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入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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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发散之际，薇尔想起某一被掩埋于心底许久的问题：真的只有她自己经历了回溯吗？
她清楚记得在回溯之后，涌入黑暗中的旅团成员变多了，罗尔德亦没有与那位大人物进行交流；另一方也不再是缇亚拉独自的孤注一掷，而是狩月精心谋划、却险些功亏一篑的救援。薇尔不禁看向了伫立于窗边的缇亚拉。若是她也......
对方显然发现了她的视线。缇亚拉的睫毛扑闪着，神色颇为困惑。
好吧，现在或许还不是问这个的时机。薇尔低下头，按照简妮的“证言”在隔壁房间里寻找着任何可能有用的线索。
“你说那东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全身都裹在白袍和兜帽里，结果你们谁都没注意到。克里特队长，它坐在什么位置你还有印象吗？”
“就在床的正中心。”简妮没有上前，只是用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圆圈，眼里满是嫌恶。薇尔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入侵者究竟在狩月深处潜伏了多久，还当着两位队长的面逃之夭夭，任谁怕是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上前一步，借着阳光能看出被子正中处有一块明显的凹陷，且其上的灰尘相较四周也少了许多。薇尔抬手掩住口鼻，俯下身近距离查看那处痕迹。只花了几秒，她便断定这里并不存在有价值的信息。
之后她也检查了窗户，别说血迹了，就连破玻璃窗的棱角处也找不到刮落的纤维。薇尔扶起下颚，沉声问道：“那东西逃跑的时候可有露出什么身体部位？手、脚、头发，难不成都没有？”
二人一同摇头，缇亚拉补充道：“事发突然，我当时光想着怎么才能把它拦下来，完全忽略了它的细节。”
薇尔了然地颔首，随后假意摊手说道：“没办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根本没有我发挥的余地。”
简妮无言地垂首，似是仍未死心；而缇亚拉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薇尔继续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但是有点麻烦，需要二位稍微配合我一下。”
转机就在眼前，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呢？两人一口答应了下来，却没想过这是薇尔挖的坑。几分钟后，简妮扛着不算轻的床垫站在门口，不停地抱怨道：
“波拉德女士，你确定只要能复现出当时的场景就可以让你看到那时发生的一切？你要是敢耍我——”
“别吵。”缇亚拉毫不留情地将其打断，“她说了要试试的。”
“呵，你倒是护着你队员。”
“别吵！”
薇尔抿着唇，强迫自己不要笑场。此刻她正坐在房间的角落，臀下垫着枕头，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佯装进入房间的二人，而缇亚拉走在前面离她更近，视线之中自然大半都是她的身影了。
对于回溯前的那场梦境，薇尔能够记得的事情不多，但“想象便能洞悉万物”这一概念已深深扎根于心。她想象着彼时二人的心情、步态与话语，重新窥视那些客观发生过的过往。午后三点，房间中的光线隐隐黯淡，些许渗人的潮湿弥漫开来。
闭上眼，几缕单调的色彩跃然浮现。那白色的兜帽人以一种瘫软的体态坐在床上，头部低垂，哪怕薇尔以坐在地板上的低视角都无法看清兜帽下隐藏之物。
缇亚拉先把手上的被子放置于床，随后转身物色着搁置床垫的空间，那东西就在此时“站”了起来，移动至床的边缘后一跃而起。这一系列动作还用不上一秒，薇尔只记住了它起身时的诡异姿态：那绝非人类行动时的迈步，哪怕隔着一层袍子，她也没看出一点抬腿的动作。
她立刻将其与事发当晚闯入房间的兜帽怪物联系在了一起，没错！它们压根就没有腿，而是以另一种形态的肢体支撑身躯，蠕动前行！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色彩忽地有了生命，变得无比生动。那怪物倏地转过头看向了薇尔，仰头发出无声的嘶吼。哪怕眼下阳光灿烂，那白色兜帽之下仍是一片无底的漆黑，似是能将光亮尽数蚕食；而它的身体也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调转90°，径直向薇尔袭来。
她看得到宽大衣袖下探出的细长触手，破风声先一步涌入了耳中。恐惧顷刻支配了薇尔的精神，令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但无路可退。
“啊！！”
她猛地睁开眼，房间之中仍旧只有三个人类，可方才的情景太过真实，给了她极其强烈的冲击。
薇尔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生怕狂跳不止的心脏下一秒就会震碎胸骨，而她的呼吸亦是急促至极，像是刚刚从海中获救，正不顾一切地将空气吸入体内。缇亚拉想都没想便丢掉手里的被子，一下子扑到了薇尔的身前。
“薇尔！你看到了什么！喂！”
她发现薇尔的身体正在颤抖，瞳孔有明显的扩张，便二话不说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同时不停地和她说着话。没过多久，缇亚拉感受到掌中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被强风扰乱的海面重归平静。
缇亚拉于下一刻察觉了薇尔瞪来的目光，连忙收回了手，但依然蹲在她的身旁，柔声问道：“还好吗？”
她没有问更多，她忍住了。只言片语的苍白无力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几分钟后，薇尔终于摆脱了恐惧，反倒是挡在她前面的缇亚拉的呼吸声更显紊乱。她回想起方才那下意识的横眉冷视，宛若无形的一推，实实在在地拉开了她与对方的距离。她酸涩地别开视线，故意躲开缇亚拉关切的目光，随后答道：
“我没事。我看清那东西了，但是......”
