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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浑水 ...

  •   金樽庭,闽都城最为奢华的酒楼,不论高堂豪门还是洁净墨客都爱来这儿吃酒品茗,就连一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教九流也常乔庄聚集于此。

      明日便是猎淄节,后日更是春闱盛典。

      入都赴考的学子早就到了,金樽庭内,已是座无虚席,酒香巷浅,一抹清香醉人。

      上楼雅间内,糜腻喉酒呛的人咳声不断。

      “咳咳……”

      辛辣上了头,相貌平平的男子搭着墨帕轻掩口鼻,艰难道:“好你个霍云明咳……自己悠哉喝茶,却给我点辣酒,你是要咳咳……你是要辣死我是吧?”

      霍云明一手端着茶碗,眉眼微垂,茶碗里映照出他似水般平淡的眼,他理所应当道:“督察府办的差事掺了水,鹤吟吃点高淳辣酒,发发汗,去去水。”

      莫捷轻拭脸颊,道:“我今日休沐,不谈公,你要聊闲我留,不聊我走。”

      莫鹤吟,高门莫家这一代的独子,督察府都管,奉旨督察六部,监查百官,查的是贪污腐败,鉴的是欺诈忠奸。内刚外松,就是统领三大营的唐今鸿也不敢轻易敷衍了事。

      霍云明放下茶碗,指尖轻扣案面,道:“和君瓷聊过闲了?”

      “大家都是从小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莫捷扣下帕子,抬眸道:“聊聊就聊聊呗,你还要问罪?”

      霍云明指尖用力,扣响桌案,道:“当着御史大夫的官身,问罪不是应当的?”

      霍云明说完,莫鹤吟起身就走,刚至门后,却发现门根本拉不开。

      莫捷转过身望着霍云明,眼角跳的厉害,他道:“你我今年二十岁,便就认识了二十年,你来这一手是要怎的?”

      霍云明轻笑不语,就这么不寒而栗的看着莫捷。

      后者一阵脊背发凉,道:“霍楠你少来这副鬼样子,跟我还欠你五两银子似的。”

      霍云明不忍出声:“说得好像五两银子你还了一样。”

      莫捷震惊道:“五两银子你还跟我计较,你穷疯了?!”

      霍云明睫毛微颤,却是依旧笑而不语。

      “得。”莫捷见霍云明不为所动,认命般坐回了位置,一脸愁烦道:“要说什么说。”

      霍云明道:“鹤吟跟玉谢聊闲后,便罢了户部的账查,这几日秦轩又把闽都搅的乌烟瘴气,总不能没个由头,御史台按例查因,这不查不知道,原来户部的账已经两三年没走过督察府了,里头的粮饷军货什么的我是一概不知的,下面人办事儿不景气,我这才不得不来打搅鹤吟。”

      还真是来问责的,莫捷凝神,正色道:“秦轩为何叛乱,云明心知肚明。”

      “为何啊?”霍云明微偏身子,停下了扣着桌案的动作,道:“我不明白,鹤吟细说,我听着。”

      莫捷蹙眉,这哪里是不懂装懂,分明是督察府放任户部搜刮前线,语炘骨又战死,逼得秦轩叛起,霍云明肚里窝着火,来讨债了。

      莫捷轻叹,苦口道:“户部有时沽酌,君瓷的意思你也明白,这些年君茹兰在上头盯着,督察府行事难免掣肘,我总得为着下面的兄弟做些考量不是?沽酌行事是有分寸的,我也非是故意放任。再说了,暯王殿下既没阻拦,你又何必来讨我呢,不是自找罪受?”

      霍云明神色难辨,言里亦是如此,他抽出怀中账本扔向莫捷,道:“那你不妨抽个时间好好看看户部的账,猎淄节在即,你仔细看看,户部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你自己不查户部,等时觞阜把户部掏空,安的就是你莫鹤吟玩忽职守的罪,到时候,别说是御史台要参你,满朝文武百官都不会放过你,舅爷想退隐,也得落得蔺言谦一个退法。”

      莫捷翻开账本,看着里头的账面,不久后,他眉头猛地蹙起,神色凝重。

      三年前,前线的物资被拒收,最后全数塞进了内务府。

      别的就不提了。

      去岁年末,君茹兰置办起猎淄节,又交给了瓷兮两兄弟,光是第一个月,便支了八十万两!做什么用的了八十万两!

