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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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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看着萧亭,萧亭一言不发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将视线落到刘怀辛身上。
大雨淋漓不尽,她的眉压得很低,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刘怀辛看着她走了过来,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萧亭:“我为什么要杀他,你难道不清楚吗?”
刘怀辛:“我在问你。”
萧亭:“你我心知肚明,你真的想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
刘怀辛长久地注视着她,她也同样注视着他。被杀的是一只黄鼠狼,是妖怪。
风裹挟着雨水吹打过来,她突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心知肚明的秘密淹没在风雨里,藏在心底,谁也不能明说。
风雨来得更猛烈了,阴云里裹挟着骇人的雷电向地面投射下一个个亮眼的光柱,广场上零星的人被光柱围住,顷刻间高升。
是时候该离开了。
离页从天上收回视线,从千池身后走出来,打破僵局,“刘部长,你也知道他该杀吧,杨振华也的确该死,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值得原谅。”他看了眼天,“现在大局已定,别再追究了,先让他们离开吧。”
“你可知道你杀的是杨振华啊?”刘怀辛淡淡道,“即使我可以放过你,放过你们,等事情结束,你们一样会受到惩罚,而这个惩罚就是死。”
他把死字咬得很重,企图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等他说完,他们仍旧一言不发,对面几个年轻人虽微垂着头,但脸上丝毫看不出来有悔改之意。
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没人再会去顾及别人的生死。
但刘怀辛还是提醒道:“你们会法术也一样逃脱不了。”
最后一句话轰然落地的时候,天空接连三道震耳惊雷劈下,放射状的电纹劈裂了一盏明灯,地面被灼焦。
风长久地刮着,穿过一栋栋楼里开着的门窗而传来呜咽哀嚎声,风似乎都在为他们哀叹。
雨长久地淋着,花草树木挂着晶莹的泪光,大雨里双方焦灼地对峙,一场雨是催化剂,会让双方压抑的情绪更为深沉,下一秒就会爆发,又像是抑制剂,可以冲刷掉他们之间因为别人而建立的恩怨。
离页肩背上的伤口比之前更疼了。
他蹙眉硬生生忍着,花青飞到了他的头顶,两只小手在空中一划,一扇屏障如向下倾泻的瀑布般护住了离页。
绿色的光芒闪动着,千池偏过头看了离页一眼,就听他对刘怀辛道:“你离开吧。”
刘怀辛没动。
萧亭在一边看着他,身后的光柱越来越朝这边靠近,刘怀辛闭着眼睛,继而睁开,动了动脖子,露出领子下一道狰狞的伤疤,他说了声:“保重。”
然而下一秒,却听萧亭突然提高了声音,“等等!”
“何事?”刘怀辛问。
萧亭没有回答他,而是朝刘怀辛走了几步,严肃的神情突然变得愤怒。离页和千池对视一眼,觉得奇怪,千池叫了萧亭一声,萧亭没有理会他。
应衫在她身后刚张开口,就见萧亭沉声忍着怒气问刘怀辛:“你可曾还记得我?童、山、海!”
身后的光柱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升空。
一种沉重的感情瞬间跳到应衫背上,混合着雨水和衣服一起紧贴着他的皮肤,他瞳孔骤缩,快步走到萧亭身边,拉着她胳膊,看了一脸蒙逼的刘怀辛一眼,对萧亭侧脸说:“童山海已经死了,萧亭。”
萧亭看都不看他,“他是他的转世!”她抬手指着刘怀辛,“他脖子上的疤是当年的剑痕,他身上的味道也没有变,我要杀了他!”
没人能明白她到底有多记恨童氏,她仿佛透过刘怀辛的嘴脸看见曾经的童山海坐在营帐里莺莺燕燕的场景,下达命令时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哪怕是转世她也一样会杀——她恨透了这样的人!
下一刻,她左手如电,响亮啪叽一声响,两指并拢朝刘怀辛的脖子伸去——
刘怀辛被千池拽离,萧亭一惊收回手,看着面前的千池,怒道:“你让开!别拦我!”
