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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玩笑不知意 ...

  •   三年级二班转来了一名新生,龚老师把她带进来,她大方的跟大家介绍自己,在黑板上留下了娟秀的两个字:江若。
      苻榣警惕的盯着她。受电视剧的影响,主角团都是智慧的,而主角团又都是帅气、美丽的,所以苻榣一直认为,好看的人必然聪明。
      九岁十岁的年纪,很多女孩的五官形容不出太多的区别,都能用可爱一词概括,而眼前的这个女孩,五官分明,已经可以用明艳动人来形容了,这么漂亮,莫不是来跟她争第一的吧。
      江若个子高挑,老师把她安排在最后一排,苻榣的目光始终随着江若的行动,看她把书包放好,拿出铅笔盒,端坐好,准备领新书上课。她注意到了苻榣的目光,对苻榣粲然一笑。
      苻榣突然有些脸红,觉得她真是漂亮又友善,自己竟然这么小气,满脑子争第一。
      新生的到来算是平静生活里的一点小涟漪,学校不会重新分班,班级里的同学都很固定。下课后,大家都好奇的围着江若问东问西,其他不敢兴趣的同学也聚在一起,各自炫耀着暑假的见闻:去哪里旅游啦,买什么好东西啦,哪个亲戚从国外带回什么新奇玩意儿啦诸如此类,整个教室里叽叽喳喳。
      苻榣没有参与,只对江若充满了好奇,但见江若被围在座位上一点也不怯场,跟同学们有说有笑,然后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我知道你,你是苻榣。”苻榣笑笑没说话,江若接着说,“龚老师说你成绩很好,我以前学的课本跟这里不一样,他让我有不懂的多问你。这是见面礼,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苻榣接过江若手里的蝴蝶发卡。这种发卡的蝴蝶翅膀上有弹簧,别在头发上会随着头部动作而晃动,像真的蝴蝶扇动翅膀一样。
      斜后排的朱子昂手快地抢了过去,苻榣反应过来,一把夺回,这可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呢,她自己都没细看,怎么能让朱子昂这个“破坏大王”抢走,他都不知道弄坏了她多少只钢笔了。
      争夺间没拿稳,蝴蝶发卡掉在了地上,被课间打闹的同学一脚踩上,歪掉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苻榣心头涌上一层烦躁,拔高了音量:“朱子昂!”作势要打他。
      江若却没觉得尴尬,只是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喜欢吗,我家里还有,明天我再带给你。”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此时被盈盈笑意带弯,如月牙。
      苻榣看着江若的笑,戾气减去不少,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呢?

      大课间,苻榣、江若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跳橡皮筋。
      江若从其他城市来,带来了不同的游戏规则,女同学们忙着学新玩法。在游戏中,江若很快就融入了新集体。
      这个年纪的男女之间还没有明显的性别对立感,男生个头都不一定有女生高,在女生跳皮筋时,也喜欢掺一脚捣乱,直到搅得其中某个泼辣户追着他打才得意的跑开。
      朱子昂经常带头去搅局,不用苻榣出手,班里有一个个头最高的女生随身带着数学课本,见男生走近就打。
      江若来了之后,形势大不一样。几个自诩为“正义使者”的男生会站在一边驱赶前来捣乱的其他男生,口中叫嚷着:“不许欺负新同学。”是不是真的团结新同学不要紧,总之跳皮筋的时候男生不怎么来捣乱了,连高个子女生都不随身携带“武器”打人了。
      苻榣正在跳橡皮筋,双腿灵活的上下翻腾着,橡皮筋在她的动作下时而缠绕时而分开。黑色的东西突然直击苻榣面门,苻榣只来得及看清是一只黑色的鞋。
      在众人的惊呼中,苻榣看见来人,是舒朗。他比苻榣高一个年级,在“西区”上四年级,学校有要求低年段和高年段不能互通串班,他怎么跑过来了?
      来不及多想,苻榣吃痛,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开学后和舒朗见面的时间少了,所以看到他很开心,很意外。
      苻榣不知道此时自己有多骇人。下巴上挂着口水和血水,笑容都阴恻恻的。女生们尖叫着跑开,叫老师,江若一把把苻榣抱进怀里,对着眼前莫名其妙的男孩怒目圆睁:“你干什么!太过分了!”
      苻榣看着着急为自己出头的江若,心头一暖,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咳嗽了一下,感觉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她才看到自己咳出一口血来,准确的来说不是血,而是被染红的拖得长长的口水。
      太丢人了!苻榣想。怎么总在舒朗面前这么丢人呢!
      舒朗呆在原地,似乎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刚转学过来,班里的同学对他不算友好,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他也对班级里的同学很戒备,想过来看看三年级的苻榣和朱子昂。跑过来看见苻榣在跟一群女生跳橡皮筋,他想逗她,伸脚出去搅乱,苻榣本是背着他跳,却突然转身,直撞到他腿前,他重心不稳来不及收脚,直接踢到了苻榣脸上。
      苻榣的同学生气地瞪着他,他无从解释,是他伤害了她。看着苻榣嘴巴里不停渗出血水,愧疚,自责,懊悔等等情绪都涌上心头,看着她似乎在对着他笑,心突地就抽了一下,比自己受伤还疼。
      老师闻讯赶来,没来得及处理他,拉着苻榣就往医务室赶。舒朗看着她跟着老师的步子急匆匆地走了,走几步还回头,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
      他觉得自己腿有点麻,站在原地不动。
      江若上前,伸手挡在他面前,似乎怕他逃走。
      “你不许走,你要向她道歉,你是谁?哪个班的?”
      对了,要道歉。舒朗挥开拦在他面前的手,追着苻榣离开的方向跑去。
      江若气急,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也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你去了要道歉啊,你如果不是诚心道歉我跟你急!”
      朱子昂正在别的地方跟女同学打闹,听到动静也探头过来,只看见老师、苻榣、舒朗、江若的背影。不明白发生什么,但怎么能少得了他呢,也跟着跑了过去。
      “喂,等等我。”

