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13、第 13 章

　　BGM:听见下雨的声音——黄丽玲

　　“我的下班时间到了，秦总，下次再见。”唐予颜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随即拎包起身。

　　秦屿眼神很敏锐地注意到唐予颜的手机屏幕碎了一角，“你手机怎么回事。”他不问还好，一问又勾起唐予颜不久前不太愉快的回忆。反正工作时间结束，唐予颜没必要再掩饰情绪，对前男友大可不必掩饰，秦屿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面色不善地皱眉，“手滑摔的。”略作停顿后又道:“你们公司洗手液味道挺难闻的，什么品味。”

　　这两者前后有什么关系吗？秦屿没想通。

　　“Carrie，公司卫生间的洗手液味道很难闻吗？”秦屿在下班前这么问自己的助理。Carrie拿不准boss心里怎么想，只好打马虎眼，“我粗枝大叶的，感觉洗手液都没什么区别，老板，您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屿没再逗留，助理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纳闷，自己老板怎么突然开始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细心的助理小姐要是早几分钟进入老板的办公室看见唐予颜离开时的情景也许她的疑惑就会解开。

　　另一边回到家的唐予颜刚洗漱完，热水澡令人放松，她躺在床上很快就困了，即将睡着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给莫泽川打电话。

　　“喂，莫泽川，你听我说，你爸前几天给我推荐的那只股票叫他不要买，如果买了叫他趁早抛掉。”

　　“啊？”莫泽川原本看见唐予颜的来电还挺高兴，结果一听这电话根本不是找他的。

　　这小子肯定没听进去，唐予颜心想。

　　她又重复一遍：“记得告诉你爸，听见没？”

　　莫泽川不太懂，“可是为什么呢？”莫泽川知道他爸买的是哪只股，“我记得那只股票前一段时间走势挺好的。”

　　“你不能光看一只股票的走势，它的竞争对手呢？上下游产业股票走势怎么样？你去看它互补产品的财报，为什么明明这只股票和它的互补品呈正相关，可为什么后者总体走势不升反降，现在和这只股的走势反而变成了负相关呢？”她不敢打包票，但是种种迹象告诉她买这支股会有很大的亏损风险。

　　“予颜，你怎么这么专业，这些你都是从哪学到的呀？”

　　还能从哪学到的，她会这些完全是因为大学和秦屿谈恋爱的时候秦屿教的。大学时他们经常互相在在自己没课的时候跑去对方教室一起听课，时间长了连彼此的同学老师都认识了个大概。

　　想起秦屿，唐予颜沉默了一瞬，她不想多做解释：“管这么多做什么，把我的话带到就行了。”

　　“对了予颜，我从朋友那搞到陈奕迅演唱会的票，你不是喜欢陈奕迅吗？到时候要不要去看。”莫泽川本来准备明天告诉她的。

　　唐予颜顿时一个激灵:“什么？陈奕迅演唱会的门票！”

　　“对呀，要不要去。”对面年轻人的语气雀跃起来，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隐含的期待。莫泽川在电话那头笑，仿佛拿到陈奕迅演唱会门票是天底最为了不得的事。

　　然而唐予颜是何等的人精，男人送给女人喜爱的东西，必然存在某种目的。她心里叹了口气，Eason对不起，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你的演唱会我还是下次支持吧。

　　“算了我不去，你找别人吧。”

　　电话那头的人失落起来，“可是他下一次办演唱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去多可惜。”

　　唐予颜在电话这边摇头，这人呐，太执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现在莫泽川就不该执着，毕竟坚持下去他也收获不到结果。“那就等他下次开演唱会再说呗。”唐予颜打了个哈欠“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跟我一起去看演唱会就这么不愿意吗？把我当朋友，跟朋友一起去看演唱会也不行吗？”莫泽川还是没有放弃。

　　唐予颜叹了口气：“莫泽川，问题就在这里，你真的只想把我当朋友吗？”

　　他不说话了。

　　电话没有挂断，听筒里只剩微弱的电流与磁场流动声，莫泽川攥住自己的拳头又松开，他再度开口：“那我把这两张票给你吧，你跟你的好朋友一起去看。” 末了还补充“放心，只有两张票，我不会去的。”

　　唐予颜不想欠人情“这样吧，两张票多少钱，我转给你。”

　　这句话太绝情，几乎断了任何可能暧昧的因素，“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拒绝一个人，就得干脆利落一丝不连，否则害人害己。

　　其实唐予颜不讨厌莫泽川，他有家教，年轻热情，是所有年轻小女生都喜欢的男孩子类型，但是唐予颜不喜欢，毕竟自己已经是个一只脚即将迈进三十大关的人了，不是小姑娘，她把莫泽川看做晚辈，她这个年龄，不需要一个还没长大的男孩。