“萧亭,他已经不是童山海了!”千池说。
“那又如何,前世的罪孽,我要让他今生还要还!”萧亭怒道。
“萧亭!”应衫千池一齐喝道。
萧亭冷哼一声,袍袖一振露出修长的手臂,收回的瞬间,千万鬼魁自空气而来,落地的瞬间朝国安部刘怀辛吐出无数细长鲜红的长绳!
“砰!砰!砰!”
数名士兵举枪齐发,萧亭踏地的瞬间执剑像利箭一样朝被众人护在身后的刘怀辛飞去,靠着护体金光挡下飞射过来的子弹。
当萧亭飞得越来越高的时候,那黑漆漆的枪口集体调整高度对准了她,然后在一片子弹雨中,刘怀辛淡然冷漠的脸映在她愤怒的眼睛里。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实在太过,以至于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鬼魁的红线缠绕住士兵的手腕往下一拉,鲜血在雨中飞溅,惨叫声乍起,黑色的枪接连落地。
萧亭破风挥剑,裹挟巨大气劲当面而来,灵力呈环形向四方扫荡,地面瞬间爆出千万龟裂,宿舍楼的门窗轰然碎成了齑粉!
却听……
——锵!
阵石剧撞,震耳欲聋。
没有修行过的学生们和主任跌坐在地上,他们神情有几分慌乱,等反应过来一起转过头时,只见,烟尘散去,千池不知什么时候提剑挡下萧亭的致命一剑!
他们看见千池偏过头,对他们喝道:“快到阵法里去,赶紧离开!快!”
主任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朝那道道从天直射下来的金光里飞奔。方才带头的男生站起来,蹙眉看着千池说:“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们,我不怕死。”
“对,我们,我们可以留下来帮你。”
“我们不想去那个地方,我爸妈还在家呢。”
萧亭剑往下压,蹙眉道:“你让开!”
千池抬剑支撑着,微偏过头,喝道:“别废话,让你们去就去,离页,带他们过去!”
离页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他们道:“别废话了,快!”说着就去拉那男生的胳膊,男生道:“不!我们不是懦夫!”
这帮小孩儿还挺轴,离页说:“现在不是计较是不是懦夫的时候,灵力会误伤你们,况且你们本就该走,如果不走,会拖累我们。”
离页故意这么说,果然,当会拖累三个字一出来,学生们脸上皆是一变,谁都不愿意当拖后腿的。
离页看他们有些动容,索性又道:“你们去那里会更安全,父母也会跟着你们过去,你们去了也会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带头的男生察觉出一丝不妙,“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离页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声音在风中飘散,显得温柔,“去吧。”
男生猛地向前迈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光柱纷至沓来,离页向后猛撤几步,数不清的投射下来的光柱将抬头茫然的他们层层包围,他们大惊失色,有的用拳头捶打,然而没有用,过了片刻,为首的那个男生似乎感觉到什么,他不再问不再说话,静静地隔着发光的屏幕隔着雨幕,在渐渐飞起的时候,垂眸看着地面。
他们如繁星一样从灰暗的天空升起,包围着他们的光芒如绽放的花朵,在狂风的雨天中是多么壮观的一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个男生道。
离页忽地一笑,在光芒消失的瞬间在送走这所学校里最后一批学生时,转过了身。
那边已是一片混战。
千池和国安部的人不知怎么和应家以及众多鬼魁打起来了。
他紧蹙着眉,头顶的花青大叫:“妈呀!”
一道刺眼的亮光暴起,地面砖石像龙的鳞片一样乍起,他看见萧亭在纷纷落下的砖石中急冲向地面上的千池,千池在大雨中冷静地等着她过来。
却见,萧亭和千池擦身而过,这一举动出乎意料,离页站在远处看见千池身体明显一怔,萧亭的剑尖直逼刘怀辛的胸膛…
刘怀辛举枪扣动扳机。
“砰砰砰——!”
