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16、第 16 章

　　好在发现及时且刚好也到了苏城停站路口，两个人连忙带着四小姐下车送医院，可四小姐那一身红肿的疹子却让医院不太敢收，怕是什么传染病。

　　这下两个佣人只能六神无主的打电话回家求助，四姨太太听到消息后直接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后没说两句又哭昏了过去。

　　常先生没办法，只能把家里暂且交给二姨太太照顾，给苏州厂子那边的管事打电话去找关系送四小姐进医院，而后自己带几个保镖连夜坐火车去了苏州。

　　常先生到苏州时四小姐已经转危为安，她得的不是什么传染病，而是皮肤过敏，也不知道那火车包厢里有什么过敏原，让她一接触就起了一身疹子。

　　只是疹子消退后的四小姐状况并没有好多少，生气委屈加伤心，在看到常先生后就大哭起来，弄得原本一肚子火气的常先生也没了脾气。

　　原本到这里，事情就应该结束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天晚上四小姐又起了一身疹子，等到消退后隔几天又会反复，这之后四小姐情绪彻底崩溃了，就开始发脾气摔东西不肯见人。

　　常先生见女儿病因一直无法找到，就想着给女儿转院，可没等他想好去哪个医院时，四小姐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在医院周围常先生带着人找女儿都找疯了，可常四小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后面只能报警等消息，可警察局带来几个不确定的消息，也都是什么看到有什么女孩子去了湖边之类的，真真吓死人。

　　“你非得逼着她同意什么破婚事，结果事情办不妥贴，她点头了人家又看不上她，书珲那性子哪里由得那小土匪挑挑拣拣，要不是这样她哪里会得怪病想不开。”

　　四姨太太在家哭得天崩地裂，差点挠花了常先生的脸，一副找不到女儿就不活了的模样，吵得常先生一个头两个大。

　　常先生这次灰头土脸回来，真真是心累极了，他已经发动所有关系找了女儿一星期，可四小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会儿他就特别矛盾，一想到好好四闺女轻生了，他就宁可希望这混账丫头是真离家出走了，甚至都有些后悔弄这些破事儿出来，不然女儿好好的上大学，哪用里会得那么个怪病。

　　一个人在那里反反复复纠结，跟个神经病一样特别分裂。

　　六小姐上学路上看着五小姐那同样憔悴的小脸儿，把脸凑到车窗旁，看着玻璃外那飞快掠过的风景，心里忍不住轻叹。

　　都是好演员啊～

　　常先生当然不会知道，他人间蒸发的四女儿在一个星期前就拿着她娘给的私房钱乔装打扮坐上了去羊城的汽轮。

　　在几位教授和女校长掩护下，她已经拿到推荐信可以去羊城的一所大学读书，留在金陵女子大学那边的学籍不过是糊弄人的，也多亏现在档案制度不健全，给了学校操作的空间。

　　等到她毕业找到更好的工作，常先生就算生气她也有底气面对，大不了她接娘亲和妹妹一起离开家生活。

　　常书珲站在甲板上，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这是她选好的未来，或者说是她的六妹妹给她提供了新思路。

　　离开家是为了更好的成长，而不是让自己跌落成泥，逃离不想要的婚事，大学也要继续读。

　　六妹妹说得对，独立能力是需要成长的时间积累，她会好好利用这几年，逼自己成长到能对自己人生负责。

　　至于为什么要绕那么个大圈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六妹妹说，只有让常先生陷入疲惫和愧疚中不断消耗他的精力从而降低他的判断力，才能减少立刻露馅的风险。

　　也只有让常家的四小姐从他手里丢了，才不至于连累别人被迁怒挨罚，为此常书珲真的没少对自己下狠心。

　　当然，或许哪天常先生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可那又怎么样，以他那种不把女人当回事的心态，绝对不可能相信四姨太太有勇气会帮女儿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去逃跑。

　　更不会想到，那个帮四小姐逃离苏城的人，会是祝亭方女士安排的。

　　那个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帮的是谁，他只是帮忙买了那天早上五点半到八点半全部班次的火车票，然后拿着一个别人给他的箱子，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一个人。