　　她轻叹一口气:“莫泽川啊，你说你干嘛喜欢我呢，明明你身边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莫泽川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是哪里不好吗？”

　　唐予颜此时正靠在床头柜喝水，听言放下水杯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电话对面的人看不见，她开口否定:“不是这个原因，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欢。”

　　“那么那位你忘不掉的在美国工作的先生呢？”莫泽川还不知道他提的那位已经回国，并且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很好，他怎样我都喜欢。”唐予颜评价莫泽川和秦屿都用了“很好”，但这两个好是不一样的，莫泽川的好是说不管有他多好，在唐予颜眼里都一样，反正她不喜欢就对了。而秦屿呢？秦屿非常非常非常好，每一个好都恰巧撞在唐予颜审美上，她喜欢他，不带任何前提，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只要秦屿这个人站在那，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很喜欢。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去，带唐予颜看演唱会的事秦屿也干过。那会儿他们两个人才认识没多久，放暑假在家的唐予颜无聊得发慌，于是拉着在北京的同学出去玩。

　　“欸欸糖糖，你看那个男生像不像上回一起唱K的那个帅哥。”室友指着斜对面正在自助售卖机前的一个背影。

　　什么叫像不像，那就是。他俩互相加了微信后没给对方发过消息，但没联系不代表唐予颜没看过他的朋友圈。此人朋友圈一个月难得才发一次，发的不是乐高积木就是随手拍的风景，愣是一张本人照片也没有。唯一有过一段跟室友打篮球的视频，他穿着白色体恤外搭蓝白竖纹衬衫和运动裤，衣服穿得跟现在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视频的内容，拍视频的应该是他另一位室友，在镜头外说“屿哥，投个三分球。”镜头里的秦屿一个假动作躲过对面的格挡，朝着篮筐来了个漂亮的三分，球还没落地就听见几个男生的喝彩，“这都是小菜一碟，我们屿哥还会胯下上篮。”画外音接着嘚瑟。

　　秦屿没有看他，依旧背对镜头，他双手叉腰:“要不这样，我做胯下上篮可以，不过你得一口气做一百个俯卧撑。”

　　“哥们儿，50个成不，我做50个俯卧撑然后请你吃晚饭。”

　　“成交。”话音刚落他先俯身穿裆运球，呼吸间他已朝相反方向带球横冲，唐予颜眼花缭乱，双眼已不知是该看人还是看球，只听一声“看好了”人便风一样过掉镜头里另一位室友，见他右手带着球向身后扣，左手立马接住，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绕腰，他左手转到胸前，同时起跳、抬腿，球魔法般在他□□绕了个圈，紧接着被右手高高抛起。

　　“砰”一生，篮球与篮板碰撞，随后掉进篮筐，篮球与篮网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最终落地。

　　镜头中爆发出比前一次更为响亮的欢呼与掌声。秦屿终于转过头来面对镜头，他抬起手擦掉额角的汗，凑近镜头边走边抬起右手“别拍了，给我递瓶水”，敞开的蓝白竖纹衬衫衣角被风吹起，他的脸由于靠近镜头的缘故被放大，浓烈的荷尔蒙带着夏天的炙热扑面而来，连带着唐予颜的心跳扑通扑通——天知道当时唐予颜对着那段视频看了多少遍。

　　“你现在是不是在国贸”唐予颜发微信给秦屿。

　　没料到对面秒回:“学姐怎么知道的，你也在这里吗？”

　　“你转身看看呐。”唐予颜关掉手机，朝扭过头来的秦屿招手。

　　她室友充满好奇:“学弟，你家不是住上海吗？”

　　“家里是做生意的，我爸来这出差，我就顺便跟过来帮他做点事。”后来室友很有眼力见的找借口跑掉，留唐予颜秦屿两个人待着。

　　“我爸的朋友送我两张演唱会的票，你要不要去看”秦屿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等着她回应，他又解释:“本来准备约我室友看的，但他们都不在北京。”

　　“这样啊，那歌手是谁呀？”

　　秦屿说了个唐予颜没听过的名字，随即笑了一下“其实我都不知道这个歌手是谁，可能是某个不火的明星吧。”

　　“那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不火的明星长什么样子吧。”谁啊，不火还能在五棵松办演唱会。

　　演唱会那天晚上的情景唐予颜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不止她，那天晚上几乎所有北京市民都记得。那时她在家里收到秦屿发来的消息，他说他在小区外等着，看到消息后唐予颜连妈妈做的晚饭还没吃完就连忙冲出门。

　　她边换鞋边朝饭桌喊：“爸，妈，我要跟同学去看演唱会，今晚回来的会晚一点。”

　　她妈妈追出来给唐予颜递外套”你说你，饭吃完再去不行吗？“

　　“哎呀来不及啦。”她不想让秦屿久等，正准备冲进电梯的时候又被父亲叫住：“伞拿上，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雨。”

