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薄荷小小羊

5、第 5 章

　　那张红润的唇缓缓吐出甜腻而危险的话语，如同一条毒蛇吐出光滑细腻的蛇信子。
　　【我曾经捡到过一只流浪狗，很惨很可怜，我把它养好后，它却几次三番往外面跑，你猜猜它的结局？】
　　温热的吐息近在右耳耳侧，传来阵阵酥麻，谢琛耳侧有丝僵硬，【它死了?】
　　纪清烨笑了，眉眼弯弯，绮丽而生动，有种单纯的残忍，【猜对了。】
　　像是奖励般，纪清烨松开了手，两道红痕有些显眼，【那日下雪，极大的雪，我打开了门，它迫不及待跑出去。几天后，它又回来了，又是那副惨兮兮的样子。这一次，我看着它渐渐僵硬昏死在门口。】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微弱的叫声，试图唤醒室内人的怜惜，但这一次，它错了。纪清烨只是冷眼看着，鹅毛般的大雪逐渐席卷所有温度，最终落在它的尸体上。积雪渐深，如同一个小小的坟堆。
　　纪清烨低头看着谢琛的双眼，灰色的眸子并不甚出彩，但纪清烨却轻轻抚摸他的眼眶，轻柔怜惜，【你一次次向我表达你的忠诚，我很高兴，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要做我的狗吗？】
　　【少爷，】谢琛喉结滚动几下，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早就是你的狗了，永远都是。】谢琛感觉到那处温热的指尖慢慢顺着眼眶下滑到他的唇，被碰过的皮肤有股奇异的感觉，不讨厌而且会上瘾，彼时的谢琛并未领会到那是灵魂的颤栗。
　　纪清烨看着被揉搓到微微泛红的唇瓣，眼里露出点些微的笑意，指尖轻轻一点，如同与恶魔结契，【背叛我的话不得善终哦。】
　　谢琛的唇被抚摸着，不方便说话，于是他点了点头。
　　【这么乖啊。】纪清烨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怀念，喃喃道。
　　声音很小，纪清烨又是在他左侧说的，谢琛并未听清，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纪清烨，【少爷？】
　　纪清烨收回了手，【没什么，出去吧。】
　　纪清烨呆坐了一会，片刻后，他给林蒙发了条短信，【让谢琛搬到客房去。】
　　【我的狗怎么能住背叛者的地方。】纪清烨道，当时他本想把那些逗狗的东西扔了，但随之他又想到，要保留着作为提醒，提醒着他又再一次被背叛。
　　夜深人静，只余一轮孤月坠在空中，散布着凉凉的光亮，如纱雾覆盖般的朦胧下，隐隐映出纪清烨白皙的面庞，长长的睫毛垂落，莹润而娇美，如同不谙世事的仙子。
　　他的床边站着一个人影，狰狞扭曲的影子如同藏匿着即将问世的恶魔，霸道地延长伸展。
　　映在地上的人影微动，恶魔狞笑着，轻轻触上了纪清烨的脸庞，那人嘴里温柔唤着，【清儿。】
　　点点汗珠粘腻地附在额头上，纪清烨倏然惊醒，心脏剧烈跳动，他仿佛能听到心脏胆怯地砰砰声，他张嘴大口呼吸，急迫而惊恐，四处张望，并没有什么异常，梦里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心悸的惊恐却仍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纪清烨习惯性地等待心跳平稳，这个梦他幼时常做，现在已经很久没梦到了，他始终记不清梦中的内容，如同被一键删除的文件，只留下残忍的空白。
　　心悸的感觉并没有随时间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纪清烨蹙眉，怎么回事。
　　纪清烨起身倒了杯水，微凉的液体涌入喉头，带来些凉意，冲淡了心头久久不散的慌乱。纪清烨起身去了阳台，月亮多半隐在云层中，只微微露出一角，不眠的路灯下依稀可见镀金的金属门，那门边似乎依偎着一片可怜的白。
　　纪清烨微微勾唇，喃喃自语着什么。银白色的月光柔柔落在纪清烨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如同故事中勾人摄魄的塞壬海妖。海妖幽幽凝视着远方，带着无尽的向往。
　　【要加快速度了。】一声喟叹消散在风中。
　　一阵疾驰的风在树林间呼啸，纪清烨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音，溅起小小水花。
　　纪清烨并未理会被染湿的裤脚，他垂头看着在月光下反射出盈盈光芒的尖碎渣，片刻后，蹲下，白皙的手指伸出，如同飞蛾扑火般决绝，握住那块玻璃的手指攥紧，棱角刺破皮肤，一点点渗入血肉，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滑落。
　　【少爷？】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刚睡醒的沙哑，似乎是不太确定，谢琛的语调微微上扬。
