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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   隔日一早栖真出房门,风宿恒已在廊下等候。

      山庄锦衣玉食,她却吃不下睡不好,一早起来精神萎靡。一见罪魁祸首转身望来,精神奕奕的样子,栖真就恨得牙痒。

      风宿恒将手里崭新的披风递上:“天冷。”

      是她喜欢的淡蓝色丝面,镶着一圈白色狸毛,很是华美好看。栖真谢了接过披上,触手柔软轻薄,确实御寒。

      也是,如今年关将至,骑马奔驰确实冷得很。

      出山庄,大门口并没什么待远行的马匹,只停了一辆马车。颜心放下脚蹬,风宿恒上车,转身想拉一把身后人,伸出手又缩回,只是道:“上来。”

      栖真左右望了望,踌躇问:“不骑马?”

      “马车舒服些。”

      说什么让她选,其实压根没得选!

      栖真只好上车。

      颜心和袁博态度比之前恭敬得多,坐在前辕驾车,并不多言。

      帷裳放下,车里自成一方天地。

      这马车很是舒适宽敞,中间一只固定的木桌,尾部有包裹得柔软的长箱,地上铺着绵软的厚毯,四处都是靠垫,是坐是躺都很适宜。

      但栖真就是不自在。

      风宿恒再怎么表现随和,和这样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单独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她浑身都是僵的。

      只好打开侧窗装作看风景,尽量忽略身边无形的压力。

      风宿恒却不以为意,从长箱中取出茶具和水壶,悠然泡茶。栖真也或回身喝一杯他泡好的茶,对他一路拉家常般的闲话,只做嗯、是、好、对处理,剩余时间看着凋敝单调的风景默不作声。

      许是外面风景无聊,没多久她便眼皮发沉,昏昏欲睡。不愿在风宿恒面前毫不设防地睡过去,只将头靠在窗棱上硬撑。

      车里暖和得很,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随着马车有节奏的颠簸,真睡过去栖真都没意识到。

      一觉醒来,她不知怎么已在车里舒舒服服躺下。马车早停了,车里没人。她坐起一撩帷裳,颜心在前辕立刻转头:“主母醒了?下来吃点东西?”

      栖真迷迷糊糊下车,见此地该是山野里一个小村落,屋稀地广,马车就停在一家小馆子旁。进去一看,风宿恒独自占了一桌,见她进来,站在身后的袁博忙给她擦凳子,和颜心往后厨去,端上四菜一汤便转身出去。

      店里明明有掌柜伙计,为何要他们亲自上菜?栖真也不问,要相处两月,同车同食当作日常,她尽早习惯才是,便和风宿恒一道吃起来。

      以为山野小店,胡乱对付一顿,没想到一道石板鸭,一条清蒸鱼,一个炒素锦,一个皮包豆腐好吃到掉眉毛。

      风宿恒盛了碗野菜豆腐肉末羹,在她手边放凉,又问哪道菜合口,栖真说都好,还夸了馆子一句,风宿恒笑起来,嘱咐她别吃太撑,下午还要赶路。

      吃完饭,栖真独自在周围散会儿步,踢着碎石子,吸几口山里清冷的空气。这会儿睡饱喝足,精神头回来,早上颓丧一扫而空。

      再上路,就见风宿恒从箱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道:“闲来无聊,玩个游戏?”

      说着从盒中拿出一叠纸,几下展开,正好铺了满桌。

      栖真一看,嘿,地图!

      风宿恒:“你还是第一次看中土地图吧?这是大容,这是辛丰、付春、燃伢、渤洲、大陈小陈、南蛮……”

      栖真兴趣上来,随他一路指一路看:“就玩认地图?”

      风宿恒从盒中取出两个插在底座上的小旗子,一个色子,一叠拇指大的小票和厚厚一刀书签大的卡片。

      “色子上有六个颜色,对应这里六种颜色的小票,你看,这票上有数字,这是积分。”他把六种颜色的小票一一摆出来给她看。

      栖真诧异抬头,风宿恒知道她什么意思,笑道:“觉得我这个古人,还懂什么是积分?”

      他居然在她面前自嘲古人,当真把栖真逗笑:“小包子!”

