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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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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命轴中出来,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失去生命或者五感,萧亭的情绪还需要很长时间平静。
过去不可挽回,她只能在日后漫长的时间里去接受去抚平过去家族覆灭所留下来的伤疤。
如境都前几日的大雪才刚见有消弭的迹象,转眼便又下起了雪。
玄吟居二楼,月光透过拐角的格窗落进来,映照在离页高高的背影上。
他手指松松地搭着竹质扶栏,目光遥遥望着月光下在花丛中嬉戏打闹的一群人。
应照时抢走了北宫雪蹲在地上辛苦编制了大半天的花环,追赶时不小心掉落被应照时一脚踩扁了。
北宫雪大叫着让他赔,应照时不服大叫:“赔就赔不就是一个破花环么!”,北宫雪回怼:“那你还抢?!”
那俩因为一个花环而争执不休,另一边就安静得多。
素问和应衫兰站在一边在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完全听不清楚,应衫在那里站了片刻转身抬眸望向高处的萧亭。
随后走过去和萧亭说了些什么,便牵着她走了。
应照时蹲在地上努力编制着花环,因为编不好而骂骂咧咧的,还请教北宫雪这玩意儿怎么弄,北宫雪哼了一声,让他自己琢磨去。
应照时蹙眉耐心地琢磨。
雪逐渐变大,素问叫他们回去,于是北宫雪就挽着她和应照兰的胳膊踏着台阶朝双栖阁的方向跑了,应照时拿着几朵花朝她们奔跑的背影大喊:“哎,你这花环还要不要了?”
北宫雪头都不回,叫道:“要!”
“靠!你事儿真多!”应照时吐槽一声,转身拿着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离页倏地一笑,下一秒就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被吓了一跳,后背紧绷起来,千池的气息扑在脖子上,只听他说:“他们回去了?”
离页垂眸目光落在环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上,半响“嗯”了一声。
察觉到离页身体有些紧绷,千池侧过头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离页回过身面对着他。千池戴着面具的脸近在咫尺,他双手依然环着离页的腰。
离页看了他很久,突然问:“你还想知道是谁杀的我吗?”
“当然。”千池说。
离页点点头,问:“然后呢?你会杀了他吗?”
千池一手抚上离页的脸,食指轻轻摩挲着,说:“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离页有些诧异,“……”
他最终没有劝诫什么,而是问:“万一他已经死了呢?”
千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一堆白骨。”
离页点点头说了声“好。”千池问:“怎么?你想起来了?”
“没有。”离页摇摇头,挣开千池的怀抱朝屋里走去。
经过千池身边的时候,墨一样的长发被风吹起,颜色胜枫的红袍尾端扫过竹板和门槛。
他进到屋里坐到了桌前,提起了茶壶倒茶。
换作以前离页是绝对不会主动喝茶的。
他总是觉得不小心把茶叶喝进嘴里的感觉很怪异,茶叶有种苦味。
后来大概是被千池影响他竟然主动喝起了茶。
茶香味在齿间弥散开来,他没有心思品尝回味,乃至深究探讨,一杯茶下肚,解了渴便垂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方才萧亭一家人从命轴中出来时,他看见了命轴上有关于萧亭命运的记载。
特别是最后一句:于2027年卒令他印象深刻。
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千池的此人一生命运多舛终不得善终的记载。
萧亭会于四年后离去,算算年纪那时的她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但千池呢,不得善终会是怎么样一个不得善终法?
还有……他到底是谁?他脑中有三个人的记忆,曼珠和策玄都爱着千池,那他呢?
他喜欢的人是谁?或者说,他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策玄记忆的驱使他还会喜欢上千池吗?
如果他不是策玄的转世,千池还会不会喜欢上他?
命轴已经收集完毕,答应萧亭的事他也办到了,那要回去吗?
