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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前尘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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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二十八年七月十五,如境都。
天谴之日已过数日,如境都依然人数寥寥,人心惶惶。
死亡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散,仅存之人尽数投入复建过程中。
后山,大殿、广场、都是忙碌的弟子。
奇珍异草,灵兽鸟群,半数致死。几只鸟鹊扑棱着翅膀斜飞进祠堂,落到堆满红色灵牌的地上。
百里策玄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几道血疤爬在脸上,显得狰狞。
他描字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其中一只朝他跳了几步,歪头看他。
策玄笑了一声,没搭理它垂眸接着描摹。
灵牌上刻着如境都弟子许静韬之灵位,那是与他一起入山修行的发小也是挚友。
百里落站起将描摹好的灵牌放在案桌上,挨个扫过上面的名字,又抬手顺着名字划下,片刻深呼吸一口。
他转过身坐下来拿起毛笔接着干活儿,忽然便听策玄说道:“三天后我要下山。”
“下山?”百里落看他,“你想找大师兄?”
“嗯。”
“天大地大如何去找?”
策玄扬起左手,动了动无名指,那根被血染红的线便扭动起来。灵气十足。
百里落眼睛一亮,说:“牵丝线?”
“嗯,靠它。”百里策玄说。
百里落:“也好。”他顿了顿又说:“我也去。”
百里策玄扭过头看着他,义正词严:“不行,如境都还没有彻底安定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百里落考虑再三,只得点点头答应。
百里策玄将发小的灵牌描完,拿在手里看了很久很久才站起来将它放到了案上。
两人描摹灵牌描到晚上才彻底完工,他们给师兄弟们上了香,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祠堂。
去厨房吃晚饭,一众弟子见他们进来站起一齐唤了声“二师兄,策玄。”
百里落问今日的工作进度,弟子们回答。之后便一起入座吃饭。
还好做饭的大婶大叔没死,饭菜倒可口,平常食不言,但此时吃饭时气氛却比平常还冷清,一度冷到冰点。
策玄平常话最多,他扒拉了一口白饭扫了愁眉苦脸的各位,倏地说:“好了,都别苦着一张脸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面的四位师弟抬眸扫了他一眼,神色无光,其中一个丧气道:“过当然得过,只不过没有大师兄,如境都该怎么办?”
“凉拌,没他你们还不活了。”百里策玄说。
师弟反唇机道:“那你呢?”
百里策玄一愣,偏过头不去看师弟逼问的眼神。
“上天之后大师兄究竟干了什么才会遭天谴啊?”有人问。
“我看根本就是故意的,虽说大师兄修为甚高,但毕竟只修行了二十多年,突然飞升,确实很奇怪。”
“……一定是天界的阴谋!”
“但是天界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把头转向策玄。
策玄和大师兄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之前下山去蓬莱,又代表如境都去和芳华城比武,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和事,在山下才有可能做一些触怒上天的事。
但是以大师兄的品行是绝对不可能地做出这种事的。
但是他们也很难相信一直信奉的天界会无缘无故地对大师兄下天谴更不会连带着如境都一块收拾。
两者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可惨剧终究是发生了。
天界和大师兄一定有一个做错了。和大师兄共同修行多年,矛盾之下他们只求策玄能够告诉他们不是大师兄的错。
百里策玄被投注了很多希望的目光,他微敛的眸子轻轻抬起,抿了抿唇,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钱啊?”
“策玄,你和大师兄在一起那么久,一定知道内情对不对?”这人问得有些急切。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百里策玄说得轻松,末了还有几分笑意,“我说你们心里既然都已经有答案还要来问我,风吟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一定要相信你们的大师兄。”
他顿了下又说:“我也不相信会是他的错,三天后我会下山找他,你们就安安分分地和二师兄一起把如境都收拾好,等我们回来。”
……
离开如境都的前一晚,策玄回到玄吟居洗漱完出来坐铜镜前梳理头发时,看见了锁骨上的一片红。
过了很多天,脖子上风吟留下来的印记还没有消下去。脸上的伤亦是如此,他轻手碰了碰锁骨上的红印,又摸上脸上的血疤,觉得有些荒唐。
昨日风流归昨日,今日霍乱归今日。一场天谴一切都变了。
他在铜镜前坐了很久,才拿起木梳将头发理顺起身离开进了卧房。
卧房还是如从前般整洁,却再没有那个人的气息了。他走过去脱了鞋盖上被子目光却落在一旁红色的床幔上,看着看着慢慢阖了眼。梦里都是关于他的身影。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
苍梧九年腊月隆冬,渝州天寒地冻,闲来无事,他和许静韬穿着棉衣上山捉雪兔。
设置好陷阱,守株待兔。
策玄兴致勃勃,咂摸着嘴:“你说我们能捉到几只?是红烧好还是火烤还是做蒜蓉的呢?”