      风宿恒也笑容加深:“小家伙教了很多。”

      “每次翻三张名签,这上面有城邦名字。掷到什么颜色的色子,就抽什么颜色的小票,小票的颜色和积分,对应着可以走的路线和步数。”他指着城市与城市间六种颜色的连线:“我们比比,看走哪条路可以最快速度到这三个地方,谁先到,便能获得一张名签,名签用完为一局。”

      规则简单,栖真一听就懂。风宿恒将两把小旗放到乾都作为开端:“你先来。”

      栖真翻了三张名签,分别是梭里罗、锦驰镇、渝北。

      “锦驰镇在大容,这个我知道,梭里罗和渝北……”在地图上找了半天,只找到梭里罗在最西面的燃伢:“还有一个在哪里?”

      “嗯,在哪里呢?”风宿恒附身和她一起找。

      地图上城市密密麻麻,出自手绘,但再小的字体都是清晰工整,栖真找了一会儿,指向北边的付春:“这里!”

      风宿恒把色子推来,栖真掷下,红色,取过一张红色小票,上面写着三。

      只能在红色线路上走三步,去哪座城好?

      栖真一比较,渝北!

      风宿恒掷到蓝色一,小红旗只从乾都沿着蓝线走到名马郡。

      栖真投了三次,一路抵达渝北时,风宿恒辛丰还没出呢。

      “学得真快,手气也好。”风宿恒高高兴兴从一堆卡里找出一张给她。

      巴掌大的名签,精工彩描着一只铜铃眼、蝴蝶翼、扁平身、拖长尾的动物,下书渝北两字。翻过来,是一段介绍渝北的话,下面还一二三写了三行短字。整张卡片内容丰富,小巧精致,让人一看心喜。

      “这什么?”栖真指着卡片上四不像的动物道。

      “是渝北特有的铜铃蝶,载人飞行三里内轻而易举。很多人去渝北,一定要去铜陵谷玩一玩这铜铃蝶的。”

      栖真道:“哦,原来是渝北的旅游项目。”怕对方听不懂,改口道:“我是说……”

      谁知风宿恒打断:“没关系,尽管照你们世界的说法,我能听懂。”

      见栖真惊讶望来,他笑着解释:“这些年听小包子说过不少,很多一开始不懂的词,现在耳朵听出茧来。所以栖真尽管说你们那儿的用语,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顾虑,不用迁就我,我若不懂会问你。”

      栖真楞楞地看着他。

      她初到大容时,为了学这里人说话用词煞费苦心,生怕别人对她生出怀疑和嫌隙。这种自我隐藏自我约束的苦,像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即使如今适应很多,她还会怕一激动露出马脚。

      从未奢望在这个时空会有人跟她说,没关系,你不用改变,不用迁就,就说你那个时代的话就好。

      风宿恒道:“铜铃蝶只生长在铜陵谷,数量稀少,抓捕不易。所以这个旅游项目不便宜,每次要十两银子。你知道普通农户一个月的口粮不过三四两,普通庄户不会超过五十两。所以你猜猜,愿意排上半天队又玩得起这铜铃蝶的,都是些什么人?”

      栖真回神,心里仿佛被暖流刷过:“有钱有闲的纨绔子弟?”

      风宿恒:“没错!有钱有闲的纨绔子弟自然是要去玩一玩,不过还有一类人也常去,便是那不会法术的江湖人士。”

      “不会法术的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不会御剑,有机会坐铜铃蝶玩一玩,体验一下御剑的快感,大有人在。”风宿恒从长箱里取出新的白纸,铺开,在纸的下半部写了“江湖门派”四字,又在居中偏上处写下“仙宗”两字。

      栖真问:“原来在这里,江湖和仙宗是并存的吗?”

