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天涯》渊明潜

2、第 2 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谭桐唐终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
　　不对。
　　早晨八点，居民楼暗流涌动，洒在谭桐唐窗前的晨曦被震碎，六楼的小孩子准时踩风火轮。谭桐唐拼了命地把头埋在被窝里，努力克制情绪，避免自己睡意消散，十秒后，谭桐唐猛然睁开眼，实在受不了了。谭桐唐起床，从温柔香甜的被窝抽离，随随便便扯了一件背心就套上，再裹层大衣，冬日穿搭完成。
　　他愣坐在凳子上，翻看充着电地手机，给林宜珩发信息问她要不要出去玩，等了几分钟，见林宜珩没有踪影，干脆直接打语音。
　　“喂，傻逼干嘛？”林宜珩的声音传来。
　　谭桐唐回答“我们家楼上那几个小鸡仔子又开始释法了，不想呆家里，你陪我出去玩吧。”
　　“哦，我看看时间，应该……可以，你在学校外面咖啡店等我吧，我打扮一下，嘻嘻。”
　　“看起来太开心哦，又怎么了？”
　　“见了告诉你，挂了。”
　　谭桐唐走出房门，看看另一间房，朱戚晴和宋仁还没有起床，谭桐唐去洗手间，一面抓起牙刷刷牙，一面把洗脸巾抹在脸上，抹开惺忪朦胧的睡眼，抹开紧簇的每天和周一到周五的疲惫。换完衣服，塞上蓝牙耳机，是谭桐唐作为一个典型infp的作风，音量开最大，踏着R&B的街拍出门。
　　到了咖啡店，谭桐唐点了两杯焦糖拿铁，坐着等了五分钟就看见林宜珩走过来。“周末也不让我睡个懒觉。”林宜珩散散头发，放下包包坐在谭桐唐对面。要不是他们是真真切切从初中就玩的很好的朋友，不然真让人觉得这对俊男靓女是来咖啡店约会的年轻情侣。
　　“你睡个屁觉，听你那开心的语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么精神。”谭桐唐低头搅了搅咖啡。
　　“我要到了辜卓的微信！”林宜珩朝谭桐唐挑衅地挑眼“你也不行嘛，谭公子。”
　　“我和他关系又不好……”谭桐唐翻个大白眼。
　　“弱，我找10班一个他们一个新转来的人问的，他认识辜卓。”林宜珩顺便翻开手机，把辜卓微信展示给谭桐唐看。
　　辜卓id是一串英文，头像挂着动漫男头。
　　“他头像好蠢，像小学生。”谭桐唐嘲讽。
　　“哦！”林宜珩不悦。
　　咖啡入喉，绵润丝滑，林宜珩抿掉嘴边的泡沫，想和谭桐唐去书店买书。两人聊了聊，饮尽离去。
　　等到了书店，林宜珩毫不犹豫买了一本之前就很想买的小说。谭桐唐在柜架前踱步，林宜珩本因为谭桐唐会像平常一样买些文学类书籍，但是谭桐唐径直向地理专业类书柜走去，选中一本《世界旅行指南》。
　　“你干嘛，要浪迹天涯啊？”林宜珩有被奇怪到。
　　“嗯”谭桐唐回答。
　　“嗯？”林宜珩随便看着谭桐唐“好吧，随便你。”
　　“我想去世界上很多很多地方旅游。”谭桐唐结账时抱着他手里心心念念的旅行指南。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在看到书架上这本指南的那一刻，也有可能是从小到大这一切恼人的事物让他早就这样想了。
　　周日是好周日，但是高中生要晚自习也是不可避免的。谭桐唐回到家草草吃了就忙着赶去学校，在玄关系鞋带时，朱戚晴捧着东西给谭桐唐送了几块巧克力，徐福记酒心味。等到晚自习时谭桐唐将巧克力送入嘴里轻咬碎，甜腻味散开，母亲像这醇厚黑巧，谭桐唐属于最烈的那款威士忌。
