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之后》慕无名

31、第 31 章

　　穆长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只是，如今的他，再也没有理由让自己以主人自居。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过来，那人一身白衣，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笑容如沐春风。

　　谢云卿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穆长野的身上：“陛下醒了。”

　　穆长野没有说话，垂眸静静看着面前的锦被，身上散发出一丝颓废之感。

　　他曾经选择相信谢云卿，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自己……终究是个普通人罢了。

　　“陛下，饿了吧？要不要我去传膳？”

　　穆长野依旧不答，过了很久，才低声道：“告诉我，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谢云卿微微一怔，却答非所问地笑道：“陛下应该自称‘朕’，怎么如今反而忘了。 ”他不愠不火的纠正穆长野的话，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般。

　　穆长野终于抬眸，定定看了他半晌，蓦地冷笑一声：“我们不是在玩角色扮演，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能否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谢云卿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嗓音里透着几分无奈：“陛下以为这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么？”

　　“什么意思？”

　　谢云卿缓缓道：“当初。 我也只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能够成功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

　　穆长野心头微震，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被彻底击碎。

　　“既然你来了，那你就是这南越君王，再不是别人。 ”谢云卿道，声音中尽是不容置疑。

　　穆长野眼里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

　　谢云卿的身子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我不会原谅你。 ”穆长野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朕饿了，传膳吧。 ”

　　谢云卿定定看了穆长野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膳食就送了上来，身旁服侍的全是他不认识的人。

　　穆长野心不在焉的吃着，忽然想起了玄衣卫。

　　如果卫殊影知道自己不是洛九微，会怎么做？

　　如果他始终不出现，是否可以认为他也已经抛弃了自己？

　　仔细想想，卫殊影其实没有必要保护自己，洛九微不是还有一个叔叔么？不论怎样说，都比自己这个冒牌货强得多。

　　用过午膳，穆长野才走出房门没几步，就被人礼貌的请了回去。

　　看来，自己不仅成了傀儡皇帝，还被软禁起来了。

　　天子竟然在自己的宫殿中被软禁了，哪怕是假的，也可见对方的能力，委实让人心惊。

　　难道谢云卿真想只手遮天？可是以他的身份，就算没有洛九微，这天下也轮不到他来坐。

　　下午时分，有人说君后求见。

　　穆长野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跳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冷汗淋漓。

　　君后？这个君后真的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人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嗓音低哑，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让他进来。”

　　穆长野紧紧盯着那扇大门，门缓缓打开，那人一袭白衣似雪，青丝如墨，携着门外微凉的风，缓步而来。

　　他呆呆地看着冷尘衣走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距离床榻三尺远的时候，冷尘衣停下了脚步:“陛下。

　　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穆长野似这才回过神来，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却终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微微别开了视线:回来了……

　　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但话音刚落，穆长野眸光陡然一凛。

　　冷尘衣不是落在高放手里么，为什么……此刻以自由之身出现在皇宫之中，难道他和谢云卿是一伙的？

　　一瞬如鲠在喉，穆长野说不出话来。

　　只是，谢云卿向来不喜欢冷尘衣，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立场是敌对的，这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现在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的，恰恰是冷尘衣。

　　“陛下，你在想什么？”冷尘衣垂眸看着他，声音柔和。

　　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穆长野没有回答。

　　他几乎以为他九死一生，可是他没有事，他又这样温雅从容的出现了，全然没有损伤到什么。 就如同以往，穆长野很少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即使是武功被废，备受折磨，也从来不失风度。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穆长野希望来的人真的是他，可是当他真地出现的时候……

　　他和高放是什么关系？他和谢云卿是什么关系？他和神教是什么关系？他……

　　这本身就有问题。

　　冷尘衣总能轻易看透穆长野的心思，他浅浅一笑：“陛下在怀疑我？可是，陛下觉得有这样地必要么？如果我要杀你，很早就可以了。 ”

　　穆长野微微一僵，他承认冷尘衣说的不错，至少这样的机会有过一次。

　　“所以，我今天来见陛下，不是为了别的事。 ”冷尘衣微笑，“而是想要告诉你——我恨的那个人既然不在了，那么你就是你，我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穆长野。 ”