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怪物的本质，又如何向另外二人描述？它们会刻意伪装成人类，拥有强大的体能，还掌握着神秘的法术，而这还不是最骇人的。薇尔刚刚分明是在“调监控”，可那怪物为什么会突兀地转移目标，向她发起攻击呢？
是了，她和怪物甚至并不在同一时空，若非幻觉，余下的可能性只会滋长薇尔心底的恐惧。缇亚拉见到薇尔的眉头渐渐蹙成一团，不由得想到了曾在旅馆中遭遇的怪物。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东西是否无法描述的存在吗？”
“算是。它是超出了我的认知的事物，我唯一能确定的仅有一点：那绝对不是人类。”
缇亚拉率先站了起来。她朝着薇尔递出左手，平静道：“先离开这吧。有些情报我们需要进一步的分享。”
薇尔“嗯”了声，稍作犹豫后还是搭上了那只手，起身后便迅速将手抽回。缇亚拉望着自己依旧冰凉的手，一言未发。
之后简妮尽职尽责地帮薇尔换上了新的床垫与其余床上用具，这才带着两人来到了六楼的会客室。一进房间，红茶的芳香便扑面而来。早有人在这候着她们了。
“我真是没话说了，队长，说好的两点半呢？我们都快喝完一壶茶了！”
方桌两侧，艾娜倚靠着沙发，玛格丽塔枕着她的腿，两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在她们对面的金发女人不停地推着眼镜，举手投足间局促满溢。
“......美洛尔，你不拦着她们的？那可都是——都是我花大价钱买的。”
眼看简妮就要背过气去，美洛尔·卡林狼狈地解释道：“抱歉，沏茶的时候我随便拿了一盒红茶，没注意是您收藏的。”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人都死了，一些非常中式的潜台词在脑海中闪过，薇尔差点没笑出声来。简妮阴沉着脸在队员身旁坐下，缇亚拉和薇尔很自然地坐在了邻侧同一张沙发上，彼此之间空出了足以坐下一人的距离。
简妮冷冷地开口道：“你来说吧，谢菲尔德，但让我先介绍一下我家这几位队员。波拉德女士，我身边这位是美洛尔·卡林，别看她比我矮了一个头，力气可一点都不小。”
“后面两句是多余的！”
“呵。”简妮并未理会队员的抗议，继续道，“我对面坐着的那位是艾娜·里恩，躺着的是玛格丽塔·拜伦，喔，你把她俩当成是苏西和露利亚就好。”
“喂喂喂，我们和她们才不一样！”
“就是，她俩但凡有谁主动一点都不用拖那么多年！”
“行啦！”
简妮扶着额头打断了叽叽喳喳的两口子，缇亚拉趁隙抢过了话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刚我们在5楼发现了入侵者，被它跑了。”
闻言，另外三人的面色骤然严肃起来。玛格丽塔坐了起来，不解地问：“我们在十几分钟前听到了一点动静，可没有任何人发出警报，这是为何？”
“入侵者只有一个，我方暂无损失，却也没办法抓住她。多亏了我们的新成员，不然谁都看不到那东西的样貌了。”
她扭头看向薇尔，不露声色道：“说来惭愧，狩月在奇里茅斯扎根也有几十年了，可直到两个月多前，我们面对的绝大部分敌人都是旅团的从属与海怪。8月15日，我们发现了新的怪物，恕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它，但人类只要看见那东西就完了，只要瞧上一眼，它就能让人精神崩溃；而它最为诡异的力量在于对人类精神的长期影响，我和露利亚都见过那怪物，一旦有第三者描述了它的形貌，我们的精神便会受到严重的冲击。海怪虽是渎神之物，却也遵守着世间的种种法则，可这怪物彻底超出了常识。它是不可描述的。”
薇尔眼眸一颤，那曾在梦境中听闻的声音旋即涌现：不可言说，不可描述，不可认知，这不正是神降之躯吗？她险些就要开口道出那不可言说的真名，就差一点点。薇尔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说道：
“各位，除了谢菲尔德队长还有露利亚小姐，就都没见过了这怪物了吗？”
“是。”
“好的。那么容我先告诉各位结论：这怪物是潮汐旅团的头目在海堤上提及的‘海牲’，它还有个更正式的名字，但我不能把它说出来，否则在座的各位都会遭殃。”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只好尽可能把话说得重一点，希望凭此能免于遭受狩月众人的追问，“而刚刚我和两位队长在五楼遭遇的入侵者，大概是比海牲更为强大的存在。它甚至在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我无法想象你们当时要是真的看到了它会发生何等恐怖的事。”