　　听到声音的纪清烨倏然松开手，玻璃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纪清烨转头，便看到了睡眼惺忪的谢琛，他额前一缕头发翘起，穿着灰色的睡衣，有些不合身，露出一截手腕。
　　纪清烨淡淡地想，衣服不太合身。
　　【少爷，我来收拾，别伤到你。】清醒过来的谢琛声音有些急切，立刻起身。
　　纪清烨看着转眼便空荡荡的对面阳台，喃喃道，【已经伤到了。】
　　本可以忍受的刺痛却逐渐明晰，愈演愈烈，从指尖蔓延到心腹。又来了，那种恶心的躲不开的心悸。
　　敲门声传来，无意把事情闹大，纪清烨起身开门。
　　【少爷，你受伤了!药箱在哪?都怪我，我不该突然出声的。】
　　面前人喋喋不休，纪清烨开口打断，【不关你的事。】随即指向不远处的柜子，【药箱在那里面。】
　　谢琛果然不再说话，迅速去柜子里找药箱。
　　顺着掌心深刻的划痕，鲜血不断涌出，砸在地板上，如同绽放的红色浪花。纪清烨却没有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少爷，你坐这，我给你消毒。】
　　谢琛半蹲在纪清烨面前，高耸的眉骨微微蹙起，拿着碘伏消毒，嘴里还念着，【我尽量轻轻的。】
　　距离比较近，那件灰色真丝睡衣看得更为真切，有些眼熟，几秒后纪清烨才反应过来，【这衣服？】
　　【少爷，我来的时候没带衣服，这些是林先生给的。】谢琛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镊子夹碎玻璃。
　　纪清烨的舌尖抵着上颚，还是吞下了那句【衣服是我的。】
　　伤口实在有些深，血肉绽开，从食指指节处贯穿虎口，夹杂着微小的碎片沙砾，倒不像捡玻璃会造成的伤口。
　　【少爷，还是要叫医生。】谢琛有些担忧地抬起头。
　　纪清烨淡淡嗯一声，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明天带你去顾家拿东西。】
　　谢琛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即慢吞吞地开口，【我在顾家没什么东西。】那些是顾家的，不是他的。
　　【你确定？】
　　纪清烨的语气不算好，几乎瞬间谢琛就感觉到少爷在生气。
　　谢琛有些犹豫地抬起头，便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眼，向来浅淡的栗色眸子沾染了阴翳，显得更为冷漠。那双眼如同镜子般映着他自己，纪清烨在看他。
　　谢琛如同往常一样立刻垂下了眼眸，只是这次，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伴随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抬头。】
　　谢琛被迫再次和少爷对上视线，他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少。。少爷？】
　　【再问一遍，你确定？】
　　纪清烨的眼睛实在漂亮，眼波流转处，处处是风情，明明是饱含怒气的瞪着，却莫名有些嗔怪。
　　谢琛在纪清烨略带鼓励的眼神下，还是慢吞吞地说，【我想拿回我妈妈的遗物，但是遗物在顾华盷手上。
　　纪清烨的手指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明天带你去拿回来。】
　　明明纪清烨的声音淡淡的，却莫名有一种安全感，谢琛不再问什么，因为他相信他的少爷可以做到。
　　【少爷，谢谢你。】
　　谢琛的眼型并不圆润，甚至有些锋利，明明不是那种无辜的杏眼，可纪清烨总觉得他像小狗，小狗乖顺地看着自己，尾巴不自觉地摇着。纪清烨伸手轻轻盖住了那双泛着水光的眼，谢琛有些不明所以，但却没有动。
　　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明明几不可察，纪清烨却心间一颤。
　　【少爷，你真好。】被遮住视线的小狗，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只是依旧乖顺地表达自己的忠诚。
　　纪清烨唇角嘲讽地勾了勾，下意识地想说，他从来都不是好人。许是伤口有些疼，又或许是眼前人长长的睫毛扑闪有些恼人，纪清烨还是什么也没说。
　　处理完伤口，谢琛便起身，【少爷，我去收拾阳台。】
　　【放那吧，明天有人会收拾。】纪清烨淡淡道。
　　谢琛有些不解，那为什么刚刚要捡玻璃，几秒钟后，谢琛摸了摸鼻尖，愧疚道，【少爷，对不起，都是我突然出声才害你受伤。】
　　纪清烨并未回答，只是看着眼前人，明明比他还要高一点，每次见到他却都低着头。
　　【坐下吧，不关你的事。】
　　医生很快就到了，为纪清烨包扎伤口，打破伤风。不一会，整个纪家灯火通明。
　　【疼吗？】纪父心疼地摸了摸纪清烨的纱布，转头对医生说，【一定不能留疤。】
　　如暖玉般白皙精致的手，若是留下疤痕总会让人无限惋惜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