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玥》凌祭安

39、见过与否

　　“听说先皇先后双双崩逝以后，你吕氏一族日子越过越滋润了啊，是不是啊小国舅爷？”
　　跪在地上的那人正是先皇原配已‘病逝’故去的静德皇后最小的亲弟，吕氏思卿。
　　谢昀这样问他，俨然已经清楚他的身份和他以前所做的一切了。
　　跪在地上的吕思卿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来不用自己再交代那些有的没的了，忙伏低身子，告饶。
　　道“谢小侯爷明鉴，所有事情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吕氏一门其他人毫无干系，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只求不累及家人”
　　这吕思卿若真是‘紫竹节’组织的重心人物，按那年去洗烟斋十岁的年纪来算，现如今应有四十来岁了，怎么声音听着如此稚嫩，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啊？
　　谢昀嗤笑一声，让守卫将他身上的单衣给扒了，想验验他背上鞭子伤疤的真假。
　　李钦缘走近细细地看了半晌，对谢昀点了点头，那背上伤疤一看就是陈年老伤，没有作假的成分。
　　李钦缘又将他双手正反看了又看，是断掌无疑，且虎口和掌心有因多年练剑造成的老茧，指腹、手背也有被剑划破的细小伤疤。
　　这一切似乎都能够和流光当年见过的那个孩童身体特征对得上。
　　只是，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不真实感，像是在解一道算术，别人将答案直接摆在你面前一样。
　　谢昀又问了跪着的吕思卿几个问题，他全答上来了，没有一点错处，滴水不漏。
　　怎样才能拨开眼前迷雾去伪存真呢？
　　身体特征有可能伪造，当年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有可能背后之人一字一句教授，但追究到细微末节的环境特点，或是洗烟斋本身就存在的不寻常之处却多如牛毛。
　　脑子里灵光一闪，谢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开口问吕思卿道“不知道小国舅爷以前去洗烟斋的时候，有没有见识过洗烟斋正堂大厅里的那颗硕大珍珠，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么大颗的，足有一成年人掌心那么大呢”
　　跪在地上的吕思卿愣了一下，这点好像没有被告知过。
　　但一想那洗烟斋天下所有豪杰都求着他们铸宝剑，送些名贵的珠宝也是稀松平常的吧，便不假思索应道“是见过，正如小侯爷所言”
　　坐得端正的身子往后一靠，谢昀朝周子吟陈梦冼看了一眼，眼角堆笑。
　　又正色接着问“那当年跟你一同去洗烟斋的那位中年男子是谁，现如今在何处？”
　　这个问题正中下怀，没有丝毫迟疑，吕思卿顺嘴就说“当年与我一同去洗烟斋的，是吕府老管家，因疼惜我一个小孩子要大老远去龙渊求剑，便和我一道去的。
　　只是现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身有旧疾，早在十多年前就化为一抔黄土，不在人世了”
　　“那你犯下风波坊这么多条人命的大案又是什么缘故呢？”
　　“自然是因为这风波坊里的鸨母得罪了我。
　　我一气之下，又饮多了酒，趁着夜色，让手下之人扮作嫖客进了坊里，再派几个人守住大门，将那晚身在风波坊里的所有人全数击杀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事情就明了了。
　　既然你愿意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那看来我也不必将这事与老国丈禀明了，梦冼，你说犯下这样的血案该怎么判啊？”
　　谢昀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他愿意担罪，那就让他来好了，反正小九送来的纸上那些他犯下的其他罪责也够他被判个剥去宗室贵族身份，流刑三千里了。
　　心里面还装有另一件事情的猜测，谢昀这会儿内心已是焦躁不安，只想快点出了这刑部大牢。
　　陈梦冼低头想了一会儿，依大虞朝律法，若是按照吕思卿所述犯下的命案来算，风波坊中所殒命的皆是妓子与普通嫖客，判他流刑三千里，流限六年，期满返回原籍即可。
　　可若是按照纸上单子列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罪责，足以判他剥去贵族身份，流刑三千里，永不能返回原籍了。
　　稍加斟酌，陈梦冼轻声回谢昀道“我看这件事还是让卫国公和承恩侯来定夺吧，兹事体大，虽说大人们放权让我们几个小孩子全权做主，但事关皇亲宗室颜面，还是慎重一点好”