      风宿恒道:“有人适合练武,有人适合修行,天赋所定,适合练武的不一定能开悟修出神识,能修出神识成为仙宗的,一般也看不上武林人士。”

      栖真觉得奇怪:“仙宗法力如此强大,能飞能打能治愈。武林门派功夫再强,也不是仙宗对手,那武林门派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风宿恒耐心解答:“十万个普通人里能修成仙宗的至多一个,但只要不是天生愚笨,肯勤学苦练,普通人也可习得武功,若被某个门派收为徒子徒孙,基本衣食无忧。所以中土之上,真正的仙宗门派不过三十六个,每一宗能修出来的人数不会过百。像辛丰最大的昆仙宗,也就一百五十多个徒弟。但中土的武林门派少说上千个,最大的乾元派,人数至少上万。”

      他在白纸上的“仙宗”两字外画了个小圈,圈内写下“三十六”、“昆仙宗”,又在“江湖门派”旁画了两个小圈,在圈里分别写下“千”和“乾元派”。

      栖真终于明白,原来这里江湖门派就是金字塔的基座,而仙宗则是金字塔尖一小撮。

      “那皇族呢?这里每个国家的皇族都是仙宗?”栖真又冒出疑问。

      风宿恒在纸的最上端写下“皇族”,画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圈,在圈内写“武力加权利”五个蝇头小楷:“几百年前,中土皇族只习武,不修行。但这样会衍生很多问题,皇族实力比不上仙宗,便驾驭不了仙宗,一但上战场,若对方派仙宗应战,那是无论如何打不过的。久而久之,皇族必要将武力和权利统一在一处,才能维持皇权不被颠覆。所以如今中土各国皇族都是从小修行。每个国家最厉害的仙宗掌门往往被拜为上师,有的常驻宫中,带着皇子皇孙修行,有的皇室索性将后辈送到仙宗门派修到小神才回去。”

      栖真问:“陛下是哪一种?”

      风宿恒:“哪种都不是。”

      栖真挑眉。

      风宿恒笑:“栖真对我感兴趣?”

      栖真哼一声:“从未。”

      风宿恒笑意更深,不多做解释,只是道:“辛丰皇族比较复杂,时间还多,以后慢慢讲。栖真只要知道,今后行走江湖,碰到什么武林门派的人,大抵稀松平常,遇到仙宗却不易。若非自己门派附近,便是主城中多一些,其他地方是很少遇见的。”

      见栖真点头记下,他才继续道:“刚才讲到渝北……世人一提渝北便知那里有铜铃碟,你将来若碰到付春人,提一句铜铃碟,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不过在我看来,渝北还有两项你一定要知。”

      他伸指在付春东南方向一点:“这里有条莫伦江,发源于姑姑山,沿着平江山脉往南流,最后落在渝北。渝北盛产千岩铜,便是这莫伦江的馈赠。这里开采的铜每年占了付春铜量的一半,是以渝北一直都是付春的屯军重地,这里有一支十万人的梁家军,实力强劲不可小觑。对了,这梁家军的主将名叫梁峰,他有个女儿,便是梁微澜。”

      见栖真没反应过来,风宿恒提醒道:“万叶飞说天下八美中尽得妩媚之名的梁微澜。”

      栖真理了理袖子,冷道:“还以为陛下不好意思再提这段。”

      风宿恒哼笑:“没什么不好意思,万叶飞是个人才,待在开物阁埋没了。”

      栖真呵一声:“所以陛下毁人阁子来表达自己的赏识之意?”

      风宿恒难得不自在:“小白嘛,有时候是不太像话。”

      不等她接话,立刻转移话题:“渝北还有一项值得注意,那里有座彭阳山,山上有个彭阳书院,付春朝堂官员同气连枝,大多出身书院。这一代的院长繆沐阳,称得上当代大儒,有机会看看他写的书,一本《心术摘要》,一本《曲直论》,必有进益。”

      便是渝北名签上列出的三小点。

      至此,栖真总算明白风宿恒为何带她玩这个游戏。

      他竟在变着法子教她东西!

      栖真心里喟叹一声。

      不是不知风宿恒释放的和好之意,但若他只盯着求她原谅,或自顾自将那事揭过,只怕都会激起她的反意。如今这人另辟蹊径,并不一本正经给人恩惠说我教你,而以游戏切入,引她上钩,带出诸多信息。这招正正踩在她的点上——那是即便看破,都不忍拒绝的。

      他们又各自下色子,移旗子,随着搜集的卡片越来越多,白纸上写的知识点越来越密,有山川大河、有奇人异士、有风俗习惯、有名药名菜……栖真摩挲着那些精笔画就的名签,心下琢磨,他做这套东西花了多少精力?每张卡片、每个知识点都信手拈来,即讲点,又讲面,即讲因果,又讲纵横,一下午当真信息量爆炸,听的人眼睛都不想移。

      这么用心的吗?

