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15、第 15 章

　　“几块钱租的房什么样你可能没见过，几块钱吃一个月的饭食你也可能没吃过，更不用说其他消费，四姐姐你在做决定前要不要去亲眼看看？”

　　别说四小姐没见过，常书瑜自己也没见过，活了两辈子她就没受过穷。

　　自由都是有代价的，就算是后世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获得安逸生活条件的能力和运气，这就是现实。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女人想走出家门去独立，没有坚韧的性格和过硬的生存本事，走出去也不过是更快的被碾落成泥。

　　“我……我可以努力克服，我能吃苦。”这回四小姐声音都带着不自信，很显然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么具体的细节。

　　看着脸色忐忑的四小姐，常书瑜叹了口气：“最后一点，你确定你离开家后那个柳沛的家庭会接受你吗？准确来说是敢接受你吗？”

　　在宁城，常先生不说一手遮天那也是咳嗽一声都要震三震的人物，柳家父母敢为了儿子的爱情去得罪常先生吗？

　　“你应该很清楚，宁城的风俗，自由恋爱这种事在宁城还是太超前了，你如果不管不顾从家逃走，为了家族名声，咱爹是绝对不可能再认你，宁城也不会再有你的立足之地，柳沛如果对你痴心不改，那他大约也没法再回来，柳家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常四小姐抿着唇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也不知道柳家是怎样看她的，她想要挣脱家庭的锁链，可却也知道柳沛与家里的关系与她是不同的。

　　常书瑜看出四小姐的动摇，但她并不打算宽慰她，有些事不是宽慰几句就能改变结果的。

　　“如果四姐姐你做了充分心理准备，觉得精神上的满足大于物质享受，也能接受离开家后爱情并不圆满，同时做好了面对各种流言蜚语的心里装备，那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毕竟接受包办婚姻可能也会是悲剧，每个人都有争取自由的权利，只要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四小姐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犹豫立刻给出答案的，可那个答案卡在嗓子眼里，让她怎么也喊不出那句“我都做好了准备”。

　　她是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说真的，她这些日子是想明白了自己不能接受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这件事。可却没有认真去想过离开家后如何独立的问题，她能想到的事就仅限于跑出去凭借学识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或许潜意识中她想过要柳沛帮助她摆脱困境，可看着六小姐那清凌凌的眸子，常四小姐的直觉告诉她，但凡她敢这么说出来，六小姐能直接走人且绝不会再搭理她。

　　“六妹妹，你今天其实就想告诉我，我为了人格独立才离开家，所以我不能当菟丝子一样依靠柳沛，甚至一辈子靠男人很也靠不住，对不对？”

　　常书瑜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被逼婚你要离开家我不反对，但你得证明你有离开家靠自己活下来的能力。”

　　如果无法靠自己活着，如果必须要依靠什么才能存活，那么婚姻或者爱情远不如指望一个有本事的爹。

　　常先生对待女儿们大约没太多深厚的父爱，但他好歹有能力给妻儿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常家前面几个女儿都是联姻出嫁，婚姻估计也都是一地鸡毛，可自己谈的恋爱结婚然后去依附别人过一辈子，就不会一地鸡毛了吗？

　　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那放弃一切离开家的意义又在哪里？

　　四小姐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常书瑜道：“六妹妹，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但我清楚要是就这么认命，我一辈子不甘心。”

　　常书瑜笑了笑：“能理解，我是你的话，我也不甘心。”

　　知兰堂的谈话又悄悄进行了半个小时，中间五小姐一度被扔出去看着屋门，对此她半个字也不敢抱怨。

　　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常家大小姐与二小姐远在北平，是回门的就只有三小姐和三姑爷。

　　三小姐这次回来明显带着任务，可能是常先生给她透过话，这午宴过后便去了四小姐屋里说话。

　　五小姐和六小姐因为年纪不大，所以就被赶去陪外甥女玩儿，三小姐家的小囡囡才两岁正是可爱的时候，粉粉糯糯的喊姨姨，让两个姨心都化了。

　　“你说三姐姐会怎么劝四姐姐啊，她那日子可是没有说服力。”五小姐大约是在六小姐这里没了秘密，便彻底放飞自我，啥话都好说出嘴。

　　常府的人都知道，三姑爷在外面养了小的，三小姐只当是不知道，两个人成婚几年只一个女儿就看出来关系冷淡。

　　刚才二姨太太把外孙女抱去稀罕，现下这偏厅中只她们姐妹两个，常书瑜看了五小姐一眼，却没搭理她。

　　其实她明白，五小姐之所以会帮四小姐逃跑，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看到了三小姐的婚姻，给吓到了。

