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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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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厮杀打斗声迅速远去,消失。
而室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着卫殊影的离开而消失。
李儒将昏迷不醒的高放带走,十七也随即离开。
很快,这里只剩下穆长野和冷尘衣,以及死去的两名黑衣人。
穆长野眼中已经没有了冷酷和杀意,没有了任何神采。
他看着冷尘衣,握剑的手缓慢松开,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要杀要剐,随你。”
他才说完这句话,就见十七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有一杯酒。
穆长野已经想到了那是什么。
冷尘衣不是自己,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自己输给这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冤枉,原本……就相差的太远……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而是选择鸠杀?……难道是下不去手么?
可笑!事到如今,自己竟然还能产生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
穆长野来到这世界后,骗过他的人有很多,伤害过他的人也有。
只是没想到,最终要了自己命的,还是冷尘衣。
冷尘衣收敛入鞘,将长剑递给十七,并端起酒杯,走到穆长野面前。
他的神色已恢复初见时那般,沉静,温雅,仿佛此刻要取人性命的,根本不是他:“陛下。”
穆长野抬眸,深深望进这个人眼里,心底某处在微微抽痛,终于,他笑了笑:“恭喜你……终于成功了。”
视线不自觉地有些模糊,穆长野收回目光,伸手接过那杯酒,轻轻触碰到了冷尘衣的指尖。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和他这个人一样,不亲自碰触,就不知道他的冷,看起来反而是暖暖的,无暇的。
穆长野不喜欢犹豫,只看了一眼杯中的酒,清澈见底,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清香。
他一仰头,将毒酒饮尽,浓郁的香味溢满口鼻,但胸口却立刻像是被滚烫的油脂浇灼,一股窒息感带着喷薄的血色,迅速将他的意识吞没。
也好……就这样结束吧。
建安四年十一月。
漫天血色终于渐渐消退,对于都城的人们来说,除了一些人心中留下的永恒阴影,更多的人仍然在为了自己的生存忙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说云卿公子和殊影公子居然是前朝余孽,潜在宫中多年,魅惑陛下杀害臣子。 但是最终也抵不过天子威严,一败涂地。 云卿公子身死,殊影公子不见踪迹。
比如说原本忠良的高家,竟然是大金国的奸细,其子入宫谋害皇上,未遂潜逃。
比如说这次血洗朝堂,又有多少人一跃成为新的权贵,又有多少人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然后又有人想,不知谁能抓住那个据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卫殊影,领取那巨额的赏金一夜暴富?不知逃走的高放是否去了大金国?
又有人议论,据说陛下因为生气,一下子杀了后宫许多男宠。 淮谒公子因为受了惊吓病重垂危,所以回浮屠城疗养,君后冷尘衣则是前往重云峰养病。
都城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一些窃窃私语。
不过,穆长野并不知道这些。
此刻他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棵梧桐树发呆。
是的,冷尘衣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禁起来了。
只是不知那杯酒究竟放了什么毒,竟令他如同一个废人般,走路走快了都会喘。
如今的自己,身体状况并不比当初的冷尘衣强。
呵……真实风水轮流转啊。
他醒来已有几日,除了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在庭院里转转,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躺着,甚至连自己如今身处何处都不知,但肯定不在皇宫之中。
此处似乎是座府邸,清幽雅静,远离闹市区,府内家丁看似寻常,实则都是武功傍身,训练有素的侍卫。
不仅如此,根据这两日明里暗里的观察,穆长野发现府中各处设有暗哨,外人想闯进来不容易,自己如今的状态想逃出去更是不可能。
身边有个丫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年老的大夫每天都会定时来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大概宫中局势未稳,醒来之后都没有见到冷尘衣。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及时清理掉某些人,十七这个假皇帝根本坐不稳。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穆长野迟钝地转目看去,视线有一瞬的僵硬。
冷尘衣一袭素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瓷碗,正冒着腾腾热气,浓郁的药草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冷尘衣收回视线,反手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将托盘放下。
“这几日可好?”他端起瓷碗,走到床边坐下,将药碗递到穆长野面前。
穆长野接过药碗,默默感受着碗壁传递来的热度,过了很久才道:“……为什么不杀我。”
也许这几日处理的事情太多,冷尘衣眼底也有一丝疲惫:“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穆长野心里已激不起半分波澜:“你想像洛九微对待你一样,对待我么?因为他不在了,但你的恨意必须要有个人承受。”
“不是的……”冷尘衣忽然显得有些急切,却又立刻抹杀了那一瞬的失态:“只要你按时喝药,那杯毒酒不便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会暂时限制你的行动能力。……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一切尘埃落定?
