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之后》慕无名

42、第 42 章

　　夜已深，灯未灭。

　　穆长野缓缓睁眼，看到冷尘衣正握着自己的手，丝丝冰凉感顺着经脉蔓延而上，一遍又一遍，平息着胸口的灼烧感。

　　他失神了片刻，微微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好想想吧，你没有跟我作对的理由。”冷尘衣看着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也少了那份温柔:“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

　　穆长野无法做出回应，只能沉默。

　　冷尘衣垂眸，长睫掩住了眸中神色:“明日我们去云间寺……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第二天依旧是起了个大早，穆长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晃着晃着又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冷尘衣身上！

　　他浑身一个哆嗦，立刻就要坐直身子，却被冷尘衣给按住:“还没到，可以再睡会儿。”

　　“我……脖子疼。”

　　“那换一边？”

　　“呃……呃不用！……我不想睡了。”穆长野不能动，只得梗着脖子连忙拒绝。

　　冷尘衣垂眸看了他一眼，眸中似有一缕浅淡的笑意，轻轻松开了圈住穆长野的手。

　　然后，两人皆沉默不语。

　　风扬起车窗的帘子，扬起冷尘衣额角鬓边的发丝，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谁能想到昨夜初露獠牙时竟如此彪悍狂野。

　　那时穆长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杀气，也许在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但现在，只是过去了几个时辰，他又变回了那个温雅出尘的公子，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冷尘衣微微转过脸，歉意一笑：“山路陡峭，接下来只有步行了。”

　　他撩开车帘，先下得车来，然后向穆长野伸出手。

　　穆长野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扶着他的手下车了。

　　明媚日光之下，重云峰巍然屹立，直入云端。

　　抬眼望去，满目皆是苍翠欲滴，再往上，可见山巅烟雾升腾，几处隐现楼阁一角。

　　穆长野怔然看着蜿蜒而上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心中叫苦不迭。

　　天哪！这不得爬死他！为什么冷尘衣不叫几个人抬他上去呢？不会……是故意整他吧？

　　他正这么想着，冷尘衣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启薄唇:“我们走吧。”说完便提步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穆长野只得默不作声地跟上，大概爬了七八十级台阶，他便累得气喘如牛。

　　冷尘衣却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状况，依旧不疾不徐，向山上行去，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

　　穆长野咬咬牙，勉强追赶了十几级台阶，终是撑不住，停下脚步弓身大口喘息着，片刻之后再度抬头望去，却忽见一人快步迎面而来，错身而过的瞬间差点将他撞翻。

　　“……没长眼啊！”穆长野心中本就烦躁，忍不住回头骂了一句。

　　那人闻声脚步一顿，然后回首看了过来。

　　那一刻，山风拂过，穆长野心中陡然一寒，只觉全身如坠冰窟。

　　那人带着一顶黑纱斗笠，穆长野分明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晰感受到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血杀之气。

　　但那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回头继续下行。

　　“怎么了？”身边忽然传来冷尘衣的声音，也不知他是何时折返的。

　　“……没事。”穆长野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前行。

　　他不明白，那人身上为何有如此重的杀气。

　　若非穷凶极恶之徒，那便极有可能……

　　“长野。”耳畔忽然传来冷尘衣的声音，穆长野的思绪被打断，抬眼便看到冷尘衣向他伸出手。

　　树影婆娑，山风阵阵，几缕碎阳穿透树枝间隙，洒落在他白皙清秀的手掌之上。

　　穆长野怔然看着那只手，有些难为情。
　　虽然路上行人不多，但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拉手，多少有点……辣眼吧。

　　看他犹豫迟疑，冷缓缓蹙起眉头，忽然走近伸手一捞直接将穆长野扛了起来！

　　“哎……”在被抗起的瞬间，穆长野人都傻了，但立刻又压低了嗓音:“你……干嘛啊，快放我下来！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冷尘衣低低说了一句，然后膝部微屈，一个纵身高高跃起！

