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儿》时凝江江

9、价值千金

　　进了堂屋后。

　　五丫一眼便看见靠在墙角的三姐，只是人还昏迷着。

　　三姐身子弱地上那般阴凉，她怎么受得了。

　　五丫把三姐抱到椅子上，查看一番后，除了手臂有些擦伤，人还是一直未醒。

　　昨夜梦里三姐就是被牙人带走死在了路上。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让人把她带走。

　　五丫起身拿了一件姚氏的外衣给三姐盖在身上。

　　姚氏见五丫敢拿自己的衣服抬手就要打，可她刚抬起的手却被当家的给按下了。

　　姚氏看了周老三一眼，想到一会儿拿了钱就能搬家过好日子去，强按捺住心中怒火。

　　“这是另外一个?”

　　五丫抬眼看去，堂屋正中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

　　满是褶皱的黑脸，再配上那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看着就不善。

　　姚氏赶紧回话。

　　“对！这就是五丫，一把子力气，身子结实得很，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

　　“不值钱。”

　　牙婆王大妮扫了一眼五丫，缓缓张口。

　　这女娃一看就是个倔丫头。

　　一双眼睛倒是锐得很，是个不好调教的。

　　身子瘦弱面相也不出众，这种人只能干苦力，不值钱！

　　王大妮瞅了一眼那依然昏迷的三丫，这女娃倒是颜色强点。

　　“那女娃咋回事？”

　　姚氏心虚的看了一眼周老三，见他不接茬，只能嘿嘿的一笑。

　　“那个丫头性子烈，使了点手段，一会儿人就醒来。

　　就看这小脸长得多俊，价钱低了可不成。”

　　王大妮望着那三丫不正常的面色，眼皮子一翻，冷哼道：

　　“哼，在老婆子手里过得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这丫头一看就是病秧子！”

　　姚氏一看王大妮的架势，慌了。

　　要是人卖不出去，钱凑不上可搬不了家。

　　“您别生气，这丫头是有点小毛病。那不都是饿出来的？吃上几顿饱饭，人保准没事。”

　　王大妮冷哼一声，冲着这丫头这幅皮囊，赔是赔不了。

　　只不过去了金醉搂估计活不过七天，不过那又关她什么事。

　　“你看看这眉眼长得多精致啊！可比那个熊花妞强多了，少说也得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做梦吧！这丫头根本活不了几天。”

　　“那，那四两银子，就她的容貌卖给花楼，怎么也能把这个钱赚回来。”

　　姚氏不死心的问。

　　五丫心焦地望了一眼院门。

　　心想小妞子把消息送到了赵家，赵婶子应该快赶过来了。

　　就是赵婶把钱看得重也不知愿不愿意把钱拿出来。

　　只要赵婶子肯帮她这次，五丫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还了这份恩。

　　五丫心里想着事，根本没听几人的对话。

　　等缓过神来，正好听到姚氏要把三姐卖花楼，五丫顿时就怒不可遏。

　　“你到底有没有心，她是你女儿啊！你这样害她！”

　　姚氏正想着多卖些钱，被冷不丁冒出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当家的，我肚子痛。”

　　产婆都说了，这一胎可是男娃，不能有闪失。

　　姚氏周老三从心里认为，女娃是没出息，只有男娃才能让他们过好日子。

　　一早知道姚氏怀的是儿子的周老三。

　　一看媳妇被五丫气得肚子疼，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要打。

　　五丫看着姚氏护着肚子的样子，特别讽刺。

　　明明都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因为性别不同，一个宠爱，一个厌恶！

　　眼看着周老三的巴掌就要落到自己脸上，五丫不躲不避。

　　她想着赵婶子估计快到了，气恼了这夫妻正好能多争取点时间。为了保下三姐她就算挨些皮肉伤也没什么，

　　“慢着！”

　　这时王大妮突然出声。

　　她从椅子上一脸激动得站起来，急走几步围着五丫转了两圈，一双小眼睛放着精光。

　　“这人我要了。”

　　五丫皱着眉头看着身边行为怪异的黑婆子。

　　姚氏和周老三也一脸疑惑的看着黑牙婆。

　　“四两银子这丫头我要了。”

　　王大妮的视线在五丫咽喉之处停了一瞬。

　　没想到这一趟深山没有白来，居然发现这个宝贝，等她转过脸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姚氏一喜，试探着加价：“五两银子？”

　　王大妮很是痛快地点头：“五两就五两。”

　　“我已经和赵家订亲了，年后就是赵家人，你们不能卖我！”

　　五丫没想到这姚氏收了赵家的聘礼后，居然敢把她卖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在谈价钱，根本没人搭理五丫的问话，

　　姚氏眼神瞄了一下一直昏迷的三丫。

　　“那个也五两银子。”

　　一想到马上能拿到钱，姚氏肚子瞬间不疼了。

　　王大妮拿出已经写好的契约书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只要夫妻俩按完手印就成了。

　　王大妮嘴角一勾，眼看着姚氏一脸财迷的沾了印泥就要往上按。

　　“等一下！”

　　“慢着！”

　　五丫和周老三同时出声。

　　那声“等一下”是五丫喊得。

　　她现在才闹明白，这夫妻俩不光卖了三姐，要连她一起卖给人牙子。

　　她焦急向院子里又瞅了几眼，心里奇怪赵家离她家不算远，为什么赵婶子还没过来。

　　要是按完手印，她们姐俩就带走了。

　　“你不能卖我们，赵婶子一会儿就过来，到时……”