　　穆长野呼吸一滞，猛然抬眼看向冷尘衣，

　　他……全都知道了。

　　冷尘衣微微垂下眼帘，唇角一抹淡笑：“所以陛下完全不必担心，而且……”

　　他走近两步，在穆长野身旁坐下，然后侧首静静看着穆长野，似在斟酌着什么。

　　穆长野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正疑惑，却忽然被冷尘衣一个翻身压倒在床上。

　　穆长野大惊，正要出声，可是冷尘衣的手捂立刻住了他的嘴。

　　他……到底要做什么？！

　　双手被冷尘衣左手制住，死死压在头顶，而冷尘衣的右手捂住了穆长野的嘴。

　　如此暧昧而羞耻的姿势之下，穆长野发觉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柔弱。

　　冷尘衣那看似柔弱的手臂，此刻如同钢铁一般将他禁锢，无论穆长野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洛九微那样对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特殊喜好，大约也是因为这个人淡然外表所具有的攻击性。 只可惜当时的穆长野看不明白。

　　冷尘衣的声音很轻很淡，软软的犹如飘落的轻鸿：“陛下，听我说，不要出声。 外面有人。 ”

　　穆长野愣了一下，这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冷尘衣笑了笑，松开了捂住穆长野的手，轻声道：“不论听到什么，陛下都不要吃惊，更不要被人发现些什么。 ”

　　隐隐觉得他可能会说很重要的事，穆长野点了点头。

　　冷尘衣虽然松开了捂住穆长野嘴的手，但没有完全放开穆长野，他缓缓伏低身子，直到整个人都紧贴在穆长野身上，这才在他耳边轻轻道:“谢云卿现在还不会杀你，所以暂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 ”他顿了顿:“我不能经常出现，现在告诉你这些。 也只是希望你知道，如果你失去用处了，那么下一个人就是我，明白么？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事。 ”

　　隔着衣衫，穆长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冷尘衣的脉搏和体温。他咽了口唾沫，低声质问：“为什么你可以见到我？”

　　一次次的背叛和欺骗，让穆长野心里的阴影挥之不去，况且，他并不认为冷尘衣是个好心人。

　　但是，冷尘衣的话有理有据，似乎没有问题。 他作为自己的君后，又是雪渊国皇子，自己死了抑或是失势了，他也跑不掉。

　　只是……那些人既然能阻止自己出去，又为什么不可以阻止冷尘衣来见他？这样的他还可以相信么？

　　“我终究不是他。 你们要做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而我，也许不能满足你的要求，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

　　江淮谒说的对，一旦没有了南越君王这个身份的保护，穆长野一文不名，谎言一旦被揭穿，就没有了意义。

　　冷尘衣缓缓松开了压着穆长野双臂的手， 声音带着丝丝笑意，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颈间：“我又怎么不知道。 我都知道……”

　　“还记得我曾经的矛盾么？如今似乎都显的多余。 ”冷尘衣低声轻笑。 “所以，不论是为了自己。 还是你，都不会有事的。 ”

　　“你真的这样想么？”穆长野笑了笑，冷尘衣的罪孽似乎终于从心头卸下:“那样也好。 ”

　　可是，这个人……真的是可以轻易被打动吗？穆长野不愿再去想，也许……不过是另一个互相利用罢了。

　　“对了，你是怎么从高放手里逃出来的？他……有没有对你动刑？”想了很久，穆长野还是开口问道。

　　冷尘衣微微一愣：“陛下，谁告诉你我被高放抓住了？”

　　穆长野呼吸一滞，胸口一阵发闷，几乎要被自己气得吐血。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以为是么？如果不是以为高放控制了冷尘衣，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从逃走。

　　呵……真是讽刺啊！到底该说高放愚蠢，还是自己愚蠢呢？

　　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穆长野呼吸微乱，额上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感受到穆长野的异状，冷尘衣微微撑起身子。

　　穆长野重重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定神:“……我没事”