飞射出去的子弹尽数被萧亭用剑弹开,刘怀辛再次扣下扳机的瞬间,发现子弹已经打没了,萧亭见状,勾唇一笑,在半空中加速俯冲。
作为国安副部,多少次的经历让刘怀辛当机立断,在萧亭刺过来的瞬间“啪”的一声,抓着她执剑的手腕,当胸一拳把人打向一边。
那一拳的力气实在是大,萧亭感觉自己胸口要裂开了,她向后猛撤了一大步,滑行几米之后才停下。
另一边,千池与应衫他们打了起来,而众多的鬼魁正与国安部其他人打得不可开交。
片刻,应衫和应照兰应照时竟把萧亭护在了身后,萧亭赤手空拳与刘怀辛肉搏——刘怀辛没了武器,为了公平正义她不用剑。而他对面站着千池。
一层层强大到可怕的血红光晕从千池身上爆发出来,神力狂啸冲破云层,地上掀起了飓风,无数龟裂纹以他为中心,“咔嚓!”一瞬布满了整座校园。
应衫提剑与他对视,蹙眉怒道:“千池!让她去吧!那是她的执念!”
千池在冉冉烈火中沉声道:“刘怀辛不该死!”
应衫:“千池!”
“很久没和你交过手了,今天来比比。”千池透着不高兴。
应衫能察觉出来千池话里的火药味,千池真正的实力可以和风暮打平,对付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不能退,刘怀辛还没有被萧亭杀死,那是她毕生的执念。
应衫握紧了剑,雨水顺着剑身滑落,他道:“好。”
下一瞬,“锵”然三声脆响,对面三人将剑提了起来。
“轰!”
四人瞬间踏地飞升在空中冲撞在一起,暴起的灵力如波浪一样向四面八方波及,直线下降的雨被迫改变轨迹,像打在无形的“伞”面上,向四方迸溅。
鬼魁口中吐出的红线缠绕住士兵的脖颈,血迹一点点渗出皮肤的时候,离页神目如电,顷刻消失,穿过风雨,一剑斩断了纠缠住士兵的丝线。
丝线轻飘飘地落地,离页反手当头砍碎了鬼魁的面具,红褐色的裂纹遍布开来,它的身体瞬间化为一团黑色烟雾消失了。
“砍掉它们的面具。”离页对他们说了一句。
几个士兵看了他一眼,在鬼魁再次扑过来的时候付诸行动。
数不尽的鬼魁向他们围了过来,离页一路挥剑斩过去,无数鬼魁丧命与他剑下,面具铁片散落一地。
鬼魁见状,退缩了几步,离页踏地朝它们迈了一步,雨还在下,他面无表情犹如冰冷杀手一般将剑横举了起来,就要毫不留情地斩下。
却被余光里的另一番景象吸引了注意。
他停下动作,扭过了头。
站在顶楼天台的千池,手里的剑爆发出无数层绚烂的寒光,映亮了诡谲的天穹——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打到了那里,应照时则在萧亭上方的虚空中,拉紧弓弦,箭头左右摇摆还在找目标。
离页立刻偏头看了眼刘怀辛,见他正与萧亭打得难舍难分,他向萧亭横踢旋身踢了好几脚都被萧亭挡下——鞋与地面带起来些水,在挡下的瞬间,水滴向旁边飞溅。
他立刻明白了应照时的意图。
离页面上怒意明显,飞身掠起,暴怒向萧亭挥出——锵!
风声引起萧亭的警觉,她顷刻迎头断然唤剑挡下剑势, 猛然挥臂上挑。
两剑急剧摩擦迸溅出耀眼火光,离页连人带剑被甩得高,紧接着萧亭迎面而来, 两把剑锋惊天动地相撞,迸射出壮丽的电弧!
高空飓风掀起离页的刘海,两人隔剑彼此对峙,离页道:“不能杀他!”
萧亭冷静道:“他必须死。”
离页眼睛里的愤怒中裹着无奈,“可他不是童山海了!”
萧亭没有说话,以尖锐的目光回视。
离页偏头对刘怀辛说:“快走啊!”
刘怀辛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下一秒,只见两剑彼此划拉着彼此的剑身火光四射的同时,萧亭在半空中旋身当胸一脚踢开离页,向他冲了过来——
另一边的天台上,三剑重重相撞,犹如万顷雷电落下九霄,自上而下夺目耀眼,将地面轰然打穿!
