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玥》凌祭安

40、女巾帼

　　刚刚将人扶上马车，明明是醉醺醺的人眼睛里却一片清明。
　　忠勤公将管家喊进马车内，沉声斥责道“他怎么会在京城，还和谢家小子他们几个搅在一起了，这段时间不太平，我不是让你吩咐下去让好好看牢他的吗”
　　王管家额上满头汗，今日陪主子出门来酒楼用饭，本来也是因为久待在府苑，上下一众人活活‘关’在国公府里大半年都快憋疯了，想着来城西食肆尝尝鲜。
　　没想到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京城的人。
　　只好颤巍巍俯低身子禀报道“某也是觉得纳闷，明明让珍娘将人看紧了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
　　没等王管家将话说完，忠勤公挥手将他打断“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传信将珍娘找来老地方，就说我有事问她。
　　不......现在就见，先不回府了，直接去老地方等”
　　王管家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慌忙，下了马车在一护卫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亲自驾车快马挥鞭往城外赶去。
　　谢昀几人进了酒楼也没人急着点菜，都默不作声坐在桌案边低头想事情。
　　最先回过神来的李钦缘问坐在谢昀身旁的子越“你认识刚刚那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吗，他好像认识你，明明酒醉得走路都需要人扶，可是一见到你后，眼神明显清亮了不少”
　　这话一出，子越感觉到席上另外三双眼睛立马同时盯向自己了。
　　有些不知所措，但子越还是皱着眉头认真仔细想了想。
　　过会儿后，咬咬嘴唇清楚回答道“我从小就跟着汪伯汪婶在坠仙村生活，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离村子不远的镇上。
　　镇子市集上大多是商贩，应该是见不到刚才那样的贵人的，只是......我总觉得那贵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在梦里见过，有些敬畏，但又害怕”
　　话一说完，子越看向席上众人，见大家眼里丝毫没有讥嘲与奚落的神情，才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将子越不自觉揪着衣袍料子的手包在掌心，谢昀两眼瞪了一下，阻止了对面坐着的周子吟还想张嘴接着问的势头。
　　唤来酒楼伙计，问有哪些招牌菜。
　　那年轻伙计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见几位客人衣着谈吐皆非平常招待的白丁与走南闯北的商贩可比，态度更加殷勤周到。
　　两眼眯眯笑弓着身子快速清楚报了一遍酒楼里的招牌菜。只是所有菜品里头，并没有小皇帝所说的那道‘金陵凤凰台’。
　　谢昀疑惑，让伙计再报了一遍。
　　虽有些纳闷，但伙计知晓这些贵人不能得罪，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够得到丰厚的赏钱，只微微愣了一下，便接着再次报了一遍菜品。
　　“嗯？怎么没有啊”谢昀小声嘀咕了一声。
　　“客人，您是说没有哪一道菜啊？要不您将想吃的那道菜报给某听，某让厨子单独给您做，您看行吗？”
　　伙计一脸诚挚望着谢昀。
　　按下心头不解，挥了挥手，谢昀对伙计道“不必了，只挑些开胃又精致的菜来就行，再取来一壶果酒”
　　那伙计一听谢昀几人要喝果酒，更是咧了嘴高兴得不住点头称是。
　　掌柜的说过，每卖出去一壶果酒，自己就能从中抽成五个铜板，今天可真走运。
　　小心地将雅间房门带上，伙计快速蹬蹬蹬地下楼去后厨报菜名去了。
　　五人吃过中饭，李钦缘与谢昀几人作别继续回刑部整理单子去了。
　　周子吟想到陈梦冼家里还住着位忠勤公府小娘子，忍不住作弄的小心思又起。
　　一手搭在陈梦冼肩上，一手摇着扇子往前走，道“哎呀，刚才见着你‘泰山’怎么不喊啊，人家小娘子还在你府上住着呢。
　　总不回家也不是办法，现在宗室名门里已经上下传遍了王、陈两家要结为秦晋之好了吧，你可不能误了人家终生哪！”
　　陈梦冼反手就将人推了出去，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自己现如今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事，这‘周孔雀’非要逮着人家痛处就是一通乱按，烦都烦死了。
　　周子吟也不恼，一脸笑嘻嘻就当没事人一样接着扒上来，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除夕轮到王家操办聚会，你俩不是好好的嘛，还玩累了手拉着手睡在一张榻上。
　　怎么现在这么不待见人家王子琼，小娘子怎么你了，这么不待见她”