沉思片刻后，缇亚拉追问道：“薇尔，你看到的只是那怪物吗？我不觉得你只会被一个逃跑的怪物吓成那样。”
薇尔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她在心里咆哮着“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滤镜”，嘴上正想反驳，艾娜忽然插话道：
“别光顾着你们俩聊啊，倒是跟我们也说说是什么怪物。能有人闯进狩月里可不是小事，更别提都进到房间里了！”
美洛尔连连点头，她不敢发言，只能借此表达自己的意志。见状，缇亚拉只好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而薇尔趁着这点时间也理清了思绪：她现在虽然加入了狩月，但并不能将一切全盘托出，有些秘密关乎着此世最神秘、最骇人的事物，她至少要试探出缇亚拉是否经历了回溯，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将其作为自己的依靠。
简妮听着缇亚拉的复盘，猛然想起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举手示意缇亚拉暂停，并向艾娜与玛格丽塔质问道：“喂，我记得510号房间的不是有人提前去收拾吗？”
“是呀，苏西和露利亚跟我们说已经搬完了，我俩本来还想帮忙来着。”
“什么时候！”
缇亚拉本就挺直的腰板猝然紧绷。她分明记得她的队员是这样和她说的：她们发现有人已经在帮忙收拾510号房间了，就没有再帮忙了。
这滑稽的对称令几人感到了透彻骨髓的寒意，艾娜与玛格丽塔想方设法证明着自己没有说谎，缇亚拉也不得不把那俩人喊回公司，当面对质。
“你们冷静一下，我知道发生什么了。”薇尔冷声道，她的声音犹如一场柔和的细雨，恰到好处地终结了在座众人的燃眉之急。她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扎在薇尔身上，令她倍感不自在。
“我、我也不敢保证我所了解的就是事实，这只是我想到的一个比较合理的可能。”
“没关系。”缇亚拉轻松安抚道，“你说就好，只要能解释得了当下的情况，就有查下去的理由。”
“好......”
在她的支持下，薇尔示意几位靠得近一点，随后低声道：“我听说有这样一种怪物：它们名为霍拉姆，乃是无影无形的伪装者，能够化作任何人的形态，恐怕就连声音也能完美地模仿。你们也许是遇到了同一组霍拉姆，它们先后将两批人支开，以此掩人耳目来达成某些目的，就比如......那个藏在511号房间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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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不太寻常的下午茶令六位参与者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霾。缇亚拉和简妮制定了初步的应对计划后，她便带着薇尔去寻找另外两位队员去了。待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美洛尔又推了一下眼镜，向着简妮紧张地道：
“队长，我们查到薇尔·波拉德的信息了。她原本住在西部，但她......她在848年的一起海上事故中受伤落水，警方最初判定为失踪，经长期搜救无果后便认定薇尔已死。再具体一些的情报就与她无关了——”
“继续说。”
“那场事故的船只就是后来遭遇海难，死亡人数超过500人的那一起，就发生在莫比尔湾，而这起海上劫持事故也是在此。”
“莫比尔湾，海与深渊之神的祭坛，多么恐怖啊。没人知道它吞噬了多少生命，更没人知道那深渊底部堆积了多少尸骨。薇尔·波拉德，她真的只是降临之人这么简单吗？对了，这事先不要告诉谢菲尔德，等我们查出更进一步的情报之后再告诉她这部分内容。”
简妮揉着太阳穴，陷入深思。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入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