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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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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池走进去的时候,就见各仙家神官整齐地站在道路两侧,微仰着头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天帝。
注意到天帝的黑脸,大家就知道瘟神来了。
下一秒齐齐地扭过头将视线投到他身上。
眼神有憎恨,有幽怨,有不爽,也有随便一瞥的。
千池忽略掉那些令他不舒服的视线,忍着万蚁噬心之痛,步履缓缓。
独宿和奚落早就到了。
见他来了偏过头向他打了声招呼,奚落穿着蓝色的裙子,微笑一下朝他点了一下头,独宿亦是,和妻子奚落不同的是,他笑得幅度更大一些,像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儿。
千池向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了第一排。
周遭一片哗然。
“他怎么有脸站在第一排。”
“遭了天谴不知收敛,链枷封印还没有解开,就敢这么嚣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独宿和奚落瞥向千池,见他面无表情,对这些难听的话置若罔闻地站在那里,对视一眼,千池一千年前不受天界待见,千年后亦是如此。
他不来这里,是由于不喜欢天界,也是因为这些闲言碎语的缘故。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奚落和独宿对视一眼,觉得千池还是不来得好。反正天帝要开会也总是先口嗨一阵子,到最后才说正事。
正事也就那么点屁事,解决办法永远也说不到点子上。
姗姗来迟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神官廖吾。
廖吾疾步而来,到离殿下几步远的位置,隔着台阶朝天帝作揖,道:“臣有事耽搁了时辰,还请天帝息怒。”
天帝垂眸看他,“下次记得准时,免礼吧。”
廖吾起身道谢,和千池站到了一起。
廖吾和他站到一起,又引起了哗然。
千池心道:位置就剩第一排了,他不站这里,还有位置给他吗?
“好了,都安静!”天帝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
众神仙才安静下来。
“以后开会啊,都早点到,不要让所有人都等着你。”
千池一脸不爽。
从最开始收到千纸鹤到他来天界,用天界的时间来算,不过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两分钟都等不了吗?
是的。他就是等不了。
天帝扫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开口接着往下说。
他叭叭了很多无用的东西,直到底下众仙及其神官表现得不耐烦时,才神情严肃地说:“最近人间有些动荡不安,千池你可知道?”
千池看都不看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已经平乱。”
“平了就好,不过我希望你再多加小心,最近天象有异,人界恐有大难呐。”
千池飞快地蹙起了眉,问:“什么大难?
”
天帝摸起他的山羊胡,慢吞吞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你!”
千池还想说什么来着,但被廖吾拱了一下胳膊,就不打算问了。
“自古叛乱者都没有好下场,千池,你可了解?”
千池蹙着眉,心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嘴上答道:“当然知道。”
天帝看着他笑了笑,说:“知道便好,你守护人间多年,以后如果出现叛乱还望尽早铲除。”
“明白。”
接下来天帝再没说什么大事。而千池千里迢迢忍着剧痛来到天界就只获得了一件重要的信息。
天帝末了,交代一句:“千池好好守护人界”接着一挥手就散会了。
出了凌霄殿,独宿和奚落才找到他。
“看你神色有异,是不是病了?”
这话是奚落说的。
奚落穿着简单的蓝裙,脸上也总是没什么表情,加上蓝衣,就更衬得她清冷。
但也只是看着清冷而已,实则外冷内热。
千池对故人十分友好,当即忍痛说,“没事,受了点风寒而已。”
奚落:那就好,对了,策玄的转世已找到,我和独宿本打算去祝贺的,一来二去,忙于政事,耽误了。
独宿笑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天界,不如随我们夫妻二人去银河湾一趟吧。”
斩神使独宿负责斩杀罪恶深重的神仙,奚落负责守护银河,而银河湾就是他们的居所。
千池答应了离页早点回去,万一耽误时间他一走了之怎么办?
但他的确是好久没见他们了。独宿和奚落都是天界的上神,没得天帝准许不得下界。
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想来想去还是去一趟吧,快些就好。
“那走吧。”
三个人并排往银河湾的方向走的时候,身后忽而来了个人。
“千池,等一下。”
三人回头,就见廖吾笑着向他们走来。
独宿轻蹙了一下眉头,问:“有事吗?”
