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从小就很超神》瑟瑟半江

30、不可救药

　　闻言，沈楠的瞳孔有片刻的紧缩。
　　她的嘴角也瞬间绷了起来。
　　脸色显然不好看了。
　　“道歉？”她冷声反问，“你色令智昏了？十多年前的破事，你要我现在同她道歉？这么上纲上线？”
　　她继续不依不饶：“看来，你路队是圣人了，没犯过什么错事？读幼儿园的时候有没有拉过女同学的辫子？有没有和男同学打过架？来来来，别双标啊，统统给我道歉！”
　　……连珠炮似的，怼的路煜宁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要论起言语功夫，他对比沈楠那是拍马难及。
　　不过这都在路煜宁的意料之中，依沈楠的性格，他早知她是不会道歉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沈楠真的道歉了，对现在的苏韵芷来说，也不解决任何问题。
　　他提出这句道歉的话来，一方面是坚定自己的立场，另一方面么，主要是为了折中。
　　……既然沈楠拒绝打破屋顶，让她开窗就容易些了。
　　路煜宁被怼了一通，立刻举手投降，退让道：“好好好，你说的对。”
　　话头一转，又故作为难：“过去的事就我们不说了，那现在……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沈楠没好气地问。
　　“就是《暗夜玫瑰》么。若是蔡导再找到你这里，你就说，你推荐阿芷来唱这首歌，行不行？”
　　其实路煜宁想让沈楠做的，就是这件事而已。
　　他想帮助苏韵芷一步一步战胜心魔，首先第一步，就从这首歌开始。
　　先把单子拿下来再说，多少能帮阿芷增长些自信心。
　　沈楠听到这个要求后，顿时噎了噎。
　　虽说对苏韵芷仍然没什么好感，但……好歹也要看在好友的份上。
　　再说，沈楠也不得不承认，方才苏韵芷唱的确实不错。
　　举荐小桃子一回，不算昧良心。
　　“……行吧行吧。”沈楠好歹是应下了，尽管是不情不愿的。
　　这件事到此算是了了，路煜宁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差不多该回去了，顺利的话，还能赶上苏韵芷晚上的直播呢。
　　仔细一想，今天这行程可真是漫长啊……
　　路煜宁家在仓市，先一大清早去接苏韵芷，再横穿整个海市打了两个来回，这会儿再要开车回仓市去。
　　……合计下来，小三百公里啊！
　　痛苦面具.jpg
　　沈楠觑他脸色，晓得他心里在想啥，毫不留情地揶揄道：“哟，现在知道累啦？美人在侧的时候，瞧你精力挺充沛的么。”
　　“……你就别取笑我了。”路煜宁无奈。
　　沈楠捻了一粒巧克力豆丢进嘴里，冷言冷语道：“早和你说了，在海市买套房么，你又不差钱。海市的电竞资源比仓市好多了，知名的几家电竞基地都在这儿。就算不提电竞吧，回头等你复学申请通过了，还不是要来海市念书？买套房常住多方便。非不听。”
　　路煜宁觉得没必要：“今天是特殊情况罢了，以后又不需要常过来这边。看房、搬家什么的，多麻烦。”
　　“呵呵。”沈楠皮笑肉不笑的，“不需要是吧？等你追小桃子的时候，仓市海市每天跑来回，我看你打不打脸。”
　　……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话题引到这方面，路煜宁实在不好继续装听不见，他否认道：“行了行了别瞎说了，坏人家小姑娘名声。我和阿芷就是普通的……”他想了想，“合作伙伴关系。”
　　“哟！”沈楠语气夸张地感叹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好清白呀，搂搂抱抱的合作伙伴是吧？路队，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信么？
　　路煜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是不假思索的，但被沈楠这么一反问，似乎……又犹豫起来了。
　　母胎单身的路煜宁，从未尝过男欢女爱滋味的路煜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些什么。
　　他只能尴尬地再次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走为上策：“……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沈楠嚼着巧克力豆，冲他挥了挥手。