　　耳畔狂风呼啸，穆长野只觉眼前景物一阵快速变动之后视野骤然空旷，眼下是青碧一色的丛林树木，头顶是广袤无垠的苍穹，视野极速起伏攀升，山脚行人越发渺小。

　　然后他“哇”地一声，将早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冷尘即使肩上扛着一个人，施展起轻功来也依旧身轻如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出现在峰顶云间寺门前的广场之上。

　　只是他没想到，穆长野被他放下来时站都站不稳，直接仰躺在地眼冒金星，鼻涕眼泪一大把，唇边还有残留的呕吐物，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你……太过分了……呕……”穆长野说话都一抽一抽的，侧头又吐出一大口胃液。

　　冷尘衣额上难得冒出了一滴豆大的冷汗，呆了片刻才将人扶着坐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巾，想给穆长野擦脸却又下不去手。

　　穆长野瞥见他这个样子，只好自己颤巍巍地伸手拿过手巾，在脸上一通乱擦之后毫不客气地扔远了。

　　云间寺宏阔雄伟，古意盎然。

　　在小沙弥的带领之下，二人走了很久才在一间木屋前停下。

　　小沙弥单手竖于身前，对冷尘衣施了一礼：“施主，真念大师就在里面。”

　　冷尘回以一礼，并未多言，径直向着敞开的房门走去。

　　屋内很是简陋，没有过多的陈设，一名须眉皆白的僧人闭眼坐在蒲团之上，正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木鱼。

　　冷尘衣没有开口打扰，无声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木鱼声终于停止，老僧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冷尘衣:“你终究还是来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穆长野不明白云间寺这种超脱世俗的地方，为什么会跟冷尘衣扯上关系。

　　冷尘衣没有接话，只是轻声道：“师叔最近可好。”

　　师叔？穆长野有些吃惊，没想到，冷尘衣这种人，曾经竟也在佛门圣地修行过。真是……c了个大泥马。

　　真念大师眉目慈善，沧桑眼神仿佛看尽世事:“尚好。”

　　“想必师叔知道我为何而来了。”冷尘衣微微一笑，黑眸定定看着眼前之人。

　　老僧双手合十，垂下眼眸：“我本不该再帮，可是这一次却是我欠别人的。望今日之后，你能好自为之。”

　　说完他对穆长野道：“请您和我来。”

　　穆长野一愣，不知为何忽然说到自己的头上了，心中不明所以，他看了冷尘衣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跟着真念大师往外走去。

　　竹屋古意，小径通幽，真念大师缓缓走在前面，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一间静室。

　　“贫僧今日所见，尽皆冤孽。”真念大师忽然一声叹息，回身对穆长野道：“他既然肯带你来这里，想必也是有了自己的决定。”

　　穆长野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大师何意？”

　　真念不答，走到佛柜旁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拿出了一只锦盒，然后递给穆长野:“此物赠与施主，望贴身携带。一月之后，软骨香之毒便可除尽。”

　　穆长野心头一震，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尘衣他……真的要放过自己了么？

　　他看了看真念，终于还是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佩，质地莹白，触手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真念大师留在了静室，穆长野出门的时候，发现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下来。

　　他独自返回木屋，冷尘衣还等在那里，手中的茶已经凉了。

　　穆长野定定看了他半晌：“为什么突然想要给我解药？”

　　冷尘衣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犀利，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不希望目的还未达成……你却先死了。”

　　穆长野神色微僵，笑容苦涩:“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他终于终于肯放过自己，终于肯回头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走的本就是一条不归路。若胜则胜，若败则死。

　　穆长野转身，不愿再看他。

　　“抱歉，让你失望了。”身后传来冷尘衣温雅低沉的嗓音，却听不出半分歉意。

　　穆长野的手微微握紧:“……如果我非要和你做对呢。”

　　冷尘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他一字一句沉声开口:“那么我自然……可以让你死。”