　　但她能对一个十五岁小姑娘说什么，告诉她三小姐之前喜欢的那个人，已经和原配生了两个儿子后又和一个女学生搞在了一起？

　　还是告诉她这世界上大多爱情不过是荷尔蒙分泌保质期不超过三年？

　　三小姐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常先生的女儿，她需要走完这个流程。

　　映雪和花溪这两个丫头在初三便一起请假回家探亲，元宵节前传话回来说是在家找了婆家要赎身，四姨太太一人给了一副嫁妆，四小姐和五小姐也给了添妆，当然这是后话。

　　初五这天四小姐就解了禁跟着四姨太太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四小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开。

　　“四姐姐回来后神情特别不好，我娘也不说话，但我知道她们肯定是去了我娘以前的家。”五小姐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就想找个人安安心。

　　常书瑜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四小姐写给柳沛的信常书瑜已经帮着扫尾送了去，剩下的就是等。

　　四姨太太的娘家就在宁城棚户区，每年都要到常府打秋风几次，四姨太太从来都不许两个女儿见娘家的人，这一回能下狠心让女儿去亲眼看一眼外面最真实的一面，估计是知道了四小姐想逃跑的事。

　　“六妹妹，你说得对，没有自保的能力，我跑出去就等于送死，柳沛那里我也决定断了。”四小姐走出房门再提起这件事情绪甚至都能算得上平静。

　　“你只要不后悔就行。”

　　对此常书瑜不再发表意见，等了这半个月，柳沛家里一直不敢上门提亲事，四小姐这么高傲的性格主动了这一回就不可能再拉下脸继续倒贴。

　　寒假结束，四小姐到底还是回了金陵继续学业，不过她这次离开前身边多了两个人，据说都是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

　　确定四小姐彻底安分下来，就连柳家那里他也敲打了几次，常先生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

　　其实常四小姐一开始那些小动作他其实全清楚，要不是担心说破了激起四女儿的逆反心理不好收场，他是真想收拾她一顿狠的。

　　好在四女儿没真犯蠢，迷途知返，那他可以装作不知道，毕竟年轻人嘛，谁还没有过心血来潮的时候，他是过来人能理解。

　　四姨太太提出带女儿去看棚户区的真实模样，他觉得很好，象牙塔里长大的花朵，哪里能明白这世道的艰辛。

　　你看，等她看到了这世界的真实，立刻就懂事了。

　　只是这世上的事十之八九不能让人尽数顺心，常先生万万没想到他这头把女儿工作做好了，王家那头却出了幺蛾子。

　　准确来说，王家父母那边是很想促成这桩婚事，可那个王公子并不按照他的预想来。

　　“啥玩意儿千金小姐，不过是贪图咱们家权势，老子不要！”王公子被父母混合双打后还是咬牙坚持不松口。

　　在接到大少爷的电话后常先生被气得暴跳如雷，他的女儿轮得到这么个泥腿子嫌弃？

　　可如今也不是和王家交恶的时候。

　　婚事不成就不成，没了王家还有别人家，东北军的将军们还有很多儿子，总能找到适合的人家，没必要因为一桩没挑明的婚事和王家撕破脸。

　　就在常先生忙着找新目标时，常家四小姐在听到和王家婚事不成的真正原因后，直接?气炸了，然后一个电话打回来怼得常先生捂着胸口直喊疼。

　　第二天金陵姑母那边就打来电话，说四小姐非要回宁城，不让她回家就又哭又闹，常先生没办法只能点头，说白了他也想收拾一下这个昨天电话里差点气死他的逆女。

　　然而原本应该坐火车回家的四小姐，半路上病了。

　　因着四小姐是发脾气回家找老爹算账，这让两个原本监视她的佣人压根不敢招惹她，所以上火车后就守在包厢走廊上。

　　四小姐一个人在包厢里一直不出来，他们觉得不对劲就叫来列车员，却没想到四小姐在里面已经起了一身疹子半昏迷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