　　拿到票后常书珲盲选了一张票离开，按照六小姐的计划，她中途下车换了装扮，重新买了去沪城的票，然后从沪城用抛硬币的方式选择坐船去了羊城。

　　四姨太太的想法很简单，她不想女儿嫁去北方一辈子再难见几面，更不愿意女儿直接离家出走被这个世道给吞掉

　　女儿说要偷偷换个地方读书，等她毕业哪怕常先生生气事情也时过境迁了，反正这又不是私奔，她一想觉得可行便答应了。

　　至于祝女士为什么帮忙，大概是因为她也有女儿，一想到六小姐或许以后也有这一遭，兔死狐悲罢了。

　　在这件事中唯一没什么参与感的就是五小姐，因为她藏不住心事，所以大部分安排她不清楚，只要她正常生活其实就是对常先生最大的迷惑。

　　但常书瑜明显感觉到她五姐姐不一样了。

　　“六妹妹，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读书，其实我现在还是不喜欢读书，可我想还是多些读书更有用。”

　　五小姐隐约明白了很多，虽然说不清楚，可她知道如果她考不上大学，那可能过不了过两年，就轮到她去嫁人了。

　　“那就好好学。”常书瑜当然希望她的五姐姐能越来做好，只不过对她读书的韧性持观望态度，“如果你觉得吃力，也可以考虑美术专业。”

　　这年头哪怕读艺术专业，那也是很金贵的文化人，毕业后当不了画家当个老师也很好，这时候老师可没什么课后服务业务，工资也很高，妥妥的好职业。

　　和五小姐讨论了一堆关于未来展望的话题，常书瑜回到三房院子里就嚷嚷着饿。

　　今天是周末也不用上学，吃过午饭她来了兴致就给祝女士弹了一段钢琴，虽然明面上只是在学校学了点基础，可就连当初还是家庭教师的五姨太也承认六小姐天赋异禀，水平压根不需要她指导。

　　当然六小姐平日里对钢琴也没表现出什么太大兴趣就是了，这一点曾经让四小姐气得牙痒痒。

　　哎，有些想念远方的四小姐了。

　　“这段日子我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王家公子是怎么突然反口的。”祝女士不像参与计划的其他人，以为常书瑜是因为王家婚事生变才改了让四小姐在金陵玩消失的计划。

　　她很清楚在四小姐离开家不久女儿就请求她帮忙了，那时候与王家的婚事可没生变故。

　　“这我哪知道啊，我原本是觉得金陵毕竟有姑母在，说不准我爹就当甩手掌柜不过去了，所以就想着如果我爹不过去那就让四姐姐多折腾几次争取回让我爹接她回宁城养病，宁城是我爹的地盘不适合跑路，选择咱们能插手的苏城就很合适。”

　　他们最初计划是只要常先生看到过四小姐犯病的模样，让他不敢随意定下婚事，如果后面还不死心，那就来一个因病心性大变进而导致情绪失控去惹怒常先生。

　　等常先生忍不住冲四小姐发了脾气，被伤了心的四小姐再去负气出走。

　　因为这中间很多细节不好操控，常书瑜原本计划拉长战线到一直暑假前。

　　可谁能想到，神来一笔啊！

　　王公子人家同样嫌弃这门婚事，让他们这个原本不太完美的计划有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开启理由。

　　“你四姐姐一直音讯全无，你爹要伤心了。”祝女士说这话时语气带着旁人听不懂的复杂。

　　常书瑜耸耸肩：“放心吧，别说只是丢了一个女儿，就算丢了一个儿子，过段时间我爹也会不药而愈的。”

　　没看这两天常先生找人的事已经丢给了管家负责，他自己又开始操心商行的事情了。

　　事业才是常先生的真爱。

　　祝女士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事经过了再怎么粉饰也会留下痕迹，女儿这一回看到四小姐的事大约也是伤心的。

　　如果知道祝女士怎么想到的，常书瑜会呵呵一笑，她早就不会因为常先生难过了，毕竟她也不是啥孝顺女儿，

　　如此甚好，做起事情不会束手束脚。

　　“阿娘，夏天过去我就要去沪城读书了，你以后就跟我过吧。”

　　常书瑜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但她们都明白，这次说得意思却和上一回不同。

　　常书瑜在决定请求祝女士帮四小姐时就已经揭开了那层她们以前极力粉饰的东西。

　　祝亭方看着面容还很稚嫩的女儿，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几年前她的儿子似乎也说过类似的一番话。

　　那时候她不肯认命，更不肯认清现实，只觉得被气得不轻，可为什么再听这番话，此时她却如此平静呢？

　　“你决定了就好，娘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心里就有如此成算，她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拖累在这后宅的泥沼中。

　　常令岷啊常令岷，你知道你弄丢了什么吗？

　　或许你也不在乎吧。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