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青溪长》桓白

3、流言

　　云因风出声阻止秦实的动作：“不然等孩子来了吃凉的多不好，咱们做大人的不就是为孩子考虑嘛。”

　　秦实杨见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僵硬了——显然，云因风劝动了云乐，但他们没劝动秦子阑。

　　凭着这两天秦子阑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云乐也能猜个大概，知道秦子阑怕是不回来了，他要是拧起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果然，杨见铛出来打圆场：“子阑他今天遇到些棘手的问题，可能得晚些才能来，我们不等他先吃吧，乐乐是不是最近都瘦了，可得把身体养好啊。”

　　话说到这里明眼人都明白了，心照不宣。

　　云因风颇为不悦，分明是秦家有事相求，秦子阑还能拿乔不来，之后还能整出什么事情都有待定论。

　　“子阑有秦总您的风范。”

　　她笑得大气，搅着碗中的汤水。云因风是个聪明人，话表面听起来是在赞扬，点到为止，即给了秦实足够的震慑，又给人留了三分薄面。

　　秦实尬笑着打太极。

　　虽说两边都声称是家宴，或者说是订婚宴，不谈商务事，但毕竟是联姻性质，谁都知道不可避免地谈这些。果然酒过三巡，秦实和云因风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划分利益了。

　　二人说得专业且隐晦，云乐听不懂，夹着面前的菜慢条斯理地吃，杨见铛坐在她旁边显然也融入不进去，只得给云乐夹菜。

　　“多吃点乐乐，你妈说你爱吃鱼。”

　　“好，谢谢伯母。”

　　“子阑能娶你，真是我们家的福分。”

　　云乐笑笑，闷头吃菜，不知道怎么回答杨见铛这种话，想到秦实和秦子阑的所作所为，不想做什么评判。

　　其实粗略算下来，杨见铛绝对是秦实花边新闻的受害者，但在秦家这么多年，早已和秦家脱离不开关系，开看了也好，忍气吞声也罢，作为家庭主妇，她只能依靠秦实，只能寄希望于秦子阑快写长大成人，拥有更多话语权。

　　因此为了秦子阑的婚事，她忙前忙后。

　　甚至相较于杨见铛，身为独子有恃无恐的秦子阑对这件事的反应都更为强烈，公然和秦实唱反调，在学校找了女朋友不说，还明目张胆地不来给他定亲的饭局。

　　“秦总，有件事得跟你提，”云因风抿了口茶，笑起来，“我原本想着这俩孩子以后相互扶植、相敬如宾便罢了，但子阑到底还是孩子还不成熟，乐乐是我亲女儿，我得为她打算，这事不得不说了。”

　　秦实点头：“云总您说。”

　　他能猜到云因风必然不会那么好糊弄，但毕竟现在有求于人，还是得忍气吞声地听听对方的意见。

　　“我想让乐乐的第一个孩子姓云，”云因风还是那副雍容大气的模样，“男孩女孩我不管，但他至少要拿三禾百分之十的股份，和我在云中所有的股份。”

　　此话一出，四座皆寂。

　　直到七点多因为云因风要赶飞机散了场，秦子阑也并未出现，被怠慢的云因风还没生气，秦实已经仅此脸色铁青，只是还在忍——虽然打从一开始，两家长辈也从未想过听他意见，他来不来也没有不影响整件事情的走向，但他不来，却能让云因风多宰些秦家的利益。

　　秦实杨见铛将云因风送到楼下，又谈笑了几句。他们看着车辆渐行渐远，之后转过头来对云乐嘘寒问暖到：“乐乐冷不冷，怎么回去，我叫子阑来送你？”

　　这话就纯属客套了，二人都说不动秦子阑来吃饭，自然也肯定说不动秦子阑来送云乐。但又担心云乐对秦子阑不满，回去跟云因风提意见——毕竟秦家能用利益打动云因风，云乐却不是那么有野心。

