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守在窗外》边城阿九

1、第 1 章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澄澈透亮，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为世间万物镶上了金边，柔和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校园四周高大白杨树上的树叶随风婆娑起舞，闪着耀眼的金光。
　　此时正是县一中课外活动时间，操场上人声鼎沸，同学们有的在打排球，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三五成群在散步，热闹非凡。操场主席台南侧的篮球场上，校女子篮球队的队员们在队长的带领下训练，对面与篮球场隔着一条跑道的足球场上，校男子足球队的队员们在教练的指导下训练。
　　太阳慢慢向西移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清脆的课外活动下课铃声响起，分散在校园各处的同学们纷纷停止了玩耍，有的向主席台北侧的学校体育器材室走去，交回领用的体育器材，有的奔向水房去洗手，有的向教室走去。
　　篮球场上，女子篮球队的队长刘玲玲高喊一声“训练结束”，正在球场上训练的高年级的队员停止了训练，疲惫地回到篮球场边，拿起自己的东西逐渐离开了篮球场。初二年级的队员林慕青、夏辰溪、罗娟还停留在篮球场，她们入队不到一年，还算是篮球队的新人，按照篮球队的惯例，新人要留下来将训练用的十几颗篮球收拾起来交回器材室。
　　林慕青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父母都在学校工作，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从事教育工作的林家父母，望女成凤、望子成龙是他们的心愿，因此他们对林慕青姐弟几个的教育非常重视，在几个孩子中，林父最疼爱林慕青。在林慕青的记忆中，姐姐们都很敬畏林父，见到林父总是小心谨慎，只有她，小时候一见到林父就扑进林父的怀中，林父抱起林慕青用胡子扎她，她一边躲闪一边用小手揪父亲的胡子。
　　小时候的林慕青，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是的，林慕青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但这聪明并没有增强她识人的能力。
　　不负父母所望，林慕青的大姐大学毕业后留在县城工作并已结婚，二姐师范毕业也在县里一所小学当了老师，三姐考上了镇里的重点高中，弟弟还在镇里上小学，林慕青小学毕业后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
　　林慕青离开父母到距离家乡一百多公里远的县城去读书，住在大姐家里。长姐如母，对林慕青非常关照，吃的、穿的、用的，大姐从不吝啬，二姐也很疼爱林慕青，不仅给林慕青买各种漂亮的衣服，还在林慕青口袋里塞上足够的零花钱。
　　由于营养充足，刚上初一的林慕青身高一下子就窜到了一米六五，在同龄人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班里排座位时，毫无疑问，她被排在了最后一排。身高也有优势，林慕青初一第二学期的时候，被体育课张老师选中，想让她进入校排球队，做一名排球运动员，但在选拔的时候，林慕青和排球实在无缘，接发球时不是向左就是朝右，没有一个走直线的，张老师认为林慕青是一个具有运动员素质的女孩子，将她推荐给了刘老师。刘老师是校女子篮球队的教练，他让校篮球队的队员示范了几个运球上篮和定点投篮的动作后，让林慕青等人效仿，刘老师见林慕青孺子可教，吸收她成为校女子篮球队的一员，与她同时进入校篮球队的还有她的同班同学夏辰溪和罗娟。她们都是在县城出生的，夏辰溪的父亲生前是县委书记，前段时间刚刚去世，母亲是交通局的会计，姐妹五个，夏辰溪是最小的孩子。罗娟的父亲是一名公路养护工，母亲没有工作，家里也是姐弟五个，她排行老三。
　　林慕青与夏辰溪、罗娟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同时也是校篮球队的队员，三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三个女孩中夏辰溪学习最好，稳坐班级第一名，林慕青和罗娟不相上下，那时，三个人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刚入学的林慕青扎着一个长马尾辫，走起路来马尾辫总是一甩一甩的，进入篮球队后，她觉得马尾辫甩来甩去不方便，就剪成男孩一样的短发。由于她又瘦又高顶着一个大脑袋，女同学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豆芽菜”，男同学叫她“假小子”，罗娟则叫她“三公子”。夏辰溪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白白净净的，明眸皓齿，端庄稳重的气质如一大家闺秀，罗娟叫她“大小姐”。林慕青不服气，给罗娟也起了个外号。罗娟高个子宽肩膀，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夏辰溪占据了“大小姐”的名号，林慕青又被罗娟“尊称”为“三公子”，林慕青就叫她“二少爷”。
　　林慕青见刘玲玲她们都走远了，问夏辰溪和罗娟：“今天还来不来？”
　　“来，今天非赢你不可。”罗娟不服气地说。
　　夏辰溪捡起地上一颗篮球，击地传球给林慕青，说：“你先来。”
　　林慕青接过篮球，快速运球跑到二分线九十度的位置前站定，先拍拍球稳定一下，然后扬手投篮，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越空气的阻力，精准地落在篮筐之中。