　　正打算按下手印的姚氏，一听五丫说起赵家，转过身对着她冷笑几声

　　“忘了告诉你，昨天赵家拿不出十两聘礼，我把你的婚事退了。”

　　“什么！婚事退了？！”

　　五丫只觉得脑袋“轰”一下炸开了。

　　没了婚约她又落到了那夫妻俩的手里，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就在五丫顿受打击时，刚才喊出“慢着”的周老三开口道。

　　“现在不能按手印。”

　　王大妮老脸一沉：“什么意思？”

　　周老三把姚氏拉到旁边，扫了一眼椅子上的三丫，对着黑牙婆说道，“她五两银子。”

　　又看了一眼顿受打击的五丫，“这个二十两！”

　　一旁的姚氏顿时感觉周老三疯了，这么敢要价。

　　她拽了拽当家的衣袖。

　　周老三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她那凸起的肚子。

　　意思是他们还要养小儿子，能多要点就多要点。

　　姚氏也想多要钱，只是这牙婆肯出这么多钱吗？

　　周老三虽胆小怕事，但是个观察仔细的人。

　　刚开始时。他就注意到这五丫都没入了这牙婆眼。

　　心想这下钱凑不够，估计搬不成家了。

　　没想到五丫一出声。

　　那婆子激动得像是发现什么宝贝一样，眼神一直围着那丫头打转。

　　周老三猜这婆子定然发现了这五丫的不一般。

　　虽然周老三自己在五丫身上审视了半天也没发现这死丫头哪点不一样。

　　不过他没看出来没关系，只要牙婆想要人，这价钱就得往上抬。

　　王大妮眼神微眯，看着两夫妻，冷哼一声。

　　“一个山里丫头，二十两你怕不是痴人说梦。”

　　王大妮看到周老三咬住了二十两银子不松口的模样。

　　猜到肯定是她刚才情绪外漏，显露了神色让这人察觉出来什么。

　　她又望向站在屋里的五丫，眼中精光闪烁。

　　这丫头可是同烟云姑娘一样的人，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二千两，这丫头都值。

　　今天她在这个丫头身上花了多少钱，明天她可要十倍百倍的在金醉楼赚回来。

　　想到这黑婆子眼皮一抬。

　　“二十两就二十两，来人伺候这对夫妻把手印按了。”

　　门外两名壮汉进屋直奔着周氏夫妻而去。

　　周老三一见这牙婆答应给了二十两银子，高兴的同时又后悔要少了。

　　不过一见两位膀大腰圆的打手，那点后悔也敢有了。

　　两人按了手印，黑牙婆收了契书，扔下二十五两银子带着人就走。

　　其实刚才王大妮有想过不要那个病丫头。

　　想到五丫很是看中这姐姐，她又是个倔性子，有这病丫头在手她就得给她安分着。

　　二十两银子都花了，也不在乎再多花五两。

　　王大妮打算现在就回牙行。

　　虽说这一次出门只收了十几个丫头，比上次可是少了些。

　　可一想这回捡到这个宝贝也值了，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把人卖到金醉楼。

　　身后的打手压着五丫，提着一直未醒来的三丫出了周家院门。

　　冷风一吹，五丫那混混沌沌的脑袋才清醒了几分。

　　从昨天的中得蒙汗药，到今天的银钱被偷，草药被盗，再到后来被退婚。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在五丫脑子里一遍遍上演着。

　　四年以来的努力都成了空，她还是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她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她要认命吗？

　　认命吗？

　　不，她不认命！

　　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会向命运妥协！

　　五丫抬眼望着前面被拖走的三姐。

　　三姐那病弱的身子这一走可能就真得会像梦里一样死去。

　　所以三姐不能让她被牙婆带走。

　　压着五丫的打手，发现这人不动了，催促道：“快走，磨叽什么呢!”

　　五丫一侧身子用巧劲儿挣脱开壮汉抓拿的手臂，猛得抓起路边一块尖锐碎石，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让那黑婆子过来，我有话说。”

　　前面的王大妮听到动静后，便紧着往回走。

　　几步到了五丫跟前，看着她一脸决绝的样子，怒斥道：

　　“你干什么？放下石头？”

　　“你把我三姐放了，卖身契还她，要不然今天我就死在这里。”

　　王大妮被气笑了。

　　“你还敢威胁我，你知不知道你姐俩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就是要死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更何况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一个女奴的死活吗？”

　　五丫黑漆漆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黑牙婆，半点不慌。

　　“你是不在乎一个女奴的死活，可是你在乎一个能换来高价的女奴死活。”

　　我这个人很值钱不是吗？

　　准确的说，是我这很值钱！”

　　五丫用石头尖锐的棱角狠狠戳向自己的咽喉，殷红的血就顺着脖颈留了下来。

　　她似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声音异常的平静。

　　在周家的时候，不光周老三看出牙婆的意图。

　　作为当事人的五丫，更能感受到这婆子前后态度的转变。

　　从刚开始对她的不屑，到她出声后的势在必得。

　　还有这婆子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脖颈处的视线。

　　稍一思索五丫就弄明白了。

　　她的样貌并不出挑，也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一个好嗓子与众不同。

　　她一出声这婆子就像是发现金矿一样双眼冒金光。

　　“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不怕老婆子我现在就把三丫打死吗？”

　　“那正好，黄泉路上我们两姐妹作伴，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

　　王大妮咬着后槽牙，怒视着五丫。

　　五丫看着黑牙婆那又恼又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黑牙婆没想到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因为一时疏忽被周老三和五丫两人先后威胁，真是憋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