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无菩提》良土

7、骨鼓

　　言禛奚风二人拜别城主，就此踏入江湖险境。

　　据说这城不远处有座邪山，常有邪祟作乱，半夜鼓声响彻山谷，祖祖辈辈落居在此的居民大都搬走。

　　这山此时正在二人面前。

　　山路倒是通畅，路修的很平整，奇怪的是竟半点不沾人气。

　　要想揭开迷雾，必先深入迷雾。

　　二人在看着最怪异的一家客栈住下。要说这客栈那叫一个破，星空顶，与大自然亲密接触。这样的客栈竟还有掌柜。

　　“住店”言禛说罢就要进门。

　　“使不得使不得啊客官，来，先喝一碗猪血驱驱邪。”

　　客栈掌柜的端着两碗猪血伸到二位面前。猪血一股腥气，实在让人作呕。

　　奚风倒是出奇，那么爱干净一个人竟二话不说端起来就喝。言禛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

　　“多谢二位体谅，请进，请进。”

　　奚风还是一贯作风，温和有礼的回应。

　　“不碍事，邪气作祟，恐慌难免”

　　进门后，便被小二引进客房。二人客房离得甚远，一个在北，一个却在最南。

　　言禛警惕的在奚风房外布下阵。要说邪祟，谁还能邪的过言禛啊，恐怕那邪祟见了都要绕着他逃。可奚风不行，还得更警惕些。

　　不久后，言禛估摸奚风已经睡下，偷摸的跳上房梁，死盯着奚风的房间。

　　“啊—”还不到半夜，就听到奚风的喊叫。

　　言禛快速跑进奚风的房间，见他手上鲜血直流，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左看右看。

　　“你怎么…”奚风一脸震惊，言禛耳朵那么灵的吗。

　　再看眼前言禛，紧张的抓着他的手，才知道他误会了。

　　“呃…方才我不小心摔碎了茶杯，划破了手，我没事言公子。”

　　言禛松了口气，熟练找出药包里止血草。跟着奚风，他也学了不少救人的知识。

　　言禛一边细致处理着，一边关切的问疼不疼。奚风摇着头，只是应不疼。

　　处理好后，二人对坐茶台，相视无言。

　　“你…”

　　“我…”二人默契的像是同根生。

　　“你先说…”言禛低头抿了一口茶，移开视线。

　　“言公子如何来的这么快？”

　　问罢，奚风就有些后悔，人家帮了自己，问这个是不是有些冒犯，这该是他的隐私吧。

　　没想到言禛倒是坦荡。

　　“怕你危险，在外守着”

　　话毕，将茶一饮而尽。

　　“奚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言禛刚要关门离去，就被奚风叫住。

　　“房间，还有一卧榻，你睡床，我睡卧榻。”

　　外面肯定比不上屋里暖和，况且，在一个房间不才更安全。

　　言禛停在门口，应了一声转身翻上卧榻。

　　“睡了”

　　奚风话还没出口，就被噎了回去。

　　夜里隔着一纱帐，能隐约看见对方身影，倒是安心不少。奚风睡不着，盯着言禛看。

　　他想，这个人好生奇怪，不说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跟着自己，说是坏人吧，却未曾干过不轨之事，还称得上一句热心。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旁人可图谋的吧。

　　罢了，只当他与自己有缘。

　　言禛自然也没睡着，他能感受到奚风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多想掀开纱帐…不行，那可是师父，自己是来保护师父，报答师傅的。

　　一夜安然，言禛早早候在门外。等奚风推门出来，便开口

　　“走吧，下楼吃些”

　　言禛的银子可是不少，这一下将掌柜的乐的笑开了花，将什么珍藏的菜都端了上来。

　　可这菜却是奇怪的很，什么猪蹄，片儿肉，嫩黄菜的，从哪来的呢，一路都没见过养牲口的人家，更别说那么新鲜的菜。

　　二人都看出来菜不对劲，可是掌柜的在一旁看着，若是不吃，岂不是挑明了。

　　言禛率先夹了一块肉，倒是没下药。便点肉示意奚风可以吃。

　　每盘都没毒，可合在一起，却能让人暂失武功，筋疲力竭，任人宰割。

　　言禛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这药对他来说用内力压下去就好，可对奚风来说，却是毫无抵抗之力。

　　“言公子…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话毕奚风刚要起身，便跌倒在地。头疼欲裂，浑身都用不上力气。

　　这时，掌柜使眼色让小二喊人。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掌柜，得意的看向翁中之鳖。一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门进入，有壮年，有老人，甚至还有几岁的孩童。这不就是村民吗。