　　她们三人在玩定点投篮，就是围着二分线分别选择九十度、四十五度、零度作为固定点，然后看谁投进去的最多。从上学期开始，她们三人每天训练结束都会玩一圈，输了的人不仅当场要接受惩罚，还要替赢的人做值日。
　　一圈下来，林慕青赢了，夏辰溪和罗娟自觉走到二分线九十度的位置，并列抱头蹲下，林慕青捡起一颗篮球用力砸向篮板，篮球反弹回来，砸在罗娟的后背上，罗娟采取的是女性照相时常见的那种交叉式下蹲，双手又抱在头上，重心不稳，篮球巨大的反弹力，将她击打的一个趔趄向前扑过去，只要她快速用手撑地不会摔倒，可旁边的夏辰溪急着保护她，仓促间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林慕青见状，弯腰哈哈大笑起来，夏辰溪和罗娟也笑着站不起来。
　　十几岁的林慕青是一个秀气活泼的女孩，她的长相既遗传了父亲北方人的分明和立体，也继承了母亲南方人的白皙柔美。她的下巴尖尖的，腮帮略宽，鼻梁直挺小巧秀美，嘴唇色泽红润但棱角并不分明，两条宛如柳叶的弯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灵气，虽然不大，为她增色不少，尤其配上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是蛮吸引人的。
　　魏天泽之所以能够注意到林慕青，最初就是因为她的笑声。
　　那还是半年前的事了。有一天，足球队的队员们在结束高强度训练后，魏天泽和队友们都累得瘫倒在地上，突然，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从篮球场方向传来，那正是林慕青的笑声。她的笑声是那种从心底透出的欣喜，清脆爽朗，感染力极强，让疲惫的魏天泽顿时感到一种轻松和愉悦，从此，他便被这笑声吸引，每天都会不自觉地向篮球场看上几眼，期待那清脆爽朗的笑声飘过来。渐渐的，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亲近她的念头，私下里千方百计通过别人打听到了林慕青的名字。魏天泽的性格有些腼腆，一点也没有足球运动员的豪爽与直接，虽然经常悄悄关注着林慕青，却不敢主动接近她。
　　太阳已经悄悄躲在树梢后面，不再那么耀眼，变成了通红一轮，天边的云层边上被涂上一片红光闪闪。足球场上停止了训练，魏天泽和他的队友们坐在地上做放松和恢复的分腿牵拉动作，耳边又传来林慕青清脆爽朗的笑声，他不由望向篮球场，看到充满朝气、青春活力的林慕青笑弯了腰，他的疲惫在这笑声中被渐渐融化。
　　就在魏天泽不时偷看着篮球场上愉悦玩耍的林慕青时，足球队的教练季老师走到魏天泽前，说：“你去通知女篮队长，县里要组织篮球和足球比赛，她们教练刘老师请假了，从明天开始，女篮和咱们一起训练，让她通知所有队员，明天下午课外活动到这儿集合。”
　　女篮队长刘玲玲是高二年级的学生，和魏天泽同级不同班，他们的教室在同一排，季老师走后，魏天泽坐在地上没有动，想回教室的时候顺路去通知她。
　　魏天泽扭头看看篮球场，这时在篮球场那边，林慕青正在追赶那颗被打飞的篮球，夏辰溪拎着装篮球的大网袋跟在罗娟身后，罗娟将散落在球场附近的篮球一颗颗捡起来装进网袋。林慕青捡回那颗篮球又开始练习三步上篮，因为剧烈运动，身穿一身灰蓝色运动衣的林慕青脸红扑扑、汗津津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她留着一头短发，远远看去，像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孩子，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夏辰溪和罗娟收好篮球后，罗娟冲着林慕青大喊道：“三公子，该回去了，马上要上自习了。”
　　林慕青接住从篮圈里落下来的篮球，冲夏辰溪、罗娟大喊道：“接住啦”，然后将篮球向着夏辰溪、罗娟的方向狠狠砸在地上，篮球从地面上弹起来直飞向夏辰溪，夏辰溪手中拿着装篮球的大网袋，看到飞来的篮球急忙用手去接，结果飞来的篮球没有接住，却丢了手中的大网袋，网袋中的篮球又散落一地，弄得她手忙脚乱。
　　林慕青和罗娟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夏辰溪气得瞪着眼对林慕青说：“你还笑，都是你干的好事，快过来捡球。”说完，夏辰溪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情形很好笑，不由也笑了。
　　此时操场上的同学已寥寥无几，魏天泽将仅隔一条跑道且无任何遮挡的篮球场上的一幕尽收眼底，他被三个快乐的女孩所感染，不由跟着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每当魏天泽听到林慕青的笑声，就会产生亲近她的念头，可他不管在什么场合见到林慕青，林慕青的眼中似乎从来没有他，所以他不敢唐突去接近林慕青，怕引起她的反感。今天，季老师派了这个任务，又看三个女孩一边闹着一边又将篮球装回网袋，一起拎起网袋将篮球送到了体育器材室，然后嘻嘻哈哈地向更衣室走去时，突然，他灵光一闪，何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慕青，让她去通知刘玲玲，名正言顺地去接近她，这样，林慕青也许就会注意到他了。
　　魏天泽迅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又觉得一个人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弯腰拉起身旁坐在地上的王鸣，说：“走，和我一起去通知女篮去。”
　　王鸣很疲惫，还想想赖在地上几分钟，一边躲闪魏天泽，一边顺势躺在地上，说：“回教室的时候顺便去通知不就可以了吗？”
　　魏天泽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使劲拽王鸣，王鸣不情愿地站起来，甩开魏天泽的手，拍打身上的浮土，魏天泽怕林慕青她们走远了，不停催促，王鸣不耐烦地说：“着什么急嘛！”
