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之后》慕无名

50、第 50 章

　　冷尘衣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没过多久，竟然睡着了。大概昨夜心绪烦乱，没有睡好吧。

　　此时距离他们躺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穆长野终于感觉自己能动了。

　　他微微转过脸，就看到冷尘衣闭着双眼，面容竟有几分憔悴，明明睡得很沉，但眉头始终微微蹙起，不曾舒展。

　　看着他肿起的脸颊，穆长野又想起了昨晚扇他巴掌那一幕，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毫无波澜，但穆长野却感受到了他平静外表之下的惊涛骇浪。

　　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悯，他缓缓抬手，隔空虚抚冷尘衣的脸，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对不起……”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明明……明明自己没有做错，明明错的人是他。

　　轻轻拉开冷尘衣的手，穆长野小心翼翼地下下床，然后极为缓慢地推开房门，就看到卫殊影站在外面，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穆长野走到他身侧，声音很轻:“有消息了吗？”

　　卫殊影低声道:“江淮谒的消息只有四个字，‘安心等待’。”

　　穆长野蹙了蹙眉，又道：“皇叔可知道朕这里的情况？”

　　“王爷知道。”卫殊影答。

　　“好。”穆长野抿了抿唇，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说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愿助陛下一臂之力，但是这南越皇帝，只会是陛下一人。”

　　卫殊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说了多余的话，穆长野才发现，原来此人亦是如此心思敏捷。

　　穆长野将自己置于这种险地，自然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至少没有退缩不是么？也不算违背了承诺。只不过……是以牺牲自己为前提而已。

　　“你多心了。”穆长野微微苦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神色有些复杂，默然片刻，才道：“朕要进去了，你让人把膳食送进来就是。”

　　冷尘衣还在那里睡着，只不过穆长野一靠近，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细长、很漂亮，穆长野以前就很喜欢。食色性也，谁说男人不能喜欢男人？美人便是美人，不分性别。

　　现在想来，其实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自己就陷了进去。只可惜，此人不够表里如一。

　　穆长野低低一叹:“醒了就起来吧，该吃午饭了。”

　　“长野，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背对着穆长野，冷尘衣微微一笑。

　　穆长野不太懂他指的什么，随意回道:“一个人有自己的信仰和原则，不好么？”

　　冷尘衣起身，看着他:“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改变。”

　　“但你自己却如此善变，如此反复无常，当然，我最讨厌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一样冷血无情。”穆长野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心一旦沉静下来，便很难激起波澜。

　　他一点也没有觉得冷尘衣的话是对他的嘉奖，相反，他觉得自己变得太多，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改变。可是谁逼的他？谁又愿意变成这样？

　　但若说是冷尘衣逼的也未免有些偏激，毕竟自己身处这样的位置，不可能一直天真下去。若说不是，他又功不可没。

　　穆长野自嘲的一笑，这笑容未免凉薄，其实这才是命运吧。

　　他看向冷尘衣，却发现对方眼中神情莫名。

　　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他想要离开，却被冷尘衣抓住了手。

　　冷尘衣看着他，仿佛终于褪去了伪装：“追逐这些……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不可能放弃。”

　　追逐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穆长野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刻的冷尘衣，为什么一个人能错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样自以为是？

　　他忽然觉得，冷尘衣其实是可悲的。

　　“你看不起我吗？”冷尘衣仿佛能看穿穆长野心中所想，他低声笑：“但是当你吃不饱穿不暖，所有人都可以欺辱你，可以杀死你的时候，你难道还觉得这些不重要吗？你不做些什么，就只有卑微的活着，或者卑微的死去，即使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我想要强大……有什么错。”他看着穆长野，第一次迷茫的仿佛一个孩子:“我只是想要再没有人可以掌握我的命运。我不但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还要得到更多，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是错的。”

　　穆长野轻轻摇头叹息：“你错在无法满足。”

　　所有人都会不满，都会痛苦，都会想要更多。但是，生命的意义，不应该只是不断索取。

　　可惜，没有人能让冷尘衣明白这些。

　　“也许，你只是不该出生在那样一个地方。我……也是。”

　　亲情，在平凡人家是最最弥足珍贵的，在帝王家，却是蚕食性命的毒药，父子成仇，兄弟反目，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到最后，逃不脱孤家寡人的命运。

