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红尘》阿弥野

1、第一章节

　　高中同学会，秋林不知道要不要去。
　　他十二岁就已经读完高中了，现在已经三十岁的他，跟十八年前的，那些可以做他大哥哥大姐姐的同学根本没有什么话谈。
　　秋林从小就是一个神童，八岁读完小学，十岁上完初中，十二岁读完高中，一心一意想上公安大学，所有的志愿写的都是公安大学。
　　面对这样一个赤心耿耿的神童，公安大学最后破格招他入校，破格为他制定学习计划。前六年都在学习文化方面的知识，直到他十八岁成年，才开始进行体能的训练，最后二十岁以刑侦和法学双料博士的头衔毕业。
　　但秋林出现场破案，却是在十六岁之后就开始了。而且最怪异的是，他对与水有关的案子都相当有心得，尤其是那些抛尸湖中的案子，向来是一破一个准，秋林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但是其他人都将他封了神，叫他‘水神’，除了陈希那个家伙。
　　每当他帮助刑警破了一个与水有关的案子，陈希总是会用一种变幻莫测的眼神盯着他看，然后悄悄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你是妖吧？”
　　秋林每当看到陈希那样的眼神，都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但是他又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在何处见过，对他总是有一种恋眷不舍，所以也就忍下了他那样的眼神。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陈希长得相当英俊高大，而且是公安大学的学长，秋林很尊敬他。只是每当陈希说他是‘妖’的时候，秋林总是觉得陈希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自己真的是妖？怎么可能？
　　晚上，秋林决定还是不去参加高中同学会，早早上床睡觉。
　　他做了一个恶梦。
　　在梦里他还是去参加了同学会，可是所有的高中同学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匆匆两年的高中生活让他忘记了太多的人，他茫然的在同学们的身影中穿行。忽然，他听到哭声，一个女人凄切的哭声，随后整间房子就像被泪水冲垮了一样坍塌掉了，在同学们惊恐的呼救声中，秋林看到一张泪脸向自己飘过来，一直追着他，追着他……
　　秋林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一头冷汗。
　　陈希坐起身，打开床头灯，看着秋林道：“你怎么啦？”
　　秋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我做了个恶梦。”
　　陈希笑笑：“你也会做恶梦啊？”
　　秋林瞟了陈希一眼，没有反驳，陈希总是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怪话，时间长了，秋林也懒得理他了。
　　陈希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抱着他说：“睡吧。”
　　秋林便伏在陈希怀中继续睡去。果然还是在爱人的怀抱中最温暖，再次睡下的秋林没有再发恶梦，不过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决定还是去参加同学会。睡梦中的那张脸太清晰，即使没有再梦见，可是醒来之后回想，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可见，令秋林放心不下。
　　回到局里，又有新案情。
　　一个女人昨天夜里被窒息杀死在租住的高级公寓里，全身赤裸，脸皮被剥掉了。法证已经取了证，尸首也放进了解剖室，陈希、秋林戴着手套，鞋套，穿着一次性的防护服在现场查验。
　　陈希站在死者身旁，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具已经失去生命体温的赤裸身体。
　　“陈队，这女人的皮肤好好，简直没有一点瑕疵。”卫云站在了陈希的身边，眼神专注地说。
　　卫云是陈希的老搭档，他长得很漂亮。同样是英俊的男人，陈希给人的感觉就是长得很英俊，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是漂亮，长得惊人的漂亮，但同时也惊人的难以相处，总是我行我素，对同事们摆着一张臭脸，有的时候还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在工作现场，让很多上司都很头痛。最后辗转数地，才终于在与陈希的拍档当中稳定下来。
　　卫云最服气的，就是陈希。
　　三个人都站在解剖台前，看着法证解剖尸体，可是完全没有发现，除了脸皮被人剥下，这个女人的身体可称之为完美。尸体上没有发现伤痕，最奇怪的是女尸的脸皮被剥下来，但是却看不到刀子切割的痕迹。
　　法医老吴抬起头，叹口气说：“昨天夜里接到这个案子，我初次查验就觉得奇怪，报告了局里，局里经过研究，决定由你们组接下这个案子。”
　　陈希与老吴握手，接收了所有的资料，和秋林，卫云一起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的另一位成员宫敬也抱着一堆资料回来了。
　　“陈队，从重案组转来的资料我都带回来了。死者的电脑和手机还在数据科复原，应该很快会有结果。陈队，好奇怪，据重案组的同事们说，那死者的房间里没有一张照片，死者使用的手机，电脑里也没有贮存一张相片，不知是不是都删除了。”
　　宫敬是一个很奇怪的小伙子，五官端正得来有些刚毅，平时总是理着个板寸头，一天到晚总是精神头很足的样子，但他却是个‘臭嘴’的家伙。
