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去的阁楼》驰恩宸

1、第一章

　　宋仪君从医院下班回来，坐在椅子上，活动活动发酸的颈椎。
　　“姨小姐，大少奶奶请您过去。”
　　“知道了。”宋仪君径直往表姐的房间走去。
　　施毓秀坐在桌边，品着茶，上下打量着衣架上的女式骑马装，幻想着宋仪君穿上它，骑着高头大马在跑马场上纵横驰骋的飒爽英姿，眼中满是笑意。
　　“姐姐，我进来了啊。”宋仪君见门虚掩着，就直接推门进去。
　　施毓秀见宋仪君进来，笑容更甚:“小君，快来看看这套衣服。”
　　“哇！好帅气的骑马装啊。”宋仪君眼睛盯上这套衣服就拔不下来了，随后肯定地朝施毓秀树了个大拇指，打趣道:“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骑马了？”
　　施毓秀差点被茶噎到，下意识把三寸金莲藏进裙摆里，一脸无奈道:“你呀……还敢打趣我，白疼你了……今天我出去，一眼就看中了这套衣服，想你一定会喜欢。你快看看，觉得怎么样？”
　　宋仪君简直要双眼冒光:“真的是送给我的？！”施毓秀满脸写着“明知故问”地望着她。宋仪君想给施毓秀一个大大的熊抱，但是忍住了。施毓秀发觉了她的小动作，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换上给姐姐看看。”
　　“好！”宋仪君从衣架上把衣服取下来到屏风之后换衣服。“对了！还有那靴子。快……”施毓秀连忙让丫鬟把那擦的发亮的马靴一起拿过去。
　　宋仪君穿着一身笔挺的骑马装，配上一头短发，显得十分干练。那红色的身影，似乎给这个一潭死水一般的楼家大院带来了一点生气。宋仪君在施毓秀面前转了一圈:“姐姐，怎么样？好看吗？”
　　施毓秀看呆了眼神，她半张着嘴，惊得半天说不出来话，目光全在宋仪君身上。宋仪君问了好几遍，表姐一句话都没说。连连在施毓秀眼前摆手:“姐姐！姐姐……你看看好看吗？”施毓秀这才回过神来，忽的红了耳朵:“好看，我们家小君穿什么不好看啊。”说着，她拉着宋仪君在自己身边坐下，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刚才的东西都拿过来。”
　　两个丫鬟跑了好几趟，一张桌子摆的满满的。施毓秀拿起一瓶香水:“那个洋人给我打过样子，好像是这么用的。”她手回忆着卖香水的那个法国大叔的动作，试着喷出来一些:“你试试，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她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在小君面前出糗。
　　宋仪君用手赶了些味道过来闻了闻，用力的点点头:“真好闻。”施毓秀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把香水塞进她手里:“你喜欢就好，这些都是给你的，等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屋里去。”
　　“啊？”宋仪君有点受宠若惊:“这是姐夫买给你的，我都拿走……不好吧。”
　　这是在跟自己见外吗？
　　施毓秀心里微微有点失落，她拉起宋仪君的手：“什么时候开始跟姐姐客气了？！这些是专门给你买的，你自小在大上海长大，这些西洋玩应儿……”
　　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姐妹俩扭过头来，只见楼耀宗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们两个，许久才开口:“差不多了，该吃饭了。”
　　施毓秀尴尬的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氛围:“对啊，你看我……都忘了时辰了，”她转过头来对着宋仪君道:“你在医院忙了一天，累坏了吧，咱们先去吃饭，吃完了饭，你就回房去好好休息。”
　　宋仪君面上有些拘束，因为她发觉，每次她跟表姐在一起的时候，姐夫总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们，表姐不在，姐夫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带有敌意了起来。她觉得是因为在这个十分传统的封建家庭里，自己太过不拘小节，让人感到不快了，她也渐渐的开始约束自己，但总有那么几次，天性总会显露出来。
　　吃完饭后，一家老小蜷缩在自己屋里吞云吐雾。宋仪君躺在床上，想起来刚刚在饭桌上楼耀宗明里暗里点拨她的那几句话:小君平时就打扮的就像位公子哥似的，光站在那就能招蜂引蝶……这不招外面的，家里的倒是被迷得晕头转向啊……苦了你姐姐跟我这么多年，你是护士，你该知道抽烟的人那儿难啊，她只能……我已经帮你辞了医院的工作，明天你就留在家里，学着给我烧烟……
　　宋仪君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脱掉身上的骑马装，换了件裙装。毛巾沾了水，好不容易才擦掉了头发上的发胶。毛巾被啪的一下扔回水盆里，宋仪君气呼呼地坐回床边，眼眶里丰盈的泪水反射着烛火的光芒，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羞辱……
　　宋仪君倔强地抹去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是啊，她宋仪君姓宋，不是姐姐的亲妹妹，与楼家更加没有关系，在楼家，她跟那些普通的丫鬟没有分别，不过是姐姐把她抬举成了姨小姐，她自己就一时摆不清自己的地位，这才惹出今天的事来。
　　施毓秀很气愤丈夫刚刚在餐桌上那样羞辱表妹，与他争吵起来:“你怎么羞辱我都可以，小君她是我妹妹，你刚刚怎么能那样说她？！”
　　楼耀宗吞了口烟，悠悠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当面给你妹妹撑腰啊……马后炮。”他又抽了一口。施毓秀一时语塞:“她在医院护士做的好好的，你干嘛偏要她辞职，家里那么多佣人，哪个不能给你烧烟啊？你都病成这样……”
　　“胡说！我没病！”楼耀宗被触碰到了敏感神经，突然咆哮起来，身子一僵又跌了回去。随后奸诈地笑着:“你说得对，我都病成这样了，心有余力不足啊……我帮她辞了工作，也好在家里多陪你，让你们培养培养感情，总有一天你会不再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那个人的。”
　　施毓秀恼羞成怒:“我看你是抽烟把脑子抽坏了！”说罢准备转身离开。楼耀宗一副□□的样子开口叫住她:“站住。我已经让人去请宋仪君过来了。”
　　施毓秀听他直呼宋仪君的全名，有点不太顺耳，没好气道:“你找小君来干什么？”楼耀宗啧啧嘴：“听听，叫得多亲热啊。”
　　施毓秀反感到极致:“我是她姐姐！”
　　楼耀宗笑得愈发癫狂起来:“装……装……我还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你跟我比，没差到哪去。”他冲施毓秀摆摆手，示意她过来。
　　楼耀宗把烟枪放到她手里，缓缓开口：“楼家人没有不会抽烟的。你也别装清高。”
　　刚嫁到楼家冲喜的时候，施毓秀没事就喝闷酒。她也有了十分正当的拒绝楼耀宗递来的烟枪的理由。可是，哪曾想，一年多以前，楼家二少爷楼贤宗管不住自己，一个抽鸦片的人还偷喝酒，结果一命呜呼。
　　从那以后，楼家上上下下全部禁酒。施毓秀再想逃过此劫，也有了难度。不过今天，她有十足的底气拒绝。
　　“哼！”施毓秀把顺手把烟枪扔到楼耀宗身上，烫的他直叫唤，不再理睬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