芙撇撇嘴,不当回事儿,可也没再开口谈皇帝了,转而道:“听说这小宣北王萧恒,就是被贬到明州来了。倒也没听道上哪个姐妹说有伺候过他,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真可惜。”

      “你可惜什么?”兰烟发问。

      青芙偏过点头,眼睛觑着她,“你莫不是没听说过?这小宣北王萧恒,容姿俊美,身姿英武。还传闻,他就是因为生得太过美艳,怕上了战场唬不住敌人,每次上阵杀敌都要戴一个面目可怖的青铜面具。所以,没有敌人见过小宣北王的庐山面目。”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引来窗户旁一声嗤笑。

      众人循声望去,是云琅。
      她倚坐在窗边,手肘支在窗槛上,双腿交叠,殷红的嘴角挂起笑,抿出脸颊边若隐若现的酒窝,像个懒散的小妖精,甜甜的,又有点混不吝。

      青芙:“云琅,你笑什么?”

      “我笑啊,你们这话本子里听来的故事,亦真亦假。”

      青芙:“你又怎知?”

      “我呀。”她懒懒垂下眼皮,脚尖勾起:“我哥哥以前就是萧恒的部下,总是跟我提起这位小宣北王。”
      “他戴面具是不假,可不是为了遮盖他那倾城的容颜,而是呀……因为长得太丑了,怕叫敌军看到有损他威武的名声。”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

      “……”

      一室寂静,众人随后掩帕而笑,乐不可支。这个柳云琅,一听就是在胡说,小宣北王萧恒的神颜,世人皆知,她却偏要故意颠倒,真是个混不吝的。

      青芙:“你呀,你就编吧你。你要是真有个哥哥在小宣北王手下做事,还能把你卖来这里做皮肉生意?”

      姐妹们都是风月场里一起打滚过来的人,说起话来不避讳。云琅也不嫌她的话难听,只是无声笑笑,又转头望向窗外,眼底那点难言的落寞,都默默抛去知玉河里了。

      她没有说谎,她的哥哥确实曾隶属于萧恒麾下。小宣北王生得俊美是真,只不过什么上战场戴面具,纯属子虚乌有,说书先生拿前人的典故添油加醋罢了。

      哥哥彼时常跟她提起小宣北王,说他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勇猛无双。说起来的时候,满是崇拜的口吻。哥哥拿他做自己的榜样。

      只不过后来的后来,哥哥战死在了沙场上,为国捐躯。而她作为英烈的孤妹,被姑母卖来了这窑子里。离家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带,只捧回了哥哥的一盒骨灰。

      河对岸的红楼又传来飘渺的歌声,不知是哪家小班的姑娘在席上唱和。知玉河上渔火点点,一只又一只小舟缓缓前行。
      若是有一只,哪怕一只,可以带她远走高飞,该多好。

      青芙:“听说这次来赴宴的,就有那个……奚恒,奚大人。听说这奚大人气概神武非凡,却又生了一张俏生生的脸。我早听闻明州有这号人物,今日总算能亲眼见识。看我今日不把他勾上我的床,让姐姐我好好痛快一回!”

      “哈哈哈。”姐妹们听得拍手直笑,兰烟更是啐她一口:“我呸!真是个天生的浪货,天天就知道想男人,不是什么小宣北王,就是什么奚大人。怪不得你叫‘青芙’呢,真个是‘轻浮、轻浮’!”

      姐妹们又是笑作一团,青芙却也不恼,柳叶眉一挑,从袖口抽出一条绣帕:“对,就叫我‘轻浮’,姐姐爱听,乐意你们这么叫。咱们做妓/女的,哪个不轻浮?在这玉春苑里头,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呢?”

      “说得好!”云琅拍手:“就许他们男人玩儿女人?还不许咱姐妹玩玩儿男人了?”

      姐妹们更是为之绝倒,兰烟双手拍着桌子,笑得抬不起头,香雪扶住墙,粉拳直往上捶。

      云琅亦是捂嘴轻笑:“咱姐妹几个,就属青芙最出息,在外头骈戏子、养小象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嫖起嫖客来。”

      “哈哈哈!云琅,你……哈哈哈……哎呦……”兰烟和香雪两个简直笑出眼泪来,青芙也乐了,一拍手:“好!好一句‘嫖嫖客’,妙哉妙哉。知我者,云琅也。”

      云琅看她们笑得颠三倒四,笑容渐渐收敛,心思又飘远了去。

      香雪拈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呀,也甭惦记什么玉面小郎君了,咱们就是去给眉生做陪衬的,有她在,哪个男人还能多看咱们一眼?”

      “嘁!”青芙不屑地撇了一嘴:“说这干什么,真扫兴。就她柳眉生架子大,自己新学一首曲子,还要拉我们去做绿叶。”

      香雪又笑了:“谁让人家本事大,自然是要拿架子的了。”

      “姑娘们,赶紧的,妈妈来催了,说是客人们已经到了。”一个小丫鬟推开门来通报,急哄哄地又跑走了。

      她这一声招呼,房间里立刻又乱成一团,姐妹们连忙描眉的描眉、涂唇的涂唇,也没空再去嚼什么舌头了。

      不多时,那跑腿的小丫鬟又来招呼,领着她们来到了一扇偏门旁。柳妈妈正站在门边,手上卷条帕子,叉着腰,朝她们叮嘱:“今天这场戏给我好好演咯,谁要是敢出岔子,看我不扒她一层皮!”

      姐妹几个道个喏,门开,这才鱼贯而入,躲在了一扇屏风后。

      屋里灯火大亮,香烟暖风。屏风那头,是客人们的高声寒暄,有人调笑暖场子,有人搭桥做介绍,热热闹闹,一派客气。
      忽地,姐妹们耳尖,捕捉到了一句“奚大人”。姐几个相视一笑,却又都摇摇头,没有谁敢上前,轻率而动。

      云琅眼珠子悠一圈,迈着莲足靠到屏风边,偷偷探出半张脸。

      “呀!”香雪低低惊呼,连忙去拉她,她自岿然不动。这丫头真是,隔三差五地要惹点岔子。

      姐妹们本以为,她瞟一眼就差不多了,谁知她竟像黏在了屏风上。连青芙都看不下去了,慌忙去拽她的胳膊。

      云琅半张脸还在屏风外,眼神粘在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满室的华光溢彩中,众富商衣着锦绣、穿金戴银,在这逼人眼的珠光宝气里,他被团绕在中间,像是堆金砌玉里,滋养出的一株孤绝松柏。
      眉眼如峰,一身清泠,面对众人的恭维,神情始终淡淡。单色天青长衫,腰间佩一块羊脂玉,衣袍宽松,举止间衣袂浮动,也难掩其下蓬勃的肌体,像是随时能迸发出野兽般的力量。他身上的每一处肌理,都像是造物者亲手捏就的神迹。

      云琅对男人的躯体不陌生,可是这样美的躯体,她没见过。不,即若现在见到了,却还是隔了一件恼人的天青色单衫。

      无端端的,云琅竟想起哥哥曾对小宣北王的一句形容:他有文人的风骨,又有武人的气度。

      这个男人身上,就是。

      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云琅一个心惊,对面恰一个眼神扫来,冷冷的,对上她不安分的窥探目光。

      他的眼神像是猎豹奔袭,敏捷的爪子扣住她的喉咙口,紧紧的,捏住她的七寸。
      云琅呼吸一窒,像被一支利箭刺破了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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