许静韬道:“兔子哪有做蒜蓉的?当然是做香辣的了。”
策玄看着他长长地“嗯”了一声,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雪一直洋洋洒洒,茫茫雪地上空荡又寂静。
风声响在耳边,漫长的等待中,策玄一直在吐槽他的吸血鬼老板,骂道:“那吸血鬼大晚上的让我去擦桌子,还不让我吃饭,赚了钱是他的,出了事就让我背锅,该死的周扒皮!”
许静韬拍拍他肩膀,好心提醒道:“你知足吧,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高贵,他能管你吃住就不错了。”
策玄觉得他太没志气,怒道:“奴性!管我吃住那是拿我工资换的!还真当他有那么好心!”
许静韬灵光一闪,他好像说的是那么回事儿。
策玄又叹口气,说:“等我攒够了钱,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许静韬:“我支持你。”
雪兔迟迟没有来,两人吐槽完就彻底安静下来,两眼巴巴地盯着雪地上的陷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只红眼白兔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策玄眼睛放光,扒着树干,看着那兔子边嗅边慢慢地逼近被雪盖住的深坑。
他激动地回身看了许静韬一眼,朝他嘚瑟一笑,眼神里似乎在说:看我挖的陷阱多厉害。
许静韬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对面。
可是正当雪兔就要朝陷阱迈出临门一脚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从天而降了几个穿紫衣的弟子,把雪兔吓得转身就跑,其中一个弟子还刚好踩到陷阱上面。
还好那弟子反应快,顷刻便飞身离开落到了一边的雪地上。
策玄看到手的兔子飞了,又想到自己没吃晚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地走过去,指着其中一个的鼻子问:“你你你你你,你赔我兔子!”
那人有些懵,便问:“兔子?”
其他师弟们也很诧异:“什么兔子?”
“我在这儿守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一只,结果还被你吓跑了!你赔!”策玄说。
那人算是听明白了,他瞄了眼地上的深坑,便知是自己的过失。
于是朝策玄道歉:“抱歉,一时没看清这竟然是个陷阱,害你丢了兔子,我抓一只赔你就好。”
许静韬从树后出来就见那人转身进了树林,等他走到策玄身边的时候,那人已经从树林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兔子。
而且很肥!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他走过来揪着兔子俩耳朵递给策玄,笑道:“这只你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怎么能不满意,他都要乐死了。
策玄抱住胖嘟嘟的兔子,都快乐死了,立即喜笑颜开,“满意满意!太满意了!你这么快就能抓住一只,你那武功能不能教教我啊?”
那人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却被他身后那群弟子抢了先。
“如境都武功不能外传,你若真心想学,来年拜入我们门下即可。”
“你们是如境都弟子?!”策玄和许静韬惊道。
“是啊。”弟子们答道。
“我靠,今天发财了。”策玄把兔子丢给许静韬,两步走过来抓住百里风吟的手腕,撒娇道,“好哥哥,你能不能教我……嗯,几招防身的,不需要太多,一招半式就可以。”
百里风吟垂眸扫了眼手腕,抬眸看他,客客气气地道:“不可以,如师弟们所说,如境都武功不能外传,一招半式也不可以。”
“啊……”策玄丧气道。
百里风吟又说:“这位小兄弟,半夜三更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最近附近常有恶鬼出没,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捉它,这里有两颗药丸,吃了之后可以隐身半个时辰,你们赶快回去吧。”
“恶恶恶恶鬼?!”策玄被吓了一大跳但还是不忘接过救命药丸。
“是的。”
“我在渝州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听说过此事?”许静韬问。
其中一个师弟说:“那应该是被官府压下来了,防止你们恐慌吧。”
百里风吟一直笑吟吟的,颇有教养的样子,说:“两位保重,我们先行一步了。”
他话音刚落,就和一众师弟们用轻功飞走了。
策玄拿着两颗药丸望着他离去的潇洒背影,发出赞叹和羡慕,说:“好厉害的轻功,我也要像他一样。”
许静韬泼冷水道:“别发疯。”
策玄回头哼了一声,大声扬言:“我要拜入如境都!”