　　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谭桐唐躲避黄文华的目光，偷偷连上蓝牙耳机听歌，刚滑开手机锁屏就看到林宜珩给他发信息“你能不能问问辜卓，他觉得我咋样啊？”
　　“有病，自己问。”谭桐唐敲键盘，又补了一句“都说了和他关系不熟。”
　　谭桐唐锁上手机，静静听歌，等待五分钟的倒计时，窗外树稍间跳跃的光被此起彼伏的风打散，温热泄露窗户半边，留洒一地斑驳晃动的碎影，似那持续流失的时间，与纸上潦草相衬。
　　“好冷…”
　　下课了，谭桐唐裹好外套，走出教室，他侧身入楼梯，低着脑袋向下走，“啥时候去打球啊？”谭桐唐疑惑，抬眼看，穿着校服的男生被他的眼睫毛和眼镜里折射的楼梯昏暗的光线分割成模糊的身影。
　　“谭桐唐？”男生问着。
　　“噢噢，你啊…刘，刘…”
　　“刘秦梧啊。”男生笑。
　　“下次打呗，那我先回家了。”谭桐唐微笑回之。
　　“一起回啊，反正我们是新邻居呢。”
　　谭桐唐被这个高他半个头的男生的自来熟整笑了，刘秦梧低垂的发丝像某个雨幕，被水珠亲吻，折皱了书页，泅湿了字迹。
　　他们走出校门，谭桐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掏出手机，刘秦梧嘴角上扬，盯着他的手机“好学生还带手机呢，不怕我举报？”
　　“我不是好学生，我只是会考试。而且，谅你不敢举报我。”谭桐唐一面回应着林宜珩的信息轰炸一面嘲笑刘秦梧。
　　“哎呦，你还认识林宜珩？”
　　“朋友啊，你认识？”
　　“不熟。”
　　踩着梧里街黄灿的梧桐落叶，刘秦梧停在小区门口的烤红薯小贩铺。“想吃不，我请你。”
　　“…行”谭桐唐自己也想吃，他还想给朱戚晴也带些，朱戚晴说过她很喜欢冬日里的烤红薯，谭桐唐随她一样爱吃甜食。
　　刘秦梧买了两个和他分，谭桐唐掰出一半放塑料袋带给朱戚晴，另一半自己吃。
　　谭桐唐嘴唇微张，用牙尖咬下一块红薯吞入咽喉。
　　“唔！”谭桐唐掐面扼喉，捶胸顿足，显然被烫到了。
　　“蠢死了哈哈。”刘秦梧笑眯眯的。
　　“哦。”谭桐唐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红薯，亮了亮手机，“我要回家了。”
　　“走呗。”
　　刘秦梧和谭桐唐走进小区，掩隐在夜色里，梧桐树的叶片沾染粼粼芳香，南京的冬天，现在有点温暖。两人走上楼，到了四楼，刘秦梧掏出钥匙开门，和谭桐唐对视，向着谭桐唐眼镜里的凤眼笑，“明天见，谭桐唐。”
　　“好，刘秦梧。”谭桐唐飞上五楼。刘秦梧在玄关脱鞋，刚好听到门外楼道里五楼传来的关门声，这将会是他高中里最魂牵梦萦的响声，此后经年，梧桐相思。
　　刘秦梧进房间把书包在床上，准备洗澡，刚想去卫生间，隔壁房间的刘尚芳推开门。“怎么了，大姨？”“回来啦，小梧，要不要吃夜宵呀？”
　　“没事，我不饿呢。”刘秦梧摆摆手。
　　“那行，我睡觉去了，等会夜班呢。”刘尚芳回房睡觉。
　　“啪”，刘秦梧摸开玩手机的灯，对着镜子叹口气，有气无力地拿起牙刷。刘秦梧一直都很感激大姨，感激刘尚芳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把他接济到南京，父母为了不耽误自己学习留在北京还债，在南京的大姨对自己也视如己出，对他不是一般的好，刘秦梧还是忘不了刚来南京时大姨热情的招呼：“大姨也没孩子，你来了还能陪陪大姨！”至少目前为止，刘秦梧的生活不错。
　　刘秦梧打开热水开始冲澡，自己一个北京人也没想到南京的冬天还是挺有杀伤力的，浴室内热水氤氲，一点点沾湿刘秦梧的头发，沐浴露泡沫顺着他肩膀厚重的斜方肌低落到脚踝，顺流而下在地板匍匐，继而炸裂，像每个高中生心里的感情，幻丽瑰奇，总有一天爆发。