因为有策玄记忆的原因,他见过素问从一颗凤凰蛋化成人形的样子,见过她从一只小鸟崽儿长成豆蔻年华学会展翅高飞载着小小的北宫雪翱翔于九天的模样。
更见过千池在千年岁月里无尽等待的样子,还有自己的师父和百里落。
他有些舍不得。
可转念一些,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策玄的师父师兄啊。
但……那些记忆深深刻进了他脑子里,永远忘不了。
离页蹙紧了眉,心里很乱。
他不知道站在门口的千池正定定看着他。
千池觉得离页和之前的确有些不一样。
以前他很少露出这种神情,印象里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像座冰山一样屹立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别人谈话,偶尔脾气还挺大。
会骂人会怼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有了些人情味,对周围人也渐渐关心起来,甚至花了好几万请素问他们吃饭,毫不吝啬。
但最近似乎又变了,在原本不爱说话的基础上徒增了些忧愁。
从医院回来在唐家经常一个人发呆,回来的路上视线一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言不发,换作以前大概早就睡着了吧。
雪被风推进了二楼过道里,薄薄地飘了一层。
月光冷清,风雪交加,千池一身白中带青的衣服脸戴蝴蝶面具,宽大的衣袍自然垂落,他站在那里好像一个仙客。
他的确算半个仙客,从千年前就是。
银雪落了些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脚回房关门,走过来坐下,牵起离页的手,目光落在他低垂的脑袋上,轻声问:“是有心事吗?”
离页并不打算把实话告诉千池。如果疑问说出来,他会怎么想,会伤心吧。
半响他抬起头,问:“萧亭是放弃了吗?”
千池点头,“她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不过看她一言不发也没有做什么过激行为,应该是死心了。”
离页:“嗯。”
千池抬手打算碰一下他的脸的,指背刚碰到时,离页头一偏躲开了。千池蹙眉问:“你怎么回事?”
离页扫他一眼,站起来垂眸看着他,说:“花青还在,别这样,我去洗澡。”
千池看着他匆匆去衣柜翻衣服的背影嗤笑道:“那天晚上花青不也在吗?那么大的动静它什么也没有听到,睡得那么死,现在你害怕什么?”
离页手拿着睡衣瞥扫他一眼,没说什么,关上衣柜径直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淋到脚,他似乎获得了新生,方才的愁绪被热水带走。
连带着胸口一起放松下来。
吹干头发换上白色里衣走出去时,一开门就见千池侧身站在窗边,一只手轻轻地抬起。
窗口的那枝玉兰开得灿烂,银雪飘泊不定,他微微低着头,纤细修长的手缓缓摘下了面具。
清冷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勾勒出细长的睫毛,高挺好看的鼻梁,以及那张微翘的薄唇。
月色朦胧,如他神秘而沉寂。
离页看愣了。他不是没见过千池的这张脸,当时是刚入门和他不对付,即使见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好好看过。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千池和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百里风吟重合,而离页似乎真的变成了百里策玄。
他们像往常一样结束一天的功课回到屋里歇息,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但放在千年后的今天却弥足珍贵。
尤其是另一人已魂归故里,一人背负血债苟活至今。
千池转过身来放下面具,笑看着他,问:“怎么?”
亲昵的语气像是有种只对策玄有用的魔力,离页竟然不受控制地奔跑过去,扑进千池怀里。
黑色长发飘落在背,他下巴搁到千池肩膀上,闭上眼,叫了一声:“风吟。”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过他这个名字,但此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千池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除过师父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离页竟然叫了他这个名字,竟然是离页啊。
他的手缓缓抬起放在离页背上,隔着黑发拍了拍他的背,耳鬓厮磨,亲密至极。
夜半,离页趴在床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借着流泻进来的月光看着屋里放着诸多画像的柜子。
一边的千池早就睡着了,轻缓呼吸响在耳边,离页看了一会儿便扭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片刻,他支起上半身,抬手指尖慢慢轻划过千池的额头鼻梁和嘴唇。
最后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嘴角,重新躺下。
红日藏在密林中,像是与人躲猫猫的孩童,调皮地不肯出来。
可终究被时间推了出来,朝霞渐渐消散,晨光遍布大地。
“起床了,宝宝。”耳边传过来千池的声音,接着胸口就感觉到了一阵痒。
他睁开眼就见千池坐在床边俯身,长发垂落,有些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拖着鼻音“嗯”了一声,却不见起。
千池“嘿”了一声,便拽着他的手把他拖拽了起来。他有起床气,刚被拉起来就又躺了下去。
“快点,要吃饭了。”千池依然拖拽着他,想把他拉起来。
离页蹙着眉一脸不爽,问:“吃什么呀?”
