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冬雪如夏花》八拾遗弓

4、如愿了

　　周岩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来了一条新消息。

　　刘子诺：在纽约？

　　周岩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一口，也说不上是惊吓还是惊喜。

　　他倒也顾不得什么冷热了，站在风里，感觉出奇得稳。他心里回道：在！！！

　　可正要打字的时候，他却又止住了。

　　秒回？

　　不行。这岂不是显得他对刘子诺的消息太重视了？

　　周岩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但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精神劲儿。

　　“只不过是一条消息罢了，激动个啥！”他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然后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往图书馆走去。

　　“晚上的德语还没有写完作业呢，得赶紧趁着这上课前半小时赶出来......

　　“然后，去上课。下了课，写作业。写什么作业呢？对，写明天要上的统计课作业.....

　　“统计课......哦对，还有求职。要投简历，还要准备面试......”

　　周岩絮叨了一路，要是有一只蚊子在场也定会被吵得当场晕厥。

　　终于在图书馆坐下了。周岩掏出了手机，回道：在。

　　刘子诺：吃饭么？今晚。

　　他竟是秒回。

　　周岩愣愣地看着刘子诺的消息。他说话的风格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言简意赅。

　　周岩脑子里已经开始炸锅了。

　　一个声音说：“不能去！你今晚还有这么多事情！简历投了吗？作业写完了吗？面试准备了吗？”

　　另一个声音说：“一上来就约你吃饭，太随便了吧！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诚意想约你出来，不过是在纽约百无聊赖想找个乐子罢了。”

　　“他肯定是同时发邀请给了好多人！其他人都没答应，就来找你了。”

　　“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没有变坏，变成你讨厌的样子呢？”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出现了：“咳咳！大家听我说...可是...”

　　“可是什么？！！！ 难不成你真的想去？”

　　“怕不是你还喜欢他吧？”

　　“还是说，你还对他有什么期待？期待他还惦记着你，喜欢着你？！！”

　　“可是......”

　　“可是什么呀！听说，他男朋友都换了几任了呢！”

　　“就是就是！并且，好像，还不止是...男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他是刘子诺啊......”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

　　半晌，周岩默默回道：哪里？

　　刘子诺：你在纽约这么久了。你定。

　　周岩：那你可要多担待了。我可没去过什么高档米其林，如果你预期是那样的，那还是算了。

　　刘子诺：你定。我都可以。

　　周岩：好吧...那就...这里吧！

　　那是他公寓楼下的一家意大利餐厅。虽然门面较小，比较低调，但是他去吃过，味道很不错，环境也很好。

　　晚上。他上着白色针织衫，外套黑色长大衣，下着黑色阔腿裤。黑与白，简单又干净，是他最喜欢的配色。

　　他站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自在了。想着把手机作为支点，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他刚要掏出手机，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好久不见。”

　　周岩转过身去，立刻就捕捉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他以前亲眼见过，梦里念过，笔下画过。乌黑的头发被风吹得些许凌乱，几缕发丝垂至眉下，轻柔地随风飘着，让那双眸的光若隐若现，少了分凌厉，多了分温和。周岩不由得一怔。

　　“哈....哈哈哈...是啊，好久不见啊哈哈！”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又赶忙接着说：“快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在餐厅的橙黄灯光下，他这才注意到刘子诺穿的什么。上面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下面一条卡其色宽脚卫裤。周岩很想问他这么穿难道不冷么，却又不敢。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座位上的时候，告诉他们今晚这里会有爵士音乐的live表演，问他们要不要换位置。周岩一听到jazz这个词就两眼放光，又听到是live，更加兴奋了，脱口而出：“这儿很好，不用换。” 可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心急了，毕竟，这次并不是他一个人来吃饭。他赶忙看向了刘子诺，见他点了点头，周岩才放下心来。

　　二人点好菜后，空气一瞬间凝结了。周岩心想：完蛋了完蛋了，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却听刘子诺淡淡地说了一句：“八年了。”

　　周岩笑了笑，一面心里想着他这“八年”是从何时算起，一面接了他的话：“是啊哈哈哈。不过真没想到，你还能窜这么高。”

　　这话倒是不假。上一次见的时候，明明刘子诺跟他是差不多高的。比起那时，虽然周岩也长了不少身高，可没想到刘子诺居然比他还高了半头。

　　见刘子诺莞尔，周岩倒是又放松了些，接着说：“你为什么来纽约啊？你不是在...呃...听说你在加州上学？” 刘子诺去了加州的大学，是另一个初中哥们儿告诉周岩的。

　　刘子诺轻笑：“我不喜欢加州。”

　　“啊？不是，这位小弟弟，这大学是你说不喜欢就能不去上的吗？”周岩也笑了。

　　“那可不一定。比起那个破地方，我倒是更喜欢纽约。所以我来了。”

　　“你转学了？”

　　“嗯，也不算是吧。只是来跟一个研究项目。不过，做得好可能可以留下。”

　　“啊？居然还有人喜欢纽约...”

　　“怎么，不好么？四季分明，机会遍地，文化多元，最主要的是，还有----”

　　“这些倒不假。可这里环境太差了。到处都是屎尿味和大麻味。哦对了，你坐过这里的地铁吗？天呐，那地铁站简直就是个老鼠洞！又脏又乱又臭......”

　　......

　　其实，聊起天来，也没有那么尴尬可怖；原来，聊起天来，还是那么轻易自在。二人就这么从饭前聊到了饭后。

　　“喝酒么？” 刘子诺突然问。

　　“不要。” 周岩一顿。“怎么，你不会是养成我爷爷那种‘每顿必喝’的习惯了吧？”

　　刘子诺笑了笑：“你不喝我喝。”

　　“为什么一定要喝？你又抽烟又喝酒又熬夜的，是嫌自己活得长么？”周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可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童年阴影，他本就极其厌恶成年人的酒桌文化，也着实受不了自己身边那种动不动就“开喝”的人。酒后才会吐真言，露实态。本该隐秘的“真实”被酒精剖开的样子，他见过，也被伤害过。所以，他怵了。

　　可刘子诺突然抬起头，凝望着他：“因为，有些话，喝了酒，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