　　“好啦，我知道啦。”唐予颜拿纸擦掉嘴唇在吃饭时沾上的油，飞快离开。

　　她和秦屿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平常聊天说话不觉得，一旦静下来坐在一起，近距离带来的悸动更明显，秦屿就坐在她左边，存在感不容忽视，她根本没办法留心台上歌手唱了什么。秦屿突然偏过头来，他的气息撒在唐予颜耳后“我收回之前说这个歌手不火的那句话，他刚唱的一首歌我之前听过，挺火的，商场里老放。”

　　“是吗？”她仔细听了一下，旋律确实蛮好听，就是有点吵，是摇滚乐。

　　唐予颜正准备扭头跟秦屿说一句话，话还没出口就被旁边的惊呼打断:“我的鞋子怎么进水了？”

　　与此同时惊雷轰的一声响彻天际。

　　体育广场里为舞台上的明星呐喊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呼——“哗啦”雨声顷刻间变大，场馆顶棚被雨点拍打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老爸说要下雨，也没说要下这么大啊。”唐予颜感慨。别说唐父没预料到，连天气预报也没预测出这种情况。雨越下越大，场馆内还仅仅只是进水，外面的情形更甚，狂风呼啸而过，树枝疯狂摇晃，闷雷翻滚，哗啦雨声砸进地面打出千万道水坑。室内体育馆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相比室外风雨的程度，渗水进来还算轻的。

　　“这演唱会怕是办不下去了。”秦屿说得没错，舞台上音乐已经停了，歌手在台上表情复杂苦闷地宣布中断演唱会。

　　如果视角往上拉，可以看见大雨笼罩整个城市，穿过灰蒙蒙的雨雾可以看见夜间高楼隐约的霓虹，视角再往下拉，暴雨浇灌城市使得交通严重堵塞，车灯排成长龙，暴涨的积水淹没小腿，千万道水线发出哗啦声打在秦屿举起的雨伞上，震耳欲聋。

　　“还好没有开车来，不然再过会儿车就要被泡坏了。”暴雨让他们两个距离很近，漫天雨幕幔帐里唯独只有伞下一方天地够这两人容身。她说话声音很大，否则会被暴雨声淹去。

　　秦屿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全部淋湿，唐予颜也没好到哪去，鞋子袜子全湿了，裤子、衣角湿淋淋，头发被大风吹起然后又被吹到面前，一缕缕湿发粘在脸颊。

　　他离她很近，时不时可以闻到唐予颜头发好闻的味道。冷风里只有彼此的体温是暖的，唐予颜有些冷，又不好意思挨着秦屿，这就导致她既要躲在伞里又要跟秦屿保持一点距离以免彼此触碰的别扭姿势。两个暧昧的人连接下来的流程都还没走，距离就被一场暴雨给忽地拉近，唐予颜心里一时有些忐忑。

　　她喜欢秦屿不假，但追她的人太多了，她拒绝的人也太多，导致她不知道怎么去主动，没承想正在她为怎么走流程犯难时秦屿已直接牵住她的手。

　　好嘛，遇见个不走流程的。她心下诧异，又觉得秦屿这么做也确实情理之中，嗯，符合他的性格。

　　“学姐，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当时唐予颜是怎么回应的呢？她将手回握过去，身体靠在人肩膀上，“好冷啊，肩膀借我靠靠。”秦屿的胸膛就在她身侧，热源因为身体相贴被源源不断地传递，唐予颜笑眯眯地看着他，她看见秦屿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予颜，随后眼底的情绪由一片空白转为惊喜。

　　雨幕纷纷扬扬，狂风裹挟着落叶，伞下有两个人手牵着手，肩靠着肩，唐予颜知道自己瞳孔里映出来秦屿的面孔也是笑着的，漫天大雨竟没有淹没她的声音，秦屿清清楚楚地听见唐予颜说：“你要抱紧我，不要让我被雨淋湿。”

　　那夜北京遇见了61年以来最强劲的暴雨，举办演唱会的那位明星给人们的印象从此也跟雨挂上钩，这些足以让人铭记的因素合起来成为秦屿跟唐予颜的第一次约会，北京连同那场暴雨，见证了他们如何牵手，又如何相拥。

　　电话另一头的莫泽川还在说话，唐予颜的大脑全被8年前北京那场潮湿的雨夜占据，那样的演唱会体验，一生有一次就够了。

　　她静静听完莫泽川的讲话，然后认真道了一声抱歉。

　　电话那头的人不懂：”为什么说抱歉啊。“

　　“没什么，我累了，早点睡吧。”唐予颜挂掉电话，她起身拉上窗帘，却看见玻璃窗外隐约沾上几点雨滴——又下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