“芋头糕,蟹黄壳壳烧,还有鸽子汤。”
离页并不是很想吃,躺在床上勉强睁开一只眼,带着倦意说:“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再起。”
千池无法,便由他去了,说:“那就十分钟。”
离页闭着眼“嗯”了一声。
千池垂眸无奈地看着他,良久偏过头一笑,把他放在外面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起身离开了。
饭依旧是在双栖息吃,只不过今天多了位故人,百里落从缘息山回来了。
千池和离页走到半途的时候,他刚好从居住地下来,和他们一起走到了通向双栖阁的小路上。
刚好打个照面,百里落也被他俩的这副模样惊到了。
只不过把八分的惊讶全分给了离页,以及离页肩膀上坐着的花青,离页问:“我这副打扮很奇怪吗?”
百里落立刻收敛神情,方才的惊讶荡然无存,恢复了平时的慈祥。
他道:“不奇怪,只是我从未见过你穿红衣,有些失礼,抱歉。”
离页脱口而出:“小古板,还是这么讲道理,有点假了吧。”
说完其他两人诧异地看着他,连离页本人都有些愣。
百里落睁大了眼睛,宽大衣袖里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
看他表情不像是要骂人,是惊着了。
离页有些讪讪地,看了眼千池,偏过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千池朝百里落笑道:“他大概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指了指花青,“这是他的精灵,花青。”
花青朝百里落打招呼:“你好。”
百里落向它作自我介绍,之后蹙眉看着千池又看看依旧假装断网不在线四处乱看的离页,最后把疑惑的目光落在千池脸上,
问:“又?他怎么可能会有以前的记忆?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
千池斩钉截铁:“没搞错,他的确有以前的记忆,只不过到现在还想不起到底是谁杀的他。”
百里落蹙眉点点头,问:“你让我查深渊是?”
“下山一趟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我们边走边说。”千池扫了他一眼,朝前面的小路抬抬下巴,又冲离页道,“走了。”
离页“嗯”了一声,和他们一起往前走。
路上千池将山下的事情包括离页和萧亭的事通通向百里落说了一遍。
说到血柯和黑袍以及桃源乡和追杀他的那伙人时,百里落紧蹙着眉,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血柯就这么死了?炮灰反派啊这是。
接着便是对萧亭所经之事的感慨与惋惜。
以及离页怎么可能会有前世以及前前世的记忆?黑袍的目的竟然是让师兄入魔?是为了为他所用?深渊里藏着洗骨阵。
快到双栖阁时,千池问:“对了,师父怎么样?”
“身体倒是还好,就是最近老是发呆。”百里落说,“我问他在想什么,他总是摇头什么也不肯透露。”
千池:“年纪大了都这样,你再问恐怕他又会说天机不可泄露了。”
百里落笑着应和:“是啊。”
话说完,他们便到了双栖阁门口。
饭香味儿飘荡出来,几人一起进门,素问看见百里落便惊喜道:“落叔叔,你回来了?”
百里落朝她慈祥地笑:“刚回来。”
“爷爷怎么样?”突然跑过来的北宫雪和素问一起问。
“好得很呐。”百里落道。
应家一口见到百里落先向他问了好,百里落没那么讲究,挥手让他们别客气。
几人一起落座,简单地吃过早餐后,四个孩子开始收拾桌子洗碗,来来回回地走,萧亭突然问千池:“什么时候启程去深渊?需要帮忙吗?”
千池看着她,“我先去看看小花,他没事我再走,我们四个去就可以,快过年了,都留下来过年吧。”
萧亭看了他好一会才点头。
饭后他们聊了会儿天儿,就黑袍的身份探讨了半天都没有研究出结果来,明月七那伙人不见踪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去除千池身上的魔气,以引出明月七那伙人,一举两得。
只是,还没等千池准备好去地狱,花与鸣就自己来了。
这次他竟然没有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