　　叹了口气，陈梦冼斟酌着字词，咬紧牙，最后憋出来一句“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嗯？像是猫闻着腥味儿一样，周子吟赶紧靠紧陈梦冼，兴奋着低声问“她怎么不一样了？”
　　“她......她...唉，”陈梦冼长叹一口气，如倒豆子一般说道“小时候见她性子娴静皎皎，兰资蕙质，如水一般绵柔的一个人。
　　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去年秋分，我带着自家守卫去南郊围场秋猎，居然意外碰到了她。
　　我亲眼看见她在奔驰的马上将一张六石的弓箭拉开，射下了一只天上的大雁，身后还跟着一堆捡了不少猎物的守卫。
　　她见了我，像是不认识我一般，泼皮无赖一样，对我......动手动脚的”
　　“噗嗤”一声，周子吟忍不住笑。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听陈梦冼讲，眼前已经浮现出当时的场面了。
　　“你俩就小时候见过，这么多年再没有在王家聚会宴饮过，女子又久居深宅后院，出府的机会不多。
　　平时难得碰上，也只是遥遥相望一眼，应该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只是......这动手调戏男子的事，你确定是她忠勤公府小娘子做出来的事？”
　　陈梦冼急了，“怎么不是她！那一小队人举着王家旗号，且忠勤公府就她一个小娘子，难道还有错不成，而且，也没有听说过王世叔还另有私生女啊！”
　　赶紧将他的嘴捂上，左右看了看，周子吟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大街上编排起忠勤公知道要挨多少下荆笞吗”
　　陈梦冼将他捂在嘴上的手掌掰开，低头颓然道“我父亲就是管这个的，我还没有你了解嘛，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小娘子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话音刚落，几人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谢昀几人转身望过去。
　　只见一身穿火红翻领窄袖长衣、条纹卡夫小口裤，腰间佩革带饰蹀躞七事，足著绣花短锦靴，一头乌黑辫发用珠贝缀饰的飒爽俏丽年轻女子向着他们冲过来。
　　靠近后不由分说一把将陈梦冼拽上了马，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扬长而去了。
　　谢昀赶紧让小九骑马去追，却被周子吟一把拦了下来。
　　“刚才那着外邦服饰的小娘子估计就是承恩侯夫人心心念念的新妇了，他二人恩恩爱爱，咱们上前去凑个什么热闹”
　　愣了一下，谢昀脑子里仔细回想，恍然惊讶道“那小娘子是王世叔家的子琼？不会吧，这么多年未见，竟变化这么大！”
　　周子吟也不停摇头咋舌，确实没有想到。
　　幼时玩伴经年再相逢，却不似当年模样。
　　不过，最忧心的应当属梦冼吧，小时候跟在身后软绵绵叫着‘阿澈哥哥’的娇娥小尾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巾帼。
　　也不知道两人会迸发出怎么的火花，周子吟手中扇子摇得更欢快了，等着看他二人的好戏。
　　坐上马车，三人回武安侯府。
　　管家老早就等着他们几人回府了，马车刚行到靠近武安侯府这条街上，隔着老远就看到谢大管家在朝着驾马车的小九招手。
　　不等车停，小九就朝管家喊道“这么老远就朝我招手干嘛呀，小心惊了马”
　　也不管小九的唠叨抱怨，管家快步走近撩开马车布帘子就朝谢昀道“这位小郎君的双亲正在府上等着呢，说今天要带孩子回家去”管家指着子越回禀。
　　谢昀一听是子越的家人来府上了，赶紧下了马车，牵着子越往正堂去。
　　父亲应该一大早就去军营了，府上只有母亲一个人在。
　　谢昀转头看向手边一脸天真单纯高兴着快步往里走的小人儿，微微叹了口气。
　　刚到大厅，迎面就冲出来一人将子越死死抱住，亲热地喊道“我的小宝贝儿，汪婶儿想死你了！”
　　又扒开他衣袖细细地检查“听说你被蛇咬了，伤得重不重啊，嗯？诶哟，你瞧我这脑子，你要是没好全的话，哪能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呢，哈哈”
　　子越被这一扑弄得手脚有点不知所措，朝旁边站着的谢昀和周子吟歉意的笑笑。
　　没办法，汪婶就是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人，有时候自己都会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汪夫子朝身旁的谢侯夫人行礼致歉，走过去将自己夫人拉开。
　　又转身回来对陈婉莹道“叨扰贵府多时了，既然孩子回来了，今日我夫妻二人就将孩子接回家去了，”
　　不等陈婉莹点头，汪夫子夫妻二人就听到身后一声大喊“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