——整座校园被迫巨震,只见剑光犹如九天闪电,将天空庞大的忧郁蓝色法阵一角的基石打得粉碎,应衫最后一部分魔族咒印没来得及融入剑中,就硬生生卡在了半空。
紧接着尾随追杀而来,千池旋风般转身死死扛住了应衫劈过来的一剑。
千池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他的剑名唤——清渊。
清渊绚丽到极致的剑光在天台连环炸开,应衫飞身上墙壁过剑锋,雷霆剑气压得他瞳孔紧缩,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应照兰应对吃力,眉头紧锁,提剑看着对面,巨大的喜鹊在天空中盘旋——他不敢与千池动手。
于是下一秒,她收剑横笛,然而就在她即将吹响的时候,几只鬼魁从天而降,吐出无数条细长而殷红的线丝。
就在他们以为,千池会被这些丝线刺穿身体而大叫躲开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乍起了一声惊雷。
他们已经听了太久的雷声和雨水,理所应当地把这一道雷声当作最平常的声音。
然而,令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得的是,随着惊雷声的响起,他们后上方的天空中裂开了一道口子。
更让他们没有意料到的是,是北宫雪在刚出现时还未落地的那几秒,大叫着举剑硬生生斩断了向千池背后袭去的无数根血红丝线!
花与鸣素问还有风暮都飞身稳稳落地站在了一边,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
对面的应衫和应照兰一声嬉笑,看到他们没事就太好了。
应照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雪儿。”
她的叫声令千池回头。
只见,北宫雪安然无恙地斩断了血红的丝线,丝线在风雨中缓缓落地,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收回斩剑的动作,朝他们笑嘻嘻地转过了头,“掌门。”
千池顷刻一笑。
可,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一根血红的丝线从北宫雪眉心穿出,飞溅而出的鲜血令千池本能地闭上眼,等他下一秒睁开的时候,北宫雪张着唇瞪圆了眼愣愣地看着他们。
方才茫然的人也因为这一幕而惊醒,继而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们。
他们脑中“嗡”声一片,眼里是奔涌的泪水。
而应衫在这时,瞬移到鬼魁们面前,轻轻一抬手将它们杀了。
寒风裹着冷雨,热血与冷铁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遥远天际断断续续,像拖长了的哨子,又像亘古不变的哀号。
在风的呼啸声中,她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地。
千池眼中忽然布满恐惧的神色,深深地望着她。
——他的女儿真的要离开他了。
“……爸爸…。”
北宫雪虚弱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血迹从眉心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流,她视线朝一脸惊恐的素问花与鸣他们瞥了眼,柔软的身躯就向后倒去。
灰暗的天空在她眼里翻转。
“雪儿——”
千钧一发之际,千池扔剑向她奔去,接住了她,拥她入怀,跪坐在冰凉被雨水冲刷的地面上。
接着其他人都来跪坐在她身边,哭泣着喊叫着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除过风暮,他在他们奔跑过去的时候,才一步步踏着雨水走了过去,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竟然有了几分悲悯,在众生相里他或许学到了什么。
千池呼吸剧烈起伏,眼睛里的泪水越来越多,终于夺眶而出,雪儿的脸他就看不清了。
他亲手养大的,身上穿的衣服是他一针一线坐在桌边借着灯火为她缝的,她的法术和武功都是他教的,她还没有…没有成家,没有长大。
他哭出了声,肩膀不住地颤抖,哽咽道:“雪儿…”
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她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在深渊中的梦中梦,她还来不及告诉千池,她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然而千池再不可能再闹一次地狱。
这边突然没了动静,另一边的几人察觉到不对,转头去看天台。
应照时和他们一起扭头,片刻和萧亭一起飞向天台,萧亭在飞天的时候用法术困住了刘怀辛一行人。
离页看了地面上被困的人又看了眼萧亭的紧绷绷的侧脸,没说话,打算等会儿再与她战。
等他们仨落地天台的时候,便被眼前的场景怔住了。
千池抱着死去的北宫雪,其他三小孩儿围在他身边抽泣着,应衫和风暮一脸哀伤惋惜地站在一边垂眸看着他们。地上还有鬼魁的面具碎片。
萧亭脑中“嗡”声一片,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颤声道:“雪儿。”
没人回答她,空荡荡的天台上只有一群人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