      校医清理了苻榣下巴上的血水,仔细察看了一番,末了,温和的说:“没什么大事,嘴巴破了一点皮,下尖牙掉了一颗,应该本来就松动了吧。”
      苻榣点了点头,平静下来后已经不觉得疼了,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刚刚光荣“牺牲”了的牙齿的缺口,一拍脑门:“啊,我掉的牙去哪里了?”
      龚老师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没事就好,疼不疼?”
      苻榣给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向龚老师,也看向在医务室门口的舒朗:“没事,不疼。”笑容太大,扯得她破了皮的嘴唇一丝刺痛,又“嘶”地抿住了嘴。
      江若过来搂着苻榣,嘴巴撅着向龚老师告状:“龚老师,就是那个人踢了苻榣一脚。”指向门口,门口却不见舒朗,只剩刚赶来的朱子昂不明所以地挠着头。
      “什么情况?”
      江若一看“嫌犯”跑了,正义感爆棚,急吼吼地要去追,苻榣拉住她:“江若,谢谢你,他不是有意的。”
      苻榣不想追究,龚老师又一向和善,小事化了,舒朗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件事在学校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的大课间,班级里突然一阵骚动,大家都跑到外面走廊向西区方向指着说着什么。江若正跟苻榣一起在教室里坐着下五子棋,看外面的动静,棋也不想下了,拉着苻榣出去看。
      从东区往西区看,先是教学楼门口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种着几株玉兰,苻榣平时课间就和同学们在空地上玩耍。空地过去就是操场,操场不大,跑道一圈只有250米。跑道的那头有一个花坛,花坛是圆形梯台,一层一层楼梯上去,最高的平台就是升旗台,每周一早上升国旗时,苻榣看着国旗冉冉升起,都有一种“我是祖国的花朵,我生长在国旗下”的自豪感。升旗台后面是综合大楼,再后面就是西区高年级的教学楼了,被综合楼挡着,是看不见的。
      同学们议论纷纷的是站在升旗台上的少年。
      有好事者干脆跑过去,在花坛下问怎么回事。
      舒朗没有理人。苻榣远远的看过去,很远,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凭身形看出是舒朗,昂着头,估计又是眉头紧锁,眼神讥诮,一副不屑的模样。她感觉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向了她这边,猛地转身跑回了座位。
      江若不解地追上去,“榣榣,你怎么了?”
      班里的“百事通”陈可乐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招呼着众人:“真相了,真相了,四年级一班的舒朗昨天旷课被主任罚站一天。”
      朱子昂哈哈大笑,用笔戳着苻榣:“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记过速度比我都快。苻榣,一起去看看他呗。”
      苻榣捂住了耳朵,不想说话。朱子昂讨个没趣,转头去拉江若,江若看苻榣怪怪的,也甩了朱子昂的手。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胸口闷闷的。
      苻榣真想跑到走廊里大喊:“别看了,别看了,都滚回座位去。”可她做不到,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呆呆地想,如果是她被罚站的话,一定不想被舒朗看到。
      我的荣耀可以与你分享,而我的狼狈呢?
      苻榣眼前浮现出母亲严肃的脸,摇了摇头。
      她心底一直有个空洞,不被最亲的人认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换不来的赞许。她不明白,不明白到抓心挠肝的想不通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横眉冷对自己女儿,却喜笑颜开的对其他小孩的母亲。她怨母亲,却又不敢怨母亲,于是只能对自己厌弃。
      九岁的苻榣内心深处埋藏着深深的自卑,让她的目光偶尔也会露出不合年纪的忧伤。
      这是她的狼狈,她想,没有人会在在意的人面前展现狼狈吧。
      是的,在意,苻榣很在意舒朗。从初见那个举止怪异的男孩,到两年后再见给她耐心上药的舒朗,不知为何,小小的苻榣总是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目光看着舒朗。可舒朗在意的人又是谁呢?
      她茫然的觉得,原来许多事情,与“第一”无关。