　　“不用了，伯父伯母，我给家里的司机叔叔发过消息了，他马上就到，您二人先回吧。”

　　杨见铛笑笑，拉着云乐到旁边：“乐乐，我们家子阑这孩子还小，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你多担待，我知道他最近都在学校干了什么，我替他给你赔罪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坐坐？”

　　秦子阑最近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云因风在国外不清楚，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清楚嘛，恐生变故只能先稳住云乐。

　　“伯母，我最近挺忙的。”

　　杨见铛看出来云乐拒绝的意思，但她说这话是秦实授意的，有任务在身，她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劝。

　　云乐素来耳根子浅，不忍心让杨见铛为难，便把时间定在了下周日。她晚上笑得脸都僵了，不想在跟秦实杨见铛虚以委蛇，恰好她刚和杨见铛说完，家里的车就过来了。

　　秦实杨见铛都在心中松了口气，见云乐安全上车后，站在冷风里，脸色都不好看，秦实瞪了眼杨见铛，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持续一天一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燕城闹市区繁华喧闹，高楼大厦千万座，云乐靠在座位上，看车窗外的景物向后飞驰。

　　“夫人说让家里的阿姨给您准备了蒸蛋，您回去记得吃，车上还有您的平底鞋，如果不舒服可以换上。”

　　“好。”

　　云乐身心俱疲，拿了鞋慢吞吞地换。

　　其实那双高跟鞋并没有不舒服，毕竟价格摆在那里，云因风选择时也是本着舒适的原则，只是云乐不习惯穿这种细跟的鞋。

　　恰如她不喜欢接手云家。

　　秦子阑是云因风物色好的接班人，虽很多决策还不如在商圈沉浮二三十年的云因风和秦实成熟，却有自己的风格和手腕，有着这个年龄的人所特有的锐气，做起事来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对于秦子阑的不满，云乐感同身受。

　　只是云乐没想到，跟秦实杨见铛吃饭时没见到的秦子阑，会出现在几天之后出现在和清大学的画室里。

　　春雨过后天气回暖，杨柳依依微风和煦，午后的阳光温暖柔和，透过画室的玻璃窗，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云乐早上就坐在这里开始画了，几小时下来手已经酸了，她原本打算将初稿画完，但画室里都是悄声细语的声音，持续了有半小时之久。

　　但她不好意思提醒，因为是秦子阑和乔然。

　　云乐无意掺和这件事，也没带着耳机，叹了口气，收拾东西打算回宿舍，但她起身从秦子阑旁边路过时，被抓住了书包的肩带。

　　“你走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刁难，云乐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她就事论事，说道：“你们声音太大了，我画不下去。”

　　“抱歉抱歉！我们小声……”

　　午睡的时间点，画室人不多，有也是图个清净在玩手机，乔然原本只是小声说笑，只是后来在兴头上没注意。被点醒之后，她神色略显尴尬，当即便开口道歉，但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子阑打断了——“怎么，你吃醋了？”

　　平心而论，秦子阑皮相确实不错，他五官立体硬朗，却生得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他周身姿态放松，宛若在领地打盹的雄狮，笑得还颇为玩味。

　　“我没有！”

　　“你胡说什么？”

　　乔然看向和她同时开口的云乐，还不明所以，又别扭地转过头去，将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到底是自己带来画室的男朋友，公然调戏同学说出去不太好听，乔然还不想在学校里搞个大新闻，压着脾气说：“秦子阑，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好啊，认识认识吧，我，”秦子阑思索片刻，将未婚妻这种中二的称呼咽了下去，但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爸定的儿媳。”

　　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这话说完，画室中零星的几个人也都不画了，借着画板的遮掩往这边瞧——好一出狗血的三角恋戏码。

　　乔然知道秦子阑是家中独子，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脸色变得有几分苍白，像是气急了，问：“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

　　秦子阑哪里是会被道德绑架的人，坦荡地解释：“确实是，严格来说是未婚妻，从前天开始算起。”