廖吾到他们身前站定,说:“我来请千池去我那喝杯茶。”
千池对廖吾之前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因为千年前他曾经对妻儿痛下杀手,后来知错悔改,苦心修炼,终于成神。
这些年也一直做善事,不计后果,所以对他的印象改观了。
独宿成神之前是他家妻子收养的一只橘猫。在廖吾杀掉妻儿后,曾一度追着他报仇,但看他真心悔过,况且已经修炼成神,想必心中已无恶念,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最后还是放下了仇恨,和廖吾和平相处了。
大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来一趟天界,做客总不能挑剔。
“好啊,只不过我先答应了独宿,等我…”
独宿知道千池可能不愿意在天界多待,于是便建议道:“那不如你也来银河湾吧,省得他两头跑了。”
廖吾对此并无多大意见。
他说:“那好,我也好久没去你那里了,待我回去取了茶,再来。”
奚落善解人意道:“那我多备些点心吧。”
千池一听,又是备茶又是点心的,估计他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于是便传书告诉离页,让他多等些时日。
人界如境都和缘息山同时下起了雨。
离页坐到窗棱上,抱着胳膊,偏头观雨。风中夹杂着冰凉的雨水吹在他的脸上时,同时吹起了他的额发。
离页在迎面而来的风中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明亮清冷的瞳孔中倒映着对面山顶白茫茫的水雾,翠绿的因为灵气而终年不败的绿林因风而朝同一个方向倾倒,壮观之势仿佛流云滚滚。
一只湿淋淋的纸鸢穿破云层和薄雾,挥动着翅膀朝他飞了过来,离页愣了一下,伸手接住,展开。
千池:故人相见,需几日才回,你再等等。
纸鸢最底下有一个祈求表情的可爱猫咪头像。
离页看到猫咪时,轻笑了一声。
合上纸鸢,翻身下了窗户,跪坐在书案前提笔蘸墨写道:五天回不来,立刻就走。
写好,折叠好,离页走到窗前,把全新的纸鸢放飞,离页看见小小的纸鸢穿过雨幕,向着九天而去,竟然笑了一声。
千池不知道,他这一走人间已是十月了。
缘息山竹舍中,苍老的无机被四个孩子包围着,谈天说地。
千池的紫蝶停到他肩头,扇动着翅膀。
北宫雪说:“离页脾气可不好了,和您口中的策玄完全是两个人。”
素问强调道:“本来就是两个人。”
北宫雪顿了顿“哦”了一声。
元机笑得有些吃力,嗓音有些沉,像是没力气似的,带着倦意。紫蝶从他肩膀离开,到他眼前停了几秒然后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元机说:“我没事。”
这话像是对紫蝶说的。
紫蝶在他脸颊上停了片刻才离开,重新回到了肩膀。
北宫雪指了指紫蝶,说:“你占爷爷便宜。”
紫蝶的“尾巴”朝她摇了摇。
素问和应照兰以及应照时都笑了笑。
萧亭在煮药。药壶中黑乎乎的药材,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坐在一旁看着火。
元机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得吃药调理。山里的几个小厮会照顾元机,但千池总会来看看。有时忙不开了,素问和北宫雪就会来照顾。
那封信中,千池写了几味中药。药材得找陆啸天的后辈帮忙。
前几天小辈们和陆玲集体去寻了来,元机将这药已经喝了几天了,身体有所好转。
元机忽然问素问:“风暮最近怎么样?”
提起风暮,竹舍中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众所周知风暮乃是一代魔尊,也和这些长辈有着不解之缘。
风暮千年来曾经不要脸地跑来如境都串过几次门,千池总是会和他打一架。
风暮总说,他太孤独了,这世间就他一个好友了。
千池总回怼他,“谁和你是朋友!恨月呢?”
他更是应衫曾经侍奉千年的老大。
风暮为人亦正亦邪。他可以救一名流落街头的妇人,为手下讨要公道,也可以不说理由地杀害生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让素问倾心多年。
而风暮和素问认识以来,从未作过恶。
百年来,她见过风暮收留过迟暮之年的老人,见过他教训仗势欺人的恶人,也见过他助凡间精怪修行。
她坚信这是风暮向正的征兆。而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喜欢风暮。
半晌,她将明亮的眼睛投向宠爱她的爷爷,底气不足地说:“他,他还好。”
其余的五个人都看向她。
北宫雪动动嘴唇,目光落到素问有些紧绷的侧脸上,想说什么的,却被萧亭打断。
萧亭严厉道:“还好是吗?!从小就告诉过你,这种男人靠不住!他以前和我们可不止有仇!”