　　比如他会看着天空上的飞鸟说：“哎呀，好想尝尝天上飞鸟是啥滋味。”
　　结果，嘭的一声，那鸟居然就从天空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宫敬的脚上。
　　又比如说他拿着一张报纸看，忽然看到一个人的正面照，然后他就总是盯着，盯着，然后叹口气说：“这人额有黑雾，离死不远。”
　　结果第二天的早报头版，就出现这样的新闻：XX公司董事会主席XXX于凌晨1点正心脏病突发身亡。
　　同事们都怕了他，开玩笑叫他‘衰神’，有的干脆直接叫他‘死神’。
　　宫敬的家世是个迷，连陈希也搞不清楚，也不明白这样一个家世成迷的家伙是怎么混进警察队伍里的，警察这个组织可是要查家宅才能进入的呢。
　　秋林走了过来，帮宫敬放下资料盒。
　　陈希听着宫敬的话，看了秋林一眼，问：“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秋林摇头：“看不出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死者的皮肤好得有点不像话。”
　　“怎么好得不像话？”宫敬没看过真人，不解地问。
　　“那皮肤好的就像是婴儿的皮肤，吹弹得破，完全没有岁月沧桑的痕迹。”秋林缓声道。
　　“脸皮不是用刀剥下来的，难道是风吹掉的？”卫云也很不解。
　　“或许真的是，要不然局里也不会把这案子交给我们处理。”陈希淡淡道：“我们不就是灵异侦缉组吗，不过先要排查确实非人为，再从灵异方面去考虑。卫云，你和宫敬去排查，我和秋林从灵异方面先初查。”
　　陈希分派完工作，看看表道：“这么快就到中午了，那就先放饭吧。”
　　宫敬站起来，举手道：“陈队，我知道下里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们去试试。”
　　“这个女子就是在下里街的下里公馆死的，你是想顺便去看看现场吗？”卫云问。
　　宫敬哈哈一笑，点头。四人就听宫敬的话，起身前往下里街。
　　里街是本区最繁华，最兴旺的一条街，分为上里，中里，下里，逞U字型，环绕一个宽阔的里街广场，而U型出口位置，便是里水河，是这个城市最大的一条穿越南北的河流。现在正在进行市政工程围蔽施工，据说是要建一个临河的河岸公园，以及拓宽河岸公路，所以整个河岸两边直线距离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全部都被拆迁征用了。
　　在秋林小的时候，他还经常跳到里水河里游泳，那时的里水河，河水还能清澈见底。后来随着这个城市工业化不断发展，里水河越来越混浊，甚至发臭，秋林就再也没有去河里游过泳，但是小时候在清澈的河水中自由翻腾的快乐一直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直到十年前，市里决定整修里水河，还发誓要让里水河重复昔日清流的模样。这十年间市里花了不下百亿的资金，拆迁旧屋，拆迁河岸食坊，拆迁河两岸的工厂，河水真的渐渐清澈，秋林在去年的时候，再次下河游泳。可是看似清澈的河水，还是令秋林感到身心沉重，从前毫无杂质的自由已不复存在。
　　陈希曾经问他，有没有怨恨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有没有怨恨这个改变了他童年快乐的社会。
　　秋林摇摇头，对陈希说有些东西注定会失去，人要学会跟着潮流走，逆流而动，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虽然再也找不回当年毫无杂质的快乐，但至少飞速发展的时代，让他能用电脑，能用手机与这个世界沟通，能坐着高速列车、飞机环游世界。如果是在过去，再快乐，也不过是困在一条河里，或者一个小湖里翻腾着零星的浪花。
　　在那个时候，陈希眼里的目光似乎有欣赏，但也不过是转瞬而逝。
　　其实里水河原来还有一个支流内河，也是U字型的，正好在上、中、下里街的后面，将整个里街环绕，临河边的青砖绿瓦，柳枝拂水，格外的宁静美丽。可是后来，里街来了个急功近利的领导人，把这条河填了一大半，又拆了对面临街的旧屋，卖掉，起了摩天大楼，当年还因此出现强拆抗暴的景象。但是当时过景迁，在宁静里街的另一面，是灯火辉煌、财源滚滚的里街新区，原先抗强拆的居民，也在短短的十年间因为拆迁成为新兴的食利阶层，口中津津乐道的则是他们因为抗迁而获得的比老实拆迁的居民更多补偿的得意。
　　这个城市的世事变迁，秋林这十年都看在眼里，也让他深深明白，其实世事轮回变迁，并不似从前所说皆有定数，多数皆在人为。从前听从的教导，不过是让他知天乐命，悲凄自怜而已。只是从前，真的听从过这样的教导吗？秋林疑惑于自己的想法，却也完全想不起曾经有过这样的从前。
　　这个烤肉店真的好旺，他们四个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位置，陈希就说我在这排队，你们想做什么就先去做。
　　宫敬和卫云就决定先到下里街的下里公馆的案发现场看一看。秋林则想就在下里街走一走，四人就这么分开了。
　　秋林走在内河的河边，现在的内河宽距不过十米，靠里街这边还有二米宽的人行走廊，秋林现在正走在这样的人行道上。
　　嗯嗯嗯。
　　秋林又听到哭声，凄切悲哀的哭声，这哭声环绕着他，不知从何处传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哭？为什么对着我哭？”秋林不禁向着长空发问。
　　哭声嘎然而止，长空中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你又是谁，为何你能听到我在哭泣？”
　　秋林缓缓道：“我能听到哭声，可我看不到你，你是人是鬼？”
　　话音刚落，秋林眼前化现一个全身白衣白裤的中年女子，风韵如画却面带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