      此后更是惊人,光是猎淄节,就花了不下千万两白银!

      这……

      莫捷立刻将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他愤恨道:“烂账!全在瞎写!”

      霍云明付以冷眼,道:“三年前的账不必看了,内务府那边陛下知道,没做处理便是默许。君家稳坐高位,手里的金银财宝多的是,就是要贪也不可能把账做成这样,多半是时觞阜干的好事。”

      莫捷恨得直咬牙,这些个肚里藏了算盘的狐狸,真是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干脆把人剥了皮吃了算了!

      他道:“明日猎淄节,不生事端还好,若是生了,陛下下旨查令,这账本被人翻出来,君家跳水盖我头上,便是督察府失职所致!”

      霍云明捋着衣袖,却道:“户部三年未做账查,陛下当真不知吗?”

      莫捷瞳孔微缩,脑海里的一根松散的弦霎时绷紧,他惊道:“什么意思?”

      不等霍云明出声,他却已经明了。

      时觞阜做了这笔账,又为何要等到猎淄节?陛下巴不得早点逮到君家的狐狸尾巴,若是时觞阜直接把账送给陛下,那才是合了圣心!

      可他没有,边境战火十年,户部批了多少物资,又到过几批,陛下心里怎会完全不知?

      可陛下从未曾深究,这是为什么?

      如今猎淄节这笔账又被翻了出来,可时觞阜仍是什么都还没做!他在等!在等君家站出来跳水!

      他要把莫家……彻底拽下水!

      霍云明欣赏着莫捷五光十色的神经,脸上笑意难辨,他道:“鹤吟,这个替罪羊,时觞阜是非要你当了。”

      “砰”的一声!莫捷猛地拍案怒起,他道:“时家的狐狸崽子,够狠啊。”

      霍云明又给莫捷斟满辣酒,道:“鹤吟早该明白,没人躲的过去,一滩浑水,不允许出现鞋袜皆干的人,这是规矩。现下鹤吟深陷泥沼,舅爷想脱身,没那么容易了。”

      莫捷仰头猛地灌下一口酒,喉里肺腑尽滚烫,他道:“一帮鼠辈争来争去的,把你我踢出局又如何?景氏皇族的天,还能真让五族抢了去?”

      “谁知道呢。”霍云明眼里清明,道:“我只知道,东祸平定的那一刻开始,君茹兰坐上了那个位置,景氏皇族的天,也就多了君茹兰一半。君茹兰可以,五族有何不可?”

      莫捷紧握着酒樽,胸腔里鼓着浓稠愤火,他道:“我今晚去户部。”

      “不为下面儿兄弟着想了?”

      莫捷只觉一阵脸疼,他阖眼道:“我有法子。”

      霍云明轻笑,有法子不用,等到祸水东流到了家门口,淹了房檐,自讨苦吃。

      莫捷离开后,霍云明又独自望窗坐了许久,等到黄昏日落,西山下了鸟,墨色染了云,他才站起身阖上了窗台。

      霍云明离开了雅间,金樽庭下方,酒池乱躁,一些个喝的酩酊大醉的布衣书生敞开了本真,胸膛开张,书卷踩底,胡言榜首。

      霍云明半眼不看,径直离开了金樽庭,外头是胡天柳絮,轻落发丝,霍云明毫不在意,任由外物滋扰,他自为道。

      行至绘月楼,霍云明抬眸,一处窗台轻掩,隔角却是云里雾里的香烟轻袅。

      霍云明走上楼,那间飘着檀香的屋子大门开敞,他站在门外,门里头坐着的是一个墨色玄衣的俊朗少年,少年眉目似画,却盛在真灵,少年腰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枚铜钱,却比不得那张如游龙玉似的面庞惹人眼。

      凝脂点漆的少年坐在檀香里,绝然出尘,霍云明看在眼里,竟不忍心出声惊扰。

      少年侧头望向这边,一点霞光描摹,色调微润,偏又恰好惹了月色。

      “先生。”

      嘀嗒!