应衫对女孩一向比较温和,但彼时也是比较严苛,“素素啊,听我一句劝,他真的靠不住。”
应照时看着她马上要哭的样子,心软道:“好了,你们别说了,她自己心里清楚。”
萧亭还想骂几句来着,应衫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就闭嘴了。
但安静了没多久,就把炮火对准了自己女儿。
“乌鹊白也不行,成天晚上在后院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应照兰瞬间扭头看着萧亭,反驳道:“娘!”
萧亭随口一说,骂完了乌鹊白就爽了。
应照时很不喜欢乌鹊白,也跟着母亲一起骂,“一个大男人,胆子还没有老鼠大,你以后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他跑得比你还快。”
应照兰:“哥!”
应照时:“我难道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是胆子小!”
应照兰:“还不是你吓唬他。”
“他活该!”
乌鹊白本来那天在应照兰住的房间上方,盘旋了很久。打算落下去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声弓弦时,他以为自己被箭射中了,便“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可谁知,刚掉到地上,就听到了应照时无情的嘲笑声。
“惊弓之鸟。”
原来自己被骗了。
他化了人身,一脸蒙的样子。应照时一手拿着弓箭冷冷看着他,接着瞥了眼匆匆从房中出来的应照时。
他身上都是土,顿时羞红了脸,连和应照兰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飞走了。
应照时总结道:“他胆子那么小,还不如风暮。”
应照兰差点对她哥翻白眼。
这时元机终于开口说话了。
乌鹊白的事暂且不提,他只是胆子小了点,最大的问题是风暮。
元机郑重地问素问:“风暮为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倘若那天他与你为敌,与风吟为敌,你要如何?”
素问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她内心是矛盾的,没有准确答案。
千池曾告诉过她,风暮以前可和他们有仇。千池一向爱憎分明,不止一次告诫过她,不要和风暮走太近。
可是,那日天光正好,风暮刚被千池从玄吟居赶出来。他高大威猛,穿着一看就不是正派人穿的衣服,面对紧闭着的竹门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踏着楼梯往下走。
她刚巧提着篮子,来玄吟居送些茶点给千池。
一进大门,就遇到了当时意气风发的风暮。
风暮看到她,她也看着风暮。
素问觉得他面生,就问:“你是谁呀?”
风暮作为魔尊,高傲自大惯了,一看这女娃娃竟然不怕他,就问:“你竟然不怕我?”
素问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魔尊得不到回答,差点厉声将“回话”二字脱口而出,余光瞥到依然紧闭着的竹门,便生生忍住了。
接着垂眸看到了她手里提的篮子,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香气。刚巧肚子饿了,碍于身份,不好直接要吃的,便问她:“篮子里装的什么?”
素问年纪小,老实回答:“茶点,给我爹的。”
“你爹?你是说百……千池吗?”
素问点头。
“能给我看一下吗?”
素问一方面觉着他奇怪,但还是乖乖打开了。
谁知风暮竟然用法术顺走了她两块茶点。看着凭空消失的茶点,素问惊呆了。
再抬眸时,风暮已经到了大门口,背对着她,道:“谢谢你的茶点。”
就这样因为两块茶点,两个人就此结了缘。
不过,他真的向善了吗?
素问思考了很久才抬眸对元机道:“我知道该怎么办。”
元机注视了她许久,含笑说:“好。”
窗外雨势不减,几乎是大雨倾盆。元机望向窗外,意味深长地感叹道:“要变天了。”
几个小辈纳闷地互看了会儿,接着将视线同往窗外瞥。
中药熬好了,萧亭拿了个碗将药倒了出来端到元机面前,柔声道:“喝药了,天冷了,记得多穿点。”
元机慈眉善目,他穿得不算少,但萧亭总觉得他穿得少。
萧亭坐到了榻上,用勺子搅了搅滚烫的中药,搅了好一会儿又尝了一口,觉得温度还可以,才盛了一勺,递到元机唇边。
元机笑道:“我自己来吧。”
萧亭不肯,“哎,这可是刚出锅的,烫着呢。”
元机也不多做纠缠,又笑了一下张嘴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