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也不争春》没药树岳

24、听觉受损（中）

　　“你来多久了？”

　　“吴老师，3周。”

　　“你看看你的校友，她怎么就有这么多业绩？”

　　“......”

　　“别沉默啊，你在接电不挺能说嘛？还跟好几个客户接了1个小时，有这么喜欢聊天吗？怎么现在不说了？不开口时什么意思？回答我！”

　　“给我滚......！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婷姐，没事儿，咳咳咳，有些恶心，过会就好了。我只是梦到我还在‘MMKJ公司’的实习了。”

　　“别担心，我们出去放松下吧，我朋友也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去玩。这是房租，你先收着。”

　　“婷姐，我们等下才出去吧，外面有些热。房租就算了，我不想你多花钱。”当时小满只是觉得她是朋友，她是家人，她是来暂住的客人。

　　自从2个月前在大街上偶遇，她就没见过这个姐姐了。当时因为顺利考过科3，次日还要迎接科四，她迫不及待要找人庆祝，便去了妹妹那里。

　　离开后，又在大街上无聊逛逛。小满想着这里人多，说不定会很热闹。一开始也只是随便看看。没想过那群人这么眼熟，像是找到方向，兴冲冲跑去拍一个女生的肩膀。

　　还没等她拍，女生满眼亮晶晶地看向自己，主动打了招呼。

　　“哎，你也在这里！”

　　“婷姐，你们都在啊？我以为你们都回老家了。”小满被女生的欢迎感动到，满是惊喜。她没想到会见到彼此，虽然也就2天没见，她都好想念这家人。

　　当时因为小满要考试，所以只在舅舅家里待了2天左右，一个人离开时，是姐姐和二姨送她的，她一直记得。她有想过以后一定要多跟他们这家人待够半辈子。

　　小满开心地跟着表姐一家、舅舅一家走过千万条热闹和安静的城道。她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走这些路的，她觉得这些路第一次好有意思。

　　原来，表姐今晚就得回家了，只是还有些事未终。短暂重逢后，小满还是告别众人继续回了姑老爷家里准备次日的终考。

　　闪回结束。

　　其实小满上个月拿到驾照后，急于解决学校的事情，便拉上发小返去了成都求职。在此期间，她只想着不返校自己找工作养自己。尽量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多无助、迷茫。

　　她来成都也是因为大学室友提供了方向，加上自己没有任何应职准备，就选了和室友同个地方的工作。并且出于通勤需要，就近租了不便宜的合租房。

　　小满因为学校三方协议催得紧，每天顶着超强负荷做着服务工作。面对自己能力不精、恶臭的工作环境一直狠心承受。

　　每天要早出晚归、不规律饮食地做着通讯客服坐席的工作，也就是为每天一上线就为来电者解决通讯问题。不停接拨电话、还要做到办理转接专席、至少办理3个流量包、要有5个以上好评、120个及以上有效接电量、还要复盘写罚抄的事情。

　　她先是培训5天后又试岗3天才独立做事的。挨骂、重点投诉、升级投诉、小组投诉，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啥了就已经受到处罚了。

　　小满完全没想过怎么结束这份工作，她觉得活这么久第一次被这么多陌生来电骂，第一次这么想践行反社会人格的毁灭行为。可又想到这份工作的三方协议还没寄给学校、这说不定是个历练，便一忍再忍，每天劝自己少生气、多挨骂、多承担批评、多反思自己。

　　她以为自己只是工作中用错了方法，只是还没适应这里的节奏。所以只要连续3个接电失败，有投诉工单，她就退出页面，跑厕所痛哭，然后再一脸轻松地完成剩下80个接电任务。

　　其实她高估自己的努力了，她从4岁开始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自己从学校中也很难找到解决办法，书都救不了她。人只会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脆弱？是不是太享福了，父母真该不供你读这么久书，就应该把你早早出嫁。”她找到这份工作就喜欢下班后每天趴在23楼的出租屋，不分昼夜地完全打开窗子，爆哭望着地面，跃跃欲试楼下的风景。

　　“我想很久了，你们看23楼耶，我还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居然住在这里1周了还是想结束。不是来成都才想的。从4岁开始就想结束自己了。谁相信啊？谁会想留我一命呢？永远不成大气，永远多病潦倒：溺水、中毒、休克，我明明不想活，不想跟这世上人活在一个世界里，他们硬要强求我做这做那。可我想着婆婆爷爷临别时那般痛苦的样子，我又不是没亲身经历过。如果和他们一样结束，我又不甘心。如果现在跳下去，我肯定会开心吧终于不用应付任何人的期待了、终于不用看见恶心的自己了？可我这跟逃避有什么区别，可我在那个公司又还能做什么？我那几个舍不得的人，他们今年之内，万一还想见我一面呢？别妄想了，你不配双向奔赴。可万一她想见我呢？”小满痛哭颤抖地把脚离开窗边的椅子，蹲在床边，周围黑夜车流、对面万家灯火，室友下班回家。