      莫非五年里,他也是如此用心去教小包子?

      栖真一面听,一面在心里分出个小角落,悄悄惊叹、艳羡、疑惑。

      等手里搜集到十二张卡片,只比他少一张时,风宿恒居然提议今日玩到这里。

      没分的卡片还有一大半,这局尚未分胜负,而栖真也听在兴头上,哪里肯依。

      风宿恒好声好气道:“听多嚼不烂,我们有的是时间。”

      马车驰入一个小镇,找最好的客栈开房,风宿恒让她先去休息。栖真这才觉得头重脚轻,有种亢奋后的倦怠,躺下就睡过去。直到颜心来轻唤才不情不愿醒来,去大堂和风宿恒吃了顿饱饭,又是每道菜都可口。饭后两人逛了逛小镇,不过华灯初上便回去。

      她以为今日连睡两觉,现下该睡不着,谁知洗漱后沾床便倒,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第二天上车时精神抖擞,少了拘束,多了期待。两人就着残局继续,最后以栖真多出两张卡片为胜。

      “赢了一局,有彩头没?”

      她原是高兴了随口一问,谁知风宿恒真从箱中取出个红塞的空水晶罐:“每赢一次,奖励一颗珠子可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放到桌上,栖真知他不敢直接放她手上,便拿起拇指盖大小的珠子看了看:“好漂亮!值钱吗?”

      风宿恒道:“不值什么钱,蚌壳里生出来的,女孩儿家多喜欢。”

      说的好像他送给过很多女孩儿家一样!栖真抬杠道:“我哪是什么女孩儿家?”

      “不喜欢?”风宿恒摊手:“那还我。”

      “给了的,还能收回去?”她赶忙放进罐里,叮当一声,煞是好听。

      风宿恒趁机道:“我考考你,每一题数到三能说得上来,就给一颗。”

      栖真哈一声,考试就没在怕的。

      这便开始。

      风宿恒道:“晴空城。”

      栖真在地图上一指辛丰北。

      “交州。”

      栖真眼一瞟,立刻指辛丰东南。

      “成牙。”

      成牙是个小镇,今早刚说过,栖真立刻在付春东指出来。

      三颗珠子到手,风宿恒赞道:“不错,再来。”

      “天下四大仙宗?”

      “昆仙、玉瑶、驼暮、俍寰。”

      “四大武林门派?”

      “乾元、祁山、庙岭、凤宫。”

      “彭阳书院院长?”

      “繆沐阳!”

      “从乾都到穆夏,走什么路最近?”

      “从乾都到河合,转水路到三跳峡,再走陆路到穆夏。”

      风宿恒又奉上四颗:“没想到栖真如此聪慧,过目不忘。”

      得了夸奖,栖真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丝丝高兴,拿了珠子放进罐里,道:“简单了。”

      风宿恒点点头,道:“十年前孙朗清在喀山湖写了一首什么诗,让他在辛丰文坛声名大噪?”

      栖真想了半天,卡壳,不好意思道:“……想不起来了。”

      她为一题为难又不甘的样子和适才自信满满眼睛晶亮的样子一样,都招人喜欢,风宿恒轻笑一声,道:“换一个吧,麦江东写的被誉为天下最好的骊文《郎舍序》中最出名的是哪一句?”

      谁知这次栖真都不挣扎,直接认输:“这个……也想不起来。”

      风宿恒觉得好笑:“记什么都那么快那么好,怎么几句诗反到露怯?”

      说到这个,栖真只有叹气的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里读书也是要学诗啊词啊的,可我就是记不住。”

      风宿恒道:“当年炼魂祭仪上,你不默了两首吗?”

      一首嘉和帝的,一首洛尘的,还弄出一堂笑话。

      “死记硬背一整天才默出来的。”栖真微窘,又想到那次祭仪上风宿恒画画又写诗,挺身护她,虽然她最后还是被嘉和帝关到碧净杀魄池。

      一想到杀魄池,便想起小包子在杀魄池遭的罪。

      照以前,她必不依不饶向风宿恒讨个说法,但两日相处,不知为何,对这人好像也不怎么气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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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是一篇没人看也必须写完的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单机写,但这个故事,我非要让它完整地存在于世。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