……
百里策玄还做了很多其他的梦,杂七杂八有在如境都学习练武念书的日常,有前往蓬莱时见过的哀鸿遍野,也有萧家那俩小孩儿相亲相爱的场面。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床去了趟藏书阁。
藏书阁没有受到多大损害,但守卫走了,门前的机关还没有修好,他推门进去时依旧闻到了一股灰尘味儿。
他在偌大的藏书阁寻了很久,才找到了要想找的东西。
——古阵异闻录。
百里策玄翻开,一页一页仔细地看,终于找到了那个阵法图的记载。
——洗骨阵
洗魔骨去魔气。
策玄露出惊喜的笑容,紧接着笑容就凝固了,有了几分凝重之色。
洗骨阵要布阵还是很容易的,但要想启动需要布阵之人以寿命为代价才能够启动。
凡间阵法并不需要什么代价,这个阵居然需要代价,那想必有几分邪性。
就在策玄仔细看后果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绳突然显现出来,如蛇扭动着。
红绳闪动着红色的斑点光芒,他心下一惊,来不及找人登记,忙撕下关于洗骨阵的页面,匆匆出了藏书阁。
***
原来是他自己撕下来的,这个阵也是他自己下的。
离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开眼就见到了湛蓝的天空,以及千池那张由担忧转变为惊喜的脸。
“醒了。”千池说。
离页感觉头昏昏沉沉,千池的手还在他侧脸上放着,身上盖着那件红袍子。
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离页从千池的腿上坐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问:“我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们已经在竹筏上漂流三天了,这里好像是个圆,漂流了很久还会回到原点。”千池说。
离页扭过头,发现花青不在了,又问:“花青哪儿去了?我的书呢?”
“去桃花林里喝露水去了。”千池说,“书我收起来了,没事。”
离页点点头。
察觉到离页情绪不对,千池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离页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我,我本来是想把一切都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的,但是现在看来得说出来了。”
千池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什么事儿?”
离页一本正经:“我想起以前的事了,蓬莱,应家,还有你带着素问北宫雪去人间各地游历,还有苍梧二十八年七月七你遭天谴那天,还有牵丝线。”
“……你怎么可能会有前世的记忆?”千池问。他相信离页说的话,但还是有疑问,孟婆一直尽职尽责,是不可能不给策玄喝汤的。
他又蹙着眉问:“你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离页仔细想了会儿,又说,“还记得青槐的花灯,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有你带着素问回如境都百里落来接你们,你描摹我的灵牌……”
一旁的千池听着离页在补充一些细节,说起他抱着北宫雪时,北宫雪问他为什么总是戴面具,还说北宫雪和素问在如境都打雪仗。
千池听着听着眼里的情绪从疑惑变为了更浓郁的情欲。
原来他从前的错觉并不是错觉。在北冥在极天海域更在如境都他都感觉有人好像跟在自己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策玄一直跟在他身后。
那天的血海大阵里他一度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会进入那个如地狱般的大阵里,尝尽生死之苦。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如境都已经变了样,回去的途中又莫名进了众生相。
他拼死拼活地出来,却得到了策玄去世的消息,许诺的礼物再没有机会送出,凶手也不知所踪。
他只能一等再等,等到素问长大等到身上的业障越来越重,等了整整一千年才终于等到了他的转世。
原来在那些孤军奋战的日子里,身边一直都有他的身影,只不过他不敢相信也不想去怀疑孟婆的工作会有疏忽。
离页没有把洗骨阵有代价的事情告诉千池,只说了洗骨阵是他设的。
他讲完转头看向千池,说:“其他的我还没有想起来。”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完全想起来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
“你怎么了?”离页看千池眼里泛着泪花问。
千池抱住离页,离页有些懵,微微仰首,下巴隔在他肩膀上。
“我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什么不给些提示?”千池哽咽道。
离页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给千池提示。
他抿了一下唇,被千池这么抱着,他有些难以适应。目光落在江上,抬手轻轻地捏住千池衣服一角,然后缓缓地顺着衣料扣住了他的腰。
谁知,千池却一点都不温柔,反倒扯开他的衣领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离页闷哼一声,扣住千池腰身的那只手不自觉用上了些力道。
千池仍旧不松口,更用力地往下咬,好像势要把离页肩膀咬穿一样。
“疼。”离页说。
片刻,离页感觉脖子上痒痒的,有湿漉漉的血流出来,千池却一点一点舔抵掉,然后一直嗅着他的脖子,呼吸缓缓扑过来,温热中似乎裹挟着浓浓情欲,像个野兽。
低沉又带着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深情款款道:“离页,策玄,你到底什么时候向我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