穆长野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下,他忽然想到了远在浮屠城的江淮谒,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卫殊影,甚至还有更多可能的阻碍。
……冷尘衣不可能放任他们的存在,否则这江山便不稳。
他闭了闭眼,将碗里的汤药几口灌下,嘴里溢满了苦涩。
终究……还是没有结束。
将药碗递了回去,穆长野再也没有精力去掩饰什么:“你走吧……。”
冷尘衣接过碗却没有动,就那样静静看着穆长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色渐暗,房间里越发显得昏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点燃了桌上的青瓷油灯,然后端起托盘,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直到听到关门声,穆长野才抬眼,看向房门的方向。
心里……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他躺下,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穆长野悠悠转醒,睁开眼,却看到冷尘衣独自坐在桌前,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看样子早已凉透了。
他从床上坐起,冷尘衣听到响动侧首看过来,然后起身走到床边,为穆长野披上了外套。
“什么时候来的。”穆长野问。
冷尘衣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半个时辰前。”
“为什么不叫醒我。”
冷尘衣的眸光似乎有片刻的黯然,他缓缓道:“……怕你心烦。”
穆长野抬眼,眸中蕴着一缕淡淡的忧伤,他笑了:“你伤我那么多次,从未真正愧疚过,现在却说怕我心烦,不觉得可笑么?”
今天的冷尘衣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他没接话,静静看了穆长野片刻,然后转头对着门外吩咐:“把菜撤下去重新热一下。”
丫鬟推门而入,很快将菜都撤了下去,没过多久,又陆续端了进来。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只是荤菜居多,并不适合给现在的穆长野吃。
“偶尔一次,无妨。”冷尘衣温声道。
醒来这几天,吃得很是清淡,即使心情不佳,但不得不说,面前这桌菜对穆长野的诱惑力很大,如果不是冷尘衣在,他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直接开干。
“咕咕咕……”
本来还想装一下,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穆长野懊恼地蹙起眉头,冷尘衣却笑了:“快趁热吃吧。”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拉起穆长野的手,向饭桌走去。
穆长野怔然看着被对方抓住的手,忽然发觉,这个人的掌心其实也是暖的。
饭桌上,冷尘衣并不吃,只是看着穆长野吃,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穆长野也不问他为何不吃,两人沉默无言,直到穆长野吃了个七分饱之后,他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穆长野没有说,但冷尘衣听懂了:“也许吧,但如果让我杀了你……我确实做不到。”
他真的是对自己心软么?穆长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却又听冷尘衣道:“长野,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我完全可以和平相处。”
这种话,冷尘衣曾经也说过,但那时只是在骗自己罢了。
穆长野忽然冷笑:“你夺我江山杀我臣子囚我于牢笼,竟还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冷尘衣,你脸皮未免也太厚了!”
看着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讥讽,冷尘衣的神色也染上了一丝寒意:“那你呢?穆长野,你大概是忘记了,这南越江山到底姓什么。”
说完他不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
穆长野怔怔坐在桌前,已没有了任何胃口。
是啊……这江山从来都不是他的,但不知何时起,他将洛九微的一切都渐渐当成了自己的,权利,荣誉,以及责任。
放下碗筷,穆长野叫来丫鬟撤去饭菜,然后去浴房泡了个澡,便裹着被子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房间的门似乎被人轻轻推开,但穆长野如今身体虚弱,警觉性也大大降低,愣是没能睁开眼睛。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他才猛然惊醒。
“是我。”冷尘衣立刻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条件反射的攻击动作。
“你怎么又来了。”穆长野微微蹙眉。
“为什么不能来?”将穆长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冷尘衣在他耳畔轻声问。
“你……”感觉自己在他的钳制之下压根没法动,穆长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你他妈不会是想对我干点什么吧。”
冷尘衣微愣,然后笑了,笑声如同清泉流进了穆长野心里:“……长野,你还记得么,我曾说过,我很喜欢陛下现在的样子。”
“我不记得了。”穆长野想都没想直接否认。
冷尘衣丝毫不在意,将穆长野抱得更紧了一些:“也许……那时候我说的是真心话呢。”
黑暗中,穆长野的眼神变了又变,终究没再说话。
“对不起……”很久之后,冷尘衣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
穆长野心头一颤。
这句“对不起”来得如此突然,他本以为,冷尘衣那样骄傲而自私的一个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他之间,注定无法善了。
自从占据洛九微身体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转动,他已深陷局中无法自拔。
他可以不在乎这南越江山究竟落入谁手,但他不能辜负那些为了守护自己和洛氏江山不顾一切拼死相搏的人。
他不能……看着冷尘衣将他们逼至穷途末路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