　　冷尘衣抓住穆长野的手很用力，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随即被浓墨所遮掩，他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眼睛。但穆长野知道，在雪渊国，这是他不幸的源泉之一。

　　谁没有痛苦的过去，可是有人选择遗忘，有人却选择铭记。

　　“所以，我们应该在一起，对不对？我们都一样……”冷尘衣的眼神竟带了一丝企盼。

　　穆长野神色复杂，微微苦笑:“你错了……我们必定不能在一起。”

　　有些事，冷尘衣是真的不懂。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卫殊影的目光隔着黑纱直直看向穆长野:“陛下，属下有事禀报。”

　　对于卫殊影的突然出现，冷尘衣很不悦，但是对上穆长野冷凝的眼神，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和颜悦色的说话不代表改变什么，他第一次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庆幸感到好笑。这时候恍然有种预感，也许不论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穆长野缓慢而坚决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他肯委曲求全留在这里，冷尘衣很明白是为了什么。

　　“怎么了？”穆长野关上房门，低声问。

　　卫殊影一向沉稳，此时来打断他，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

　　卫殊影低声道：“景王已于昨夜表明立场，拥护陛下，着世子江淮谒带兵与辰王会和。大军今夜就可以抵达都城。如果冷尘衣没有后手，他难逃一死。”

　　穆长野凝眉，沉默不语。

　　一切似乎有些顺利的过头了。冷尘衣在这里陪着他罗嗦，难道真的在等死？不可能，他刚刚尚且不死心，这里肯定有什么问题。

　　“皇叔也来了吗？”穆长野忽然问。

　　“是。”

　　“你派人和他们时刻保持联系。”

　　“是。”

　　穆长野停留了片刻，正想回去，却忽然被卫殊影按住了肩膀:“陛下，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

　　穆长野脸色一白，缓缓问道:“……你有把握吗？”

　　卫殊影沉默了片刻，却是道:“陛下，你犹豫了。”

　　“我只问你有没有把握，”穆长野避开他的视线，心中发冷:“如果你有，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卫殊影看了他很久，最终吐出两个字:“……没有。”顿了顿，他又道:“但我绝对可以护送陛下安全离开。”

　　穆长野苦涩一笑，真诚的道：“谢谢你。”然后转身，决然而去。

　　他不会也不能毫无价值的牺牲别人，况且……

　　回屋的时候看到冷尘衣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书，穆长野不知自己到底该作何感想。

　　本以为留下他是个很困难的事，但是他却配合的有些过头了。

　　自己根本就无需多说什么，他连大门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这个人……总是让人猜不透。

　　穆长野走到他身旁坐下，沉默了一会，道:“如果你输了，你会死。”

　　冷尘衣轻轻地笑，似根本不在意:“我知道，就算你下不了手，也会有别人替你下手。而你绝不会阻止。”

　　穆长野垂眸，掩去眸中开始泛滥的情绪:“你完全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这样我就输了。”

　　让卫殊影杀冷尘，连五成把握都没有，但若冷尘衣想杀自己，却是轻而易举，所以穆长野拒绝了卫殊影的提议，除了其他原因外……更因为，他还不够无情。

　　如果他那样做了，那他就真的不再是自己了。

　　“我不会杀你。”冷尘衣依旧这句话。

　　“我知道，也许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穆长野笑了笑，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笑容只剩下了苦涩。

　　穆长野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感叹:“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的坚毅，隐忍，猎猎风骨，你的才能，谋略，胆识，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他看向冷尘衣，眼神温和:“你本非池中之物，只是生错了地方，走错了方向。”

　　冷尘衣只是安静的听着，目光始终停留在书页上，只是那页很久都没有翻过去。

　　“当然，你不够善良，你心中没有大义，只有自我。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敌人。像你这样一个人，若是能稍微改变一些，你也可以受人尊敬爱戴，你会拥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路鲜血，受人憎恨。你完全可以走上另一条路，只要你愿意。”

　　冷尘衣终于翻过了那页书纸，声音微微沙哑:“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穆长野笑了笑:“我现在跟你说了，不过我只说一次。”

　　“但是……”冷尘衣抬头看着他，那一贯的淡然不再，仿佛一个孩子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了:“你不会再给我机会了。不是吗？”

　　穆长野垂眸，不忍再看他的眼睛。

　　“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冷尘衣忽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