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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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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海,这个传说中的石头森林。冷漠空洞,华丽颓靡,money city, too many people。人与人之间充满了距离感,冷漠疏离。多的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和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人,不管背地里多么暗潮汹涌,表面永远不动声色。可是不管怎样,商场上的招数,也就是多费了些心思,但不会被伤害。因为没有希望。
什么叫做空洞,什么叫做绝望。如果不抱期望,也就不必害怕不必伤心。
所以我适应这里,无比地适应这里。我相信上海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她符合我的所有梦想——距离、争斗、不被伤害。我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伤得体无完肤。因为我的心不在这里,我的弱点不在这里。
这让我感觉安全。虽然不幸福。我对幸福再无奢望。
只是为什么,独自一个人,感到孤单和无助的时候,心里会想起那个人——
我无数次地梦见他,在他的城市里,和一个女孩子在栀子花树下拥吻,我远远地看着他们。而女孩的脸,每次都不一样。他现在是否也在不停地换女朋友呢?
从清扬和离箫那里知道了几个同伴的近况,都很不错。同宿舍的几个人,一个拿到了全奖,在美国的大学攻读硕士;一个在外企,天天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还有一个,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毕业后两夫妇就一起创业,合开了一个公司,现在业务已经做得很大,并且和清扬的公司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合作关系。
至于清扬和离箫,我们一直有联络。他们一直给我很大的帮助,可是一直和他们刻意保持着不近不远略微疏离的距离,我知道,只有这样的距离,我才不会失去。
摊开掌中的生命线,我的得到与失去总是在保持一个近乎残酷的平衡,一旦什么得到得太多,我就开始失去,忽地想起很久以前的相术士,原来一切都是宿命。
在上海我遇到司祺,我的高中同学,两人皆很是意外。在高中时我和她交情一般,只知她当时考到了上海F大,立志要做女强人,且一直在上海混得很不错,此后未曾联络,没想到多年后重逢却已洗手嫁作他人妇。
一次我采访一个成功商人,因为要在他家里拍几张照,和摄影师去到他家,没想到他的太太就是司祺。其实我想过会遇见她,因为其时我正做的是一个关于个人奋斗的成功人士的专题,只是没想到她是采访对象的妻子而不是采访对象。
她给我们招呼我们茶水,也许是因为已做了母亲,变得很会照顾人。因为采访时间有限,只是彼此留下了联络方式。
几天后她打电话过来,和我约了一个时间见面。我们聊起她分别后她在上海的情况,她说,因为这些年她亦是一人在异乡独自奋斗,对于当初因为误会产生的不愉快,开始理解我当初的想法和做法。然而她并不如我这么坚毅刚强,坚持梦想,渐渐承受不住。于是接受了一直痴心对她的一个男孩子,家在上海,且家境很好,只是要求她婚后辞职做全职太太。她接受,虽然这并不是自己当初的追求,虽然她最爱的并不是他。可是,司祺对我说,这就是生活。能够得到这么多,她已然知足。看看昔日的这些同窗,有几个能过上自己最初希望的生活?没有办法,很多时候,在生活面前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她说,她只是在经过了这么多,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你很幸运,想明白了之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
“是。”她看着怀中的婴儿,笑,俨然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女人。再不复当初那个要强好胜与咄咄逼人的少女。
于是我想起了凌云,如果我当初坚持一点,现在会不会像我一样。如果是,也是一种幸福。
“清扬呢?你和清扬怎么样了?”
“他结婚了,开了个公司。混得比我好。”我端起咖啡,淡淡一笑。
“什么,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啊。”司祺大感不可思议。
我笑了:“一直没有在一起。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这家店的咖啡不错,改天和云飞一起来尝尝。
“当初你们可是大家公认的一对绝配呢。真是可惜……”
可惜?“大家都误会了。”司祺她们也是,一月也是,我……也是。
“只是误会吗?你们都那么引人注目,可是他眼中只有你,你眼中只有他。就连考大学,也考到了同一个学校——你们怎么会没在一起,除非错过了……”她碎碎念。
我一呆。错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现在想念的已不再是他,梦到的也早已不再是他,变成另一个人。而现在,我和他,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彼此之前的感情早已变成一种信赖和依靠。这种默契的相知,早已超乎一般意义的男女之情。
只是我们的一生,不会再在一起。
原来真的,做个朋友,才可以天长地久。难怪武侠片里会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原来我们有过在一起的可能。而现在,他有了离箫,而我对幸福再无奢望。我们过着各自的生活。时光继续,一切都好。
回到杂志社,大家开会讨论这期杂志的选题,一直在沉默。会后云飞把我留下。他是我的上司、搭档、朋友,也是一个出色的成功商人,头脑精明,心思缜密,我经常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吗?”“没事。”“那就好。”“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杂志一直是在南方这一块比较有市场,北方相对发行量较小。现在杂志社决定要往北拓展市场,而北方的基地,就定在这里,”他指着地图上我熟悉的那个名字,“上头决定派你去。除了对你能力的肯定外,还有你毕竟曾在那里求过学。”
“我?可是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真正家在那里的人吧。”
“这是个好机会啊,如歌。不过如果你有问题,我可以帮你推掉。”
我想了一下,“我和谁?”毕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由我一个人负责。即便我这几年做出再多成绩。
“当然是我。我们是老搭档嘛。”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逆着光,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怎么样?去吗?”
“我考虑一下。”
“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次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工作了。”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对我说。
“为什么?”我诧异得差点将饮料打翻。我们合作办过很多大的活动,上头没理由更换搭档。
“如果这次的case成功,上头考虑派你去香港。”
“香港?那你呢?”
“不出意料的话就是公派出国。等我回来时你大概已经接替我的位置了。”
“那你,还会回国吗?”
“不知道。那么久以后的事,变数太多。”他难得的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已经为你停留了很长时间,不能再停留下去,我必须上路了,如歌。”他目光灼灼,直视我的眼。
是,我知道。可是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
“这里,”我指了指左胸口地心房处,“有一部分已经坏死,不能再爱。对不起。”
“是那个人造成的?”
“是。”他总能明白我的话、我的心情。工作之外残存着的奇怪默契。“所以,我一直告诉你不要等我。因为我早就看到这样的结局,你终有一天会因疲倦而离开,我不想到那个时候,再去承受别离。”
“以后不要这样轻易就作定论。你以为你能看透一切吗?”
“是。至少我就从来没看透你。”他的心机那么深,看得到有鬼。
他笑了。十分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