　　谢昀从试探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子只想出了这大牢，好好找个地方抒发出自己憋闷郁结在心口的那团气。
　　抬了抬手让守卫将吕思卿带下去继续关押进囚室，谢昀紧紧牵着子越的手就快步往大牢外走。
　　周子吟几人连忙跟上，有些不解，周子吟问谢昀道“这案子不是查清楚了嘛，你怎么一脸愁容啊”
　　而后又盈盈笑道“要不咱们几个再去城西吃上一顿，好好抒发一下？”
　　陈梦冼看不下去了，敲了下周子吟脑袋，道“你就知道吃吃吃，这吕思卿明显就是一只替死鬼，案子还没结呢”
　　“不会吧，问询他不是都答上来了嘛，而且，他身上的伤疤也作不了假呀”守卫将他的衣服扒下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周子吟坐在边上，离得最近。
　　白了他一眼，陈梦冼有些无语解释道“你见到过洗烟斋正堂大厅有手掌心那么大的一粒珍珠吗。
　　住在那儿好几天，也只有北漠前辈的孙儿名字‘尹珍珠’与珍珠有联系吧”
　　“噢！你们当时是在诈他啊，我说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不过，就算是替身，那他犯的其他案子也足够被判个流刑三千里了，边疆严寒苦地，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一想到被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服徭役，周子吟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还是京城好，有美酒，有丝竹乐舞，浮生终日得闲！
　　李钦缘没有见到那几张单子上的内容，有些不明流刑之事从何说起，便悄悄问陈梦冼。
　　陈梦冼摇了摇头，道“这吕思卿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自从先皇先后双双崩逝，之后就性情大变。
　　偷偷将京城里那些没了家人的小乞丐或是伤残孩童骗至自己在城外的私宅，蹂躏致死，尸首都被抛至荒郊野岭或是乱葬岗。
　　且近几年，他将手伸向了官宦和宗室家族的孩子，那些失踪了的宗室孩子，皆命丧他手，若是被那些宗亲贵胄知晓是他所为，活撕了他是有的......
　　只是，往日听闻他是个谦谦公子，却不知扒下一层皮来，竟是只豺狼兽”
　　“好痛！”一直没有吭声的子越突然低声喊痛。
　　谢昀牵着子越的手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陈梦冼说着吕思卿这些年犯下的案子，手上不自觉地抓紧，听到子越喊痛才赶忙松开，小心翼翼地帮子越吹吹揉揉。
　　想着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坏了所有人的心情，谢昀还是带着子越几人往城西忘尘轩酒楼去。
　　几人打算尝尝这家有名的招牌菜荷叶鸡，看看是不是真如小皇帝所说味美鲜香，让人大快朵颐。
　　马车刚停稳，五人依次下来，谢昀几人高高兴兴往酒楼里走，却不料和一行醉酒之人撞了个满怀。
　　周子吟冒到嘴边的愤怒待看清楚来人后，又怯怯地咽了回去。
　　这往外走的正是忠勤公王尚霆及其府上管家、众护卫。
　　平时早朝或是内阁会议忠勤公一般是不参加的，一味在家偷清闲。
　　国公府上除了每年的上元、端阳、中秋、除夕，四大公侯聚会将正门开启，平时皆是大门紧闭。
　　明明是整个大虞朝掌握财政大权的巨擘，却在公侯宗亲里存在感最低。
　　从接手大虞朝财政大权以来，忠勤公一直是酒不离手，整日喝得醉醺醺的，有段时间还不小心寒食散上瘾，发起疯来闹得府上众人不得安生。
　　万幸被太医令救了回来，从此戒掉，只是人变得更孤僻了，连周子吟他们这些小辈上门拜访都推脱说不见。
　　只是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他在国公府外用饭。
　　谢昀几人待看清楚来人，皆恭恭敬敬行礼叫道“王世叔”。
　　李钦缘和子越没有见过忠勤公，自然不知道来人是谁，看到其他人都行礼了，也双双弯腰行礼。
　　忠勤公今日酒喝得有点多，脚下虚浮，整个人都需要管家搀扶着才能走动，与谢昀子越几人相撞，差点闪了腰。
　　待眼前一片虚影不再晃动后，忠勤公指着子越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昀忙将子越往身后藏，对忠勤公道“世叔是不是喝醉认错人了，这是小侄府上的客人，应该与您没有见过面才对。
　　王管家，还不快扶世叔回府上休息，煮些醒酒汤睡前喝，醒来后会好受许多”
　　扶着忠勤公的王管家回神，微微点头后，小心搀着自家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