　　言禛将计就计，装作浑身无力的样子，顺势蹲在奚风身旁。

　　奚风此刻近乎失去意识，言禛在袖后悄悄搀扶才得以不摔在地上。

　　“去，把他们捆起来。哎呦——这相貌，做了骨鼓定然能卖个好价”

　　“骨鼓…？”言禛在心里将这二字重复许多遍。

　　那一群村民连搬带扛，将他二人带到一个树林围成的天然空间里。

　　奚风已经昏睡过去，言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见一个身穿布条子堆成的衣衫，手握利刃的怪人，步步逼近。

　　那利刃几乎划到言禛的脸上，他伸腿一蹬，踹飞了那利刃，用内火将捆绑二人的绳索烧断，将火引至那怪人身上。

　　“邪祟！邪祟！快来人呐！将这邪祟杀了祭天——！”

　　那怪人慌乱逃走，躲在那群村民身后。

　　那群人迟迟不敢上，见状，怪人一把将那带头的推出去。

　　“你们、你们这是对上神不敬——！要遭雷劈的、要遭雷劈的——！”

　　话还没说话，就被言禛一剑封喉。

　　“装神弄鬼，神站你面前都不知道还帮神传话呢…”言禛拍拍身上的灰，小声嘟囔。

　　那群村民吓的缩作一团，连连后退。

　　言禛看了眼身后的奚风，还好睡着了，不然这场面可真是太血腥了。

　　言禛抬头扫了一眼身前村民，正色问道

　　“你们故意装神弄鬼？”

　　这看似问句却很肯定的语气，将他们吓的一颤。

　　推搡半天，为首的说道

　　“是、是我们干的又如何”

　　“还挺敢作敢当…”

　　言禛一团火焰飞过去，众人吓的伏地，那人也瞬间换了语气。

　　“啊——我、我们都是被胁迫的啊大人”

　　“鼓呢”

　　言禛直击重点。

　　“什么、鼓、奥—鼓”

　　为首的让两个壮汉搬来一堆鼓，这些鼓小巧精致，却是用人鼓所制，人皮所覆。

　　言禛转过头，看见奚风仍没醒，这才放心。

　　“我说呢，昨夜没敲鼓，是为了拿我们当新的鼓吧”

　　言禛狠狠的瞪向那为首的人。语气里满是怒意。

　　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一张张面皮在鼓中央，如何下得去手敲…人心，果真难测。

　　“说，为何制此鼓”

　　言禛已经将剑架在为首的男人脖下。

　　“饶命啊大侠、我们、我们只是一时受了蛊惑，才、才…”

　　“说清楚”

　　言禛手上力道又添了几分。

　　“我说、我说…之前那人来村里游说，说，我们只要供奉骨鼓，便可发财，一辈子不愁吃喝…”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被言禛杀的怪人。

　　“有利可图，便要杀死自己的同类吗”

　　奚风在那人说话时醒了，站在为首的那人面前，悲痛又愤恨。

　　言禛手上动作未变，视线却落在奚风脸上。那么的严肃，那么的正义，怎么会不是个好神…

　　“人无底线无德，那和牲畜有和差别——！”

　　最后这句话奚风几乎牟足了劲喊出来的。

　　“牲畜…呵…我们这些百姓，对天子来说连牲畜都不如——！”

　　那男人怒气爬上双眼，几乎要将奚风吞下肚。

　　言禛本想给他一个了断，却被奚风拦下。

　　“既天道要灭百姓，那便更不能互相残杀。相互残杀，到最后谁又能落得什么好处。不仅没落好，更是让天子更加猖獗。”

　　为首那人逐渐低首。腔调满是哭意。

　　“呵…你们这些不愁吃穿的人，根本不懂…”

　　奚风不再说话。言禛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人的欲望最后只会杀了自己”

　　“你们走吧，伤天害理的事，不要再做，因你们而冤死的灵魂，就由你们慢慢赎罪”

　　说罢丢给那人一袋银子。

　　那人怒气渐弱，添了些感激。

　　言禛一把火烧了那堆鼓，与奚风一起将他们埋在了树下。

　　“我知忧恨难解，可怜天下世道…。愿天神保佑，下辈子安然无恙，平安喜乐”

　　奚风跪坐在刚埋下的地方，默默祷告。

　　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世道，能做的只有献上真诚的祝福。

　　“言公子…刚才我的那番话 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些”

　　“不，你说得对，人不能总被压着”

　　言禛回视奚风，坚定的眼神流露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