　　一声惊雷忽然在头顶炸响，苍穹之上暗云翻涌，狂风卷着落叶飘向天际，

　　穆长野整个人都僵住了，之前冷尘衣对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也许吧……但如果让我杀了你，我确实做不到。”

　　“长野，你还记得么，我曾说过，我很喜欢陛下现在的样子。”

　　“对不起……”

　　一句又一句，如同扼住咽喉的手，让他难以呼吸。

　　“……我明白了。”在原地僵立很长时间，他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踏入即将来临的风雨之中。

　　出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极为阴沉了，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压顶。

　　然而小沙弥几番劝诫，穆长野都无动于衷，执意立即下山，不肯稍作停留。

　　冷尘衣只是漠然跟在身后，仿佛一个旁观者，任之由之。

　　小沙弥无奈，只好赠与他们两柄油纸伞，再不多说。

　　两人顺着山路石阶返回，头顶茂密的树冠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天光偶现却照不亮脚下的路，四周一片昏暗，只看到落叶漫空飞舞，已不见其他行人。

　　渐渐的，摇曳的枝叶间开始落下豆大的雨滴，呼嚎的风声却小了。

　　穆长野撑开油纸伞，抬眼的刹那，却忽见前方立着一道人影。

　　他心头一凛立刻停下脚步。

　　这人一身黑衣头戴纱笠，正是上山时撞到自己的那个人！

　　昏暗雨幕之中，他右手握着一柄三尺长剑，剑已出鞘，雨水反射着剑光，顺着剑尖不断滴落。

　　三人静立雨中，谁都没有动。

　　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击打在石阶上，声音渐渐密如鼓点，无数水花溅起又落下，很快在地表形成一片涌动的暗流，沿着长阶奔腾而下。

　　冷尘衣的视线隔着重重雨幕，隔着弥漫的水汽，锁定在那人身上，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别来无恙……殊影公子。”

　　穆长野脸色一变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一股狂风挟裹着雨水忽自山下逆卷而来，顷刻间，冷尘衣手中雨伞脱手飞出，而卫殊影的剑锋已至他鬓边！

　　电光火石之间，冷尘衣拧身下潜避过这一剑，同时右手拂过靴口抽出一柄短刀反手一刀横斩，却被冷尘衣一招背剑式轻松格挡！

　　冷尘衣目光微冷，刀锋偏转顺着对方的剑身直削而上，火星四溅之中，卫殊影松手弃剑，左手持鞘猛然回身横击冷尘衣腹部！

　　冷尘衣立刻足尖一点向后退开，卫殊影趁机接住长剑再次抢攻，明显这次速度更快，力道更猛，他一瞬击出十连斩，逼得冷尘衣节节败退，但谁也没想到，最后一击落下之时，他的剑竟断裂崩飞！

　　卫殊影愣了一瞬，迅速飞转身体避开冷尘衣几刀连刺，同时手中断刃猛然飞旋而出，但目标却不是冷尘衣，而是不远处的穆长野！

　　距离太近，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过出乎意料，穆长野根本来不及闪躲，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就见那柄飞旋的断剑在视野中极速放大，然后，一蓬热血飞溅在脸上！

　　滂沱大雨之中，冷尘衣全身湿透，挡在穆长野身前。

　　那柄断剑掉在他身旁不远处，而他的右边肩膀被撕开了一道豁口，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卫殊影似不曾想到冷尘衣竟会舍身挡剑，一时忘了追击，然而只是一瞬的晃神，便听“嗖嗖”几声，数道黑影突然自山林深处破空激射而来！

　　罡风猎猎，寒意入骨，空中疾坠的雨滴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动，脱离了原本轨迹！

　　那个瞬间卫殊影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身体四肢以着极其迅捷灵敏的方式翻腾跳跃，一道道黑影带着强悍的劲气从身侧飚过，钉在石阶上碎砾崩飞，还原成一枝枝黑色的弩箭！

　　耳听更加密集恐怖的嘶啸响起，卫殊影不敢迟疑飞身疾退，刹那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