　　“你这是脚踏两只船。”

　　秦子阑扬头：“感谢提醒。”

　　“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乔然脸色变了又变，却又不是撕破脸当面闹脾气的性格，聊胜于无地骂过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画具，边收拾边道，“秦子阑，我们分手！”

　　然后不等回复便走了。

　　秦子阑稳坐不动，无所谓目送自己女朋友走了，丝毫没有要去追的意思，反而还低眉笑过后抬头问：“你满意了吗？”

　　很难说这句满意是什么意思。

　　但云乐问心无愧，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这种质问打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后知后觉道：“不是你拽住我的吗？”

　　“她是不是因为我和你联姻才分手的？”

　　确实有这个原因，事实摆在眼前，云乐不好否认，但也不想承认，僵持着没有说话，秦子阑没指望她承认，就只当云乐默认了。

　　他颇有种无可奈何的模样：“这不就行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本着宁与君子争高下，不与小人论长短的精神，云乐无意和秦子阑掰扯这些，顺着他的话认真提建议：“那你快去追吧。”

　　“让自己刚定了亲的未婚夫去追别人，”秦子阑凑近些，气场丝毫不减，挑眉笑道，“乐乐，你还真是别具一格。”

　　阴阳怪气地过于明显，但云乐想到二人之间的种种龃龉，满不在乎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可以……”

　　“谁说我不愿意？”

　　云乐简直被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气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抄起一把笔刷扔过去，做到座位上憋着气画画。

　　“别生气啊，我女朋友被你赶跑了我都没生气，”秦子阑起身站到云乐身后，弯腰将笔刷放好，“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和清大学的风云人物、学生会曾经的副会长、经管学院教授手里的大宝贝……秦子阑身上的头衔不胜枚举，他的出身、外貌、性格，几乎都无可挑剔。

　　平日里虽然锋芒毕露，但能力拔群，不仅在学生会有号召力，更是带着校队在各种沙盘比赛拿奖拿到手软。

　　倘若他愿意放下身段哄人，也是各种甜言蜜语、糖衣炮弹，若他想要追某个人，怕是那人很难招架地住。

　　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倾慕对象。

　　但云乐不吃这一套，她捏着笔杆，还是没憋住，扭头道：“你女朋友不是你自己气走的吗？”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

　　云乐气急画不下去了，但画室里还有其他人，她不好打搅别人，便起身将秦子阑拽到走廊里，抬头盯着他问得颇为无奈：“你找女朋友我又没有干涉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乐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秦子阑依旧没个正形，“如果我没记错得话，你不是我未婚妻吗？我找你天经地义。”

　　“你如果不满意你可以和你爸妈说啊，”云乐知道秦子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却没想要他能这么胡搅蛮缠，“你和我闹我能有什么办法？”

　　秦子阑歪头看向窗外的渊水湖，午后的暖阳给湖水渡上粼粼的波光，湖上春江水暖，野鸭成群。

　　他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满意啊，我满意地不得了。”

　　大学里瞒不住事，云乐到宿舍的时，这件事借秦子阑的光，已经在学校内传的沸沸扬扬了，最起码美院和经管学院过半同学有所耳闻。

　　云乐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上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发来的关切，又在心里将秦子阑痛骂一遍后，纠结着该怎么回复。

　　林积雪就从床上爬下来，低头将手机怼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乐乐，你要不看看学校表白墙？”

　　有人匿名投稿，将刚刚画室中那场经典的三角恋戏码，通过文字的方式公之于众，而下面评论已经接近百条。

　　“乐乐，你和秦学长，怎么回事？”

　　叶倾城也好奇——

　　秦子阑已经大四，女朋友之位也跟着空缺了四年，之前从未听过他任何花边新闻，几天前找了个女朋友也就算了，今天忽然来了个大的，连未婚妻都出来了，还是本人亲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