      放学回家,苻榣依然有些恹恹地。朱子昂在旁边怎么逗,苻榣都不想理他。
      门铃响了,苻榣的母亲在厨房催苻榣开门,苻榣的烦躁都写在脸上,“哐”地一把拉开门。
      “舒爷爷,你怎么来了。”
      苻榣看着面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后面跟着眼神晦暗的舒朗,立刻换了笑容。
      “这门,门有点旧了,这么响哈。”苻榣心虚的摸了摸自家半新不旧的大门。
      “舒老师,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苻榣的母亲听到动静,赶紧把舒老师请进来,让苻榣倒茶,招呼苻榣的父亲陪客。
      苻榣这才看见舒朗两只手各拎了一箱牛奶,手臂上青筋暴起,脖子上有些细密的汗珠,像是拎了很久,走进屋里一摆一摆像只企鹅。
      舒老师和爸爸在客厅里聊天,苻榣把舒朗带进自己房间,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坐着。
      苻榣想问他昨天旷课去哪了。想起升旗台上的罚站,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又怕舒朗知道自己知道他被罚站的事,像是在揭他短一样。可舒朗会在意她知道他被罚站的事吗?
      思绪纷乱,苻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低着头,看见对面舒朗的手,与朱子昂秀气的手不同,舒朗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处关节突出,手臂不拎重物也能看得见一点青筋……
      舒朗动了动,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抬手伸向了苻榣的嘴唇,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血痂。
      难以想象的柔软,只是一瞬间,像被烫了一样急速收回手,别过脸,不自然地说:“疼,疼吗?”
      苻榣看着舒朗的手有些走神,只见这只手缓慢的伸向了自己。她目光追随,在这只手碰到自己嘴唇时,诧异地看向对面。
      好似发丝拂过,又好像没有碰到,一瞬间像梦似的如真似幻,她又呆住了,没有说话。对方懊恼地垂下头:“对不起。”
      苻榣又笑了,露出下尖牙的缺口。
      深秋的傍晚,晚霞染得天边通红,映得窗前的苻榣眼睛里也流光溢彩。
      舒朗看着眼前笑着说“真的不疼”的女孩,胸腔里传来狂乱的鼓点……

      饭桌上,舒爷爷不住的向苻榣道歉,说自己的外孙调皮捣蛋,苻榣想怎么惩罚都行。
      舒朗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往苻榣碗里夹菜。
      苻榣的父母并不知情,只是以为苻榣的牙齿是自然脱落的,这才知道原委。
      苻榣的母亲笑了:“哎呀,我们都不知道这事。朗朗,你说,把我们榣榣牙齿都踢掉了,以后破相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苻榣的母亲只对苻榣严厉,对别人一向是巧言善辩,幽默风趣的。
      “妈妈,这个牙齿本来就要掉的,会长出来的。”
      “你们看看,这就女大向外了。”苻榣的父亲也掺和进来。
      “阿姨,我长大了娶她。”舒朗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好好好,这下连孙媳妇都有了。”舒爷爷坐在苻榣隔壁,轻轻拍着苻榣的头说。
      饭桌上的大人都笑起来,并不当回事,只觉得逗小孩好玩。
      两个小孩却都沉默了,在大人的笑声打趣中脸都烧得通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玩笑不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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