　　他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此刻，些微暗红的颜色隔着衣衫隐约可见，冷尘衣蹙眉:“你受伤了？”

　　穆长野从未在冷尘衣脸上看到这样凝肃的神情，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有些模糊起来，这一刻，冷尘衣眼中的担忧看起来如此真实。

　　他扯了扯嘴角，看似轻描淡写地一笑:“皮外伤，无碍。”

　　冷尘衣只是蹙眉看着他，很久才问到:是高放做的？

　　穆长野微怔，然后苦笑，并不回答。

　　这个人，心思灵敏得不像话。

　　冷尘衣也不追问，默默起身:“陛下，我该走了，你好好养伤。”顿了顿，他又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看着冷尘衣离去的背影，穆长野有些失神。

　　冷尘衣能在这个时候见到自己，说和谢云卿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这些难道也是谢云卿默许的么？如果是这样……

　　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自己该怎么办，来此一趟，似乎只是让自己知道他平安归来，他会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而已。

　　冷尘衣似不知道徐若之就是高放，如果是以前穆长野也许就相信了，可是现在……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穆长野握紧手掌，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都在骗他罢了。 到现在都没有人和他说一句实话，忽然想到江淮谒，其实也是一样吧……谢云卿真的能那么轻易从江淮谒那里带走他么？

　　也许……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想清楚这些。 穆长野反而冷静下来。 自己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不是自愿的，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只是……委实不甘心。

　　晚膳的时候谢云卿又来了，一副稍显疲惫的样子。

　　“陛下，我曾问过，你是否恨我。 ”谢云卿忽然抬头对穆长野笑笑：“虽然你当时并没有给我回答，可是这个答案我却已经知道。 ”
　　穆长野自顾自吃着饭，显得有些无所谓：“那又如何。 ”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谢云卿的一枚棋子，所以，他需要顾忌谢云卿的感受么？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谢云卿顿了半晌，终于还是说出口:……因为我在意他。 ”

　　穆长野夹菜的手一抖，一块油光水滑色泽鲜艳的红烧肉掉在了桌上。

　　谢云卿似不曾发现，仍垂眸继续说着:“我不希望他终有一日毁灭自己毁灭南越，所以……我要让他走。 ”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穆长野偷偷将那块红烧肉重新夹起，趁着对面之人没注意一下塞进了嘴里，明明是很美味的食物，此刻却味同嚼蜡。

　　对于谢云卿的所作所为，他一直找不到合理的动机。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惟独没有想到真的会是这种……

　　难道……洛九微后宫的男人都是……弯的？

　　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想到自己对冷尘衣那种不寻常的感觉，又无法去否定别人。

　　只是，洛九微的一生虽然不快乐，但他毕竟是皇帝。 没有人能单纯的相信，送他走是为了让他活的开心，一切都染上了太多的功利的色彩，层层迷雾让人看不到真实。

　　所以穆长野从来没有想过，谢云卿其实是真的在意洛九微，更没想到他对洛九微的在意，已经到了宁可牺牲自己，牺牲另一个无辜之人的地步。

　　“见到陛下，我才终于放心。 在陛下的世界，任何人都有得到自己幸福的权利吧，一定……比这里好。 ”谢云卿轻轻一笑：“我曾答应过先王，一定会保护他，竭尽所能保全这南越基业。 可是我发现自己也许做不到了。 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抑制他的疯狂，没有人能揣测他的想法，没有人能看到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只有送他离开。 ”

　　“对不起，你其实并不适合这个位置，因为你太善良。可是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

　　穆长野静静听着，忽然嗤笑：“……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怎么？觉得我是圣母，忏悔几句就原谅你了？就会心甘情愿按照你铺设的道路走下去，代替洛九微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谢云卿深深看着穆长野，神色带着一丝落寞，也许……他在后悔自己的选择也说不定。

　　“陛下好好休息吧。 ”谢云卿没有回答，起身便欲离去。

　　“你后悔过吗？牺牲我的同时，却再也见不到他。 ”在他走出房门之前，穆长野忽然问。

　　谢云卿没有说话，只是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