　　魏天泽不由分说，拉起王鸣快速向更衣室方向走去。
　　林慕青她们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嬉闹着来到水房，洗手的功夫三人又打了一会儿水仗，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向教室走去。
　　魏天泽和王鸣追上林慕青她们，魏天泽喊了一声“林慕青！”
　　王鸣见魏天泽喊住了这三个女孩，才知道魏天泽想通知的对象并不是刘玲玲，不知道魏天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言不发地站在魏天泽旁边想看个究竟。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林慕青、夏辰溪、罗娟一起回过身去，看到两个穿着深蓝色运动服的男生微笑着站在身后，他们个头差不多一样高，只是一个健壮，一个单薄。
　　林慕青不认识这两个男生，不知他们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一时愣住，见林慕青没有开口说话，夏辰溪问道：“什么事？”
　　魏天泽看到林慕青转身本来是面带笑容的，听到夏辰溪搭话，以为夏辰溪才是林慕青，瞬间觉得万分尴尬，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王鸣见魏天泽忽然愣在了那里不说话，接口道：“刘老师病了，告诉你们篮球队的，明天开始和足球队一起训练。”说完拉了魏天泽转身向更衣室走去，走了几步，魏天泽又回头看了林慕青一眼，然后搂住王鸣一起快步离去。
　　三个女孩急忙去刘玲玲的教室，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玲玲，刘玲玲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说：“马上上自习了，现在来不及通知了，放学后你们见了其他队友也通知一声，通知不到的明天再说吧。”三个女孩点点头，准备离去，刘玲玲又嘱咐三个女孩道：“明天要准时到足球场，季老师很严厉的，别给篮球队丢脸。”
　　在回教室的路上，罗娟突然搂住林慕青的脖子，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两个男生？”
　　林慕青乘势赖在罗娟身上，懒洋洋地说：“不认识。”
　　“那他们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夏辰溪也问道。
　　林慕青瞬间站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两人道：”是啊，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老实交代！”罗娟厉声说。
　　“叮铃铃”，上自习课的铃声响了，三个人拔腿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
　　放学后，林慕青和夏辰溪、罗娟一起回家，罗娟不肯放过林慕青，又再追问，林慕青仍回答不认识他们，罗娟不信，一再追问。夏辰溪拦住罗娟，坏笑着说：“看他们身上的运动服应该是足球队的，明天我们要和他们一起训练，到时候就知道三公子和他们是不是认识了。”
　　林慕青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明天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夏辰溪家在学校的东南方向，比较远，每天需要乘坐公交车上下学；林慕青大姐家距离学校最近，沿着公交车站旁边的小溪走，大约有一站地的距离；罗娟的家在学校的正西方，从学校出来，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回家，但她宁可绕路，每天放学后也要陪林慕青、夏辰溪一起走到公交车站才分手。
　　三人有说有笑地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罗娟无意回头看了一下，突然搂住林慕青和夏辰溪的脖子低声说：“那个卷毛他们在后面。”
　　“什么卷毛？”林慕青问完正准备回头看，罗娟一把搂紧林慕青，说：“别看，就是下午通知咱们的那两个男生，他们正跟在咱们身后。”
　　“神经过敏吧？人家放学也要回家的，也许正好同路呢？”林慕青不屑地说。
　　“如果是放学回家，他们有自行车不骑着走，干嘛推着自行车跟在咱们身后？你还说不认识他们？”罗娟低声质问着林慕青。
　　林慕青乘罗娟不注意赶紧回头看了一下，正好看到魏天泽和王鸣推着自行车拐向另一条路，林慕青双手夹住罗娟的头向后扭转，说：“看，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这回你不怀疑我了吧？”
　　罗娟又回头看看，魏天泽和王鸣确实不见了，这才罢休。
　　魏天泽的父亲是县里的副县长，母亲是县教育局局长，家庭环境十分优越，从小就由父母宠着兄姐惯着。魏天泽的三哥乒乓球打得非常好，刚上初中就被选拔进县体委专业队，魏天泽从小跟在三哥身后玩，三哥教他打乒乓球，上小学后魏天泽喜欢上踢足球，三哥就让体委的足球教练训练他，上中学后，魏天泽经过几次大型比赛后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很多女孩子都很青睐他，只要他参加比赛，总会有一大群女孩自愿去给他当啦啦队，满场都是“魏天泽”的尖叫声。在校园里，有些女孩看到魏天泽，会不自觉地喊出他的名字，然后捂着嘴痴痴地笑，自然让他有了几分傲气。这天魏天泽和王鸣跟在林慕青她们身后确实是偶然，这时的魏天泽虽然想接近林慕青，但他在不确定林慕青对他的态度前，他是不会冒然展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