　　刘秦梧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钻进棉被，打开手机，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他疑惑的同意。
　　“你好啊，新邻居。”对面是谭桐唐。
　　“哎呦，你看起来不信是会主动加人的人啊。”刘秦梧本来还在想怎么要谭桐唐的微信，现在倒是不需要想这个问题了，他要猜到谭桐唐应该是找林宜珩要的。
　　“不说了，睡觉。”——来自谭桐唐的新信息。看到谭桐唐睡了，刘秦梧也放心睡去。
　　此刻，梧桐的谭桐唐以进入梦乡，面带潮红地均匀呼吸。“桐唐，你明天还要拿上体育课换的衣服嘛？”朱戚晴朝谭桐唐房间里问。“桐唐？”朱戚晴悄悄推开房门，见谭桐唐入眠，赶紧关上房门。
　　朱戚晴回到客厅，拆开客桌上的塑料袋，里面是谭桐唐带回来的烤红薯，朱戚晴一口口吃了起来，她很喜欢这甜蜜蜜的味道，像加州热季的甘霖。“还不睡你在干嘛？”主卧门口显现宋仁穿着睡衣的惺忪身影。“我等会就睡。”朱戚晴撇过眼睛。宋仁也没在意，径直上了个厕所又回去睡，等到朱戚晴忙活完家事，也累得睡去。
　　夜晚的南京城事如此的典雅，夜空里刮起片片梧桐叶，梧里街边路灯灯光亮堂，昏暗的影子落在后头，把沉旧的思想装点，循着夜色寂廖在黎明前等待日出。路灯的光影斑驳洒在沥青的路面，南京城恍然间认为自己已经过了青春的年纪，渡候时日，风声鹤唳的十几岁成了过往碰不到的缈雾——这是金陵作为六朝古都的底蕴。
　　渭水独自流向白天，短暂热烈的夕阳在枝桠绕开，像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盛大，二十四小时分秒不差，不停脚，想要一直穿过地平线，穿过空间的轨迹。谭桐唐被闹钟强制开机，一脸没色地停止闹钟，梦里的他刚刚脱离沉重的躯壳，去往远方，只身一人，踏足天涯。
　　梧桐叶飘过几日，周五的上午林宜珩向谭桐唐表态，他要约辜卓出来玩，“那你就约呗。”谭桐唐没好气。
　　“你陪我一起嘛，谭公子。”林宜珩求情“我一个人感觉好尴尬”
　　“我去就不尴尬了？”谭桐唐问。
　　“不尴尬，不尴尬！”
　　“去嘛去嘛，我请客。”林宜珩动用钞能力。
　　“行行行，去，好了吧。”谭桐唐终于答应。
　　周五晚自修结束，刘秦梧还是像这几天晚上一样来找谭桐唐回家。
　　“周末去打球嘛？”刘秦梧问。
　　“嗯…不去了，有约。”谭桐唐想到林宜珩的要求。
　　“好吧，我其实也有，本来想推掉，不过既然你不去打球，那我就不推掉那个了。”
　　谭桐唐摸摸鼻尖湿湿的“好像要下雨。”谭桐唐的预感没错，空气中传来一股铁锈味，那种泥土的清香，谭桐唐是知道的。夜空划拉着莹白细丝，虽然只是毛毛雨，但怕雨下大，两人快步跑回小区。
　　上楼分别时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四楼的刘秦梧在吃着刘尚芳做的夜宵，五楼的谭桐唐在翻看一周前和林宜珩在书店买的《世界旅行指南》。少年们的心意，降临在凌晨傍晚，掉在海水浪潮的汹涌边缘，，缠绵成一首凄凄婉婉的情诗，大抵是一首绝世七律，流连在那扇紧闭破旧的窗门前踌躇。白蓝交融的暗香国成繁冗的网，企图捕捉青石板街隐秘的步音，杂乱的雨滴化作薄膜隔绝声响。有人驻足窗前，沾染半身鄰鄰芬芳。窗台泄露千枝暗红山茶，寓寄迢迢思念。
　　我想念你，是在一个下过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