　　隔天，苏韵芷起了个大早。
　　其实不能算太早，也就是八点半而已，只不过是苏韵芷生物钟里的“早”。
　　等她慢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出门来到小区附近的街心公园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正是小公园里最热闹的时候。
　　现在科技越发进步，年轻人爱玩手机当夜猫子，老年人也受影响，晚上刷刷某音某手某宝某多的，不知不觉入睡时间就延后了不少。
　　晚睡就会晚起，过去老人的晨练时间大多从六七点就开始了，现在大多都换成了八九点。
　　就像现在这会儿。
　　街心公园里实在是热闹极了。
　　老太太们组团跳广场舞，老爷子们有的遛鸟，有的下象棋。有抱着孙子出来晒太阳的，有拎着菜篮子交流今日菜价的，也有在健身区大展身手的，大家各忙各的，说说笑笑，唱唱跳跳，一派生气勃勃。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格格不入的小姑娘，悄然走到了公园的正中心。
　　正是苏韵芷。
　　她今天要“试试”。
　　经过昨天伏在路煜宁胸口的一场痛哭之后，苏韵芷觉得自己仿佛抛去了很多桎梏。
　　一直耻于说出口的丢脸往事，身为歌者而无法登台的致命缺陷，不被认同、不被理解的，耿耿于怀长达十四年的“小心眼”，她一面哭着，一面倾诉，笼罩在心头的漆黑乌云一丝一缕地解离，明亮曦光渐渐自缝隙中透了出来。
　　“阿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阿芷，你是最棒的，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阿芷，你应该抬头挺胸，你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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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抹干了眼泪之后，苏韵芷神清气爽、心绪平和，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的心疾，或许……就此痊愈了。
　　所以，她今天一定要来“试试”。
　　走到凉亭旁，里面正有两个老人在下象棋，还有几人正在围观，还要七嘴八舌地支招。
　　……苏韵芷不大好意思打扰别人的战局，四下张望后，往右边走了几步，选了一片攀着常春藤的矮墙。
　　她站定了位置，戴上耳机，点开伴奏音乐。
　　面前是棋局正酣的对手，背后是操练新舞蹈的广场舞团，左右两边也是人来人往。各有各的事要忙。
　　没有人在看她，这个街心公园是老人们晨练消遣的场所，谁会闲得发慌去盯着一个小姑娘看呢？
　　但是，只要她一开嗓……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为她伫停。
　　苏韵芷昂首挺胸，试图进入平时的唱歌状态。只是不知怎的，她克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胸脯不断地上下起伏。
　　她只能双手紧紧握拳，用指甲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全神贯注地听伴奏。
　　别怕，阿芷，没有人在看你。
　　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前奏欢快地播放着。
　　已经过去了四个小节。
　　苏韵芷颤颤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拼命在脑海里组织语句。
　　没事的，就算他们看你，那也是善意的、夸赞的目光。
　　快看呐，这里都是些和蔼亲切的老人家，没有人会取笑你！
　　别怕，别怕，别怕！
　　悠扬婉转的和弦在耳边回荡，下一个八拍就该进主歌了。
　　专心！
　　别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苏韵芷猛地闭上眼睛，循着自己的肌肉记忆，张开了嘴。
　　……但是一丝丝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喉间蓦地一哑，声带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唇舌亦干渴得几乎在冒火，明明出门前喝足了水的，这会儿却像是一个身处沙漠的濒死旅人。
　　……仿佛是身体本能在抗拒唱歌这件事似的。
　　苏韵芷定了定神，她右手摸到自己腰间软肉用力一掐，下手不可谓不狠，瞬间的剧痛使她神志清明，整个人抑制不住地一颤。
　　集中精神！
　　她拼命把注意力放在耳朵上，去听下一句该进歌的拍子，以往这种事就像吃饭喝水般容易，这现在耳边却混混沌沌，音符都像是错了位，唱熟的歌却是全盘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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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韵芷仓皇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凉亭里的棋手仍在对战，身旁的人群或闲聊或散步，没有人在看她，没有人把打量的、探究的、嘲笑的、讥讽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她只要在这个小小的、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把自己的歌唱出来就好。
　　唱出来啊！
　　出声啊！
　　苏韵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明是大口的呼吸却像是吸不到氧气似的，脸颊憋得通红，耳边的伴奏音乐更加模糊了，被另一种声音取而代之。
　　扑通，扑通。
　　是她清晰明了的心跳声。
　　……为什么心跳声如此的震耳欲聋？
　　她勉强凝神去听，在音乐声、心跳声之间，她终于分辨出了第三种声音。
　　笑声啊……
　　“哈哈哈哈，苏韵芷屁股上有小桃子！”
　　“大家快来看啊，她摔跤了，裙子都被扯掉了！”
　　“哎哟哟，小阿芷别哭啦，大家都是觉得你可爱才来看你的！”
　　“嘻嘻，阿芷的小桃子也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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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终沉睡在脑海里的，不曾消失过的笑声。
　　黑压压的人群包围着她，观察着她，嗤笑着她，几乎掠夺她所有氧气的窒息感，被人肆意赏玩的屈辱感，以及自那以后对人群、对目光的本能惧怕。
　　根本没有消失啊……
　　她的心疾，还是和过去一样的，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