　　“我的离开好像并不会解决任何事情，可这不是矫情、不是逃避，这事每天都在做，每天都下不了手。算了，明天呢上完班再说。”

　　后来她变得每天提前到公司打卡，主动学习理论，主动听自己的外呼语音记录。她居然还觉得是自己的不专业导致投诉。从来没想过自己精神疾病正在加重。

　　是这样吗？小满真的想把这份工作好好做到体面收尾吗？

　　“你今天就能走了？我等协议寄到学校再想想吧，万一我还是适应不了再辞。”小满望着正当离职的室友很是羡慕。室友每天也只是像个有用的机器一样，一直接电一直抱怨。甚至也会被投诉、被复盘写罚抄。可只是偶尔，哪有小满屡教不改。

　　毕竟室友上个月初交了辞职申请立刻被通过，小满上月底才交，今天才传达结束，还没审批完。

　　小满很羡慕对方的心态比自己要正常、要坚固，她其实更羡慕对方有想做的事情。小满自己还有些昏头转向，还没想好为何会来这里工作，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职业规划就被这里数不清的投诉谩骂给弄疯。

　　后来接二连三的投诉越来越多，她几乎几天都从窗前痛哭一场。因为她的辞职还没通过，她的三方协议才刚到辅导员办公室，她还不能突然跑路。

　　“突然跑路这也太没诚信了。”

　　“你这都有这么大的压力了，精神崩溃这么严重，你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吗？他们这种本来就流动性大，走你一个也不过是少跟你交涉罢了。”同一批初入职场的女生安慰道。

　　“对啊，我的胃病也变得越来越严重了，每天还要被那些人作践。何必要待到月底。反正只剩5天了。”

　　小满答应组长的劝退，距离正常离职还有5天她也坚持不下了。

　　她第二份接触社会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月要不是婷姐陪我，我可能再怎么劝自己也会想跳下去吧。虽然提交了辞职，还被辞退，今天我也是有点丢脸哟。我还是这么被嫌弃啊？就算自己已经改了很多服务态度，还是被投诉啊......”小满离开公司解脱地回到出租屋，想了自己被劝退的事不禁有些耻辱起来。

　　“婷姐，我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小满装作很开心的表达喜事来临。

　　“没事，工作还可以继续找的。你现在还好吗？”表姐瞬间看出问题。满是担忧地关心。

　　“还可以吧，就是被撵了而已，就是提前5天就被退货了。咳咳咳，咳咳......”小满忍不住爆哭，断断续续地捂着眼睛。

　　当天依然很晚才睡，自来成都，她每天都是1点后睡，6点半醒。每天睡前都睁着眼睛听窗外车声，背理论以及回忆工作通话中那些数不胜数的谩骂。

　　甚至被辞退后的3、4个月都还在梦里接电话、背理论。

　　后来她关了手机铃，只是开了闹铃。

　　“你电话怎么回事？老是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父母总是会吼她。

　　“我不是没听到，是我不能接。你有事用微信不一样吗？有事发消息打啥电话。”小满只要接电话，她就会条件反射说出那些客服话术，全程都想邀好评；她甚至会幻听对方在骂她、会叽叽喳喳地嘶哑吼叫。久而久之再也不敢接电话了。谁的电话也不愿接。

　　所幸她来成都后3周，听说表姐关心自己安危，主动来陪她几天。

　　一开始她就是太孤单才迟迟不愿与室友相处，后来表姐中途离开过2次，小满居然更难稳定下来了。她重度失眠、劳累、又想轻生，使得工作越来越频频出错。她开始给父母讲，给二姨讲，给发小讲，给阳翘讲，给能聊的出口的讲。她讲了很久，大家也安慰了很久，可最后发现只有表姐一人能救她。“只有婷姐在我这里陪我，我才睡得着、吃得下东西。”

　　后来终于等到喜欢的人来陪自己，她心里真心想求着表姐多留几天。虽然小满表面是看不出来这些想法的。

　　表姐真的好让小满安心，她很温和、很擅长消解负面。以前，小满怎没发现对方这么强。

　　“她有时会很健谈，有时会很热心，有时很安静。要是自己也能这样变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