      又一滴云水滴落,错愕。

      霍云明微愣,回神后,脑海里仍是余意缠绕,薄雾轻纱,看不清,想不通。

      景长与站起身,檀香抖落,他道:“夜色未浓,该是我去见先生,先生怎么先来了。”

      霍云明定神,走进屋内,道:“无甚区别,长与殿下是皇子,抛头露面的不好,我来绘月楼反而更方便。”

      景长与往见霍云明肩上柳絮,立刻摁下了隐隐作祟的手,他道:“先生来的路上,是与何人分别了?”

      “我能与谁分别……”霍云明怔住,望向肩头,一点柳絮挂布。

      他抬手扫去柳絮,连带着扫去了景长与眼里的凡尘。

      霍云明道:“没事,路上沾的。”

      景长与垂眸,右手发麻,引着霍云明落座,发狠咬下牙里的鬼祟,凝神正事道:“户部的账,时觞阜未必就在猎淄节搬出来。”

      “无所谓。”霍云明道:“我看了那账,里头过的银子太多,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笔账早晚要出事,不能拖了。”

      户部的账记下来也多的是边境物资,霍云明有包庇之嫌,御史台不能直接插手户部,那就只能靠督察府了。

      至于莫鹤吟,与其说是时觞阜拽进来的,不如说是霍云明刻意引导,至少有一点霍云明说的是实话。

      一滩浑水,不允许出现鞋袜皆干的人,这是规矩。

      有人想分尸霍家,那霍家就得把扣着四肢和脖颈的绳索拽在一起,难舍难分,最为妥当。

      景长与将檀香衬破,道:“莫鹤吟得顾着君家,不一定会查到底,这钱还得盯着。”

      “嗯,派人了。”霍云明点了点头,又道:“明日猎淄节会与往年不同,具体是什么尚无从得知,长与还当小心。”

      “先生放心,我都明白。”景长与放下桌下的手轻轻攥紧,道:“先生,万安。”

      霍云明轻笑,撑着手道:“为何总说万安?”

      景长与抬眸,道:“因为我想先生安。”

      霍云明微愣,随即立刻展颜道:“我家门庭高阁,不必怕。”

      “先生。”景长与不愿耽溺迷雾,他狠狠戳破这层窗纱,道:“时觞阜能做到这一步,里头是父皇的意思。莫鹤吟能被牵进来,只是时觞阜的第二选择。”

      第一……还是霍家。

      霍云明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眸锋利,言辞合矩,也不需要他哄了。

      他道:“家里出去的门生查过了,没查出问题。”

      景长与顿了顿,道:“没有问题,才是问题。”

      霍云明道:“我父亲选的人,按理不会出错,海诞是入宫后才受的难,嘴上推脱给了君茹兰,倒像是要拉开我和暯王。”

      “海诞在宫里是这么说的。”景长与蹙眉,道:“君茹兰听后,未尝不会怀疑是先生所为,谋的就是皇后暯王离心,继而也能分得父皇一分视线。”

      “暯王本就未必事事顺着君茹兰,否则也不会在殿上说出那等话。”霍云明继续道:“陛下忌惮君家,暯王心里清楚,早就开始抽丝剥茧了,连带着的,还有瓷兮两兄弟。陛下此举,诛的又何尝不是君茹兰?”

      墨色晕染天际,黑云盖过了大地,如何才能撕裂这片荆棘丛生的迷途,见到初生的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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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十八岁礼物,爱自己! 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吧! 慢慢写 * 预收:《我的神骨要造反》全文存稿 有点玄幻色彩 全文/大量存稿,发文后稳定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