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52、第五十一章 树影花光远接连（3）

　　亭台楼阁，森严壁垒，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凤鸾青鸟。
　　皇宫中最高的雨花台，一抹黑衣紧身的身影懒散的坐在雨花台顶的屋檐上，却在寂寞的夜色下透出苍冷的萧瑟。
　　昔日叱咤江湖的天下第一杀手，如今却独自一人在寂寞夜色下把盏醉饮。
　　微风奕奕，拂乱额角碎发，俯瞰金碧辉煌的皇宫。
　　缀一口烈酒，任夜色将肃冷面具下隐藏的悲伤一点一点淹没，从此以后，天涯海角，一生再也无法逃脱宿命的安排。一点一点沦陷，从他再次遇见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只是，他从未发觉。
　　他常常想，若是没有当初的再次相遇，也许他们之间的纠葛就不会越加深刻，直至万劫不复。
　　他忘记了重逢的时间，却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
　　…………
　　平城繁华的大街上，一匹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身后传来惊叹与吸气声，回头时，他就看到了她。
　　不同于初次见面的男装，此时的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长裙，长发随意的绾了个髻，就那么伫立在那，静静的看他。
　　他有一瞬间的时间忘记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虽然见过她，然而此刻当一身白衣风华无双的她伫立在眼前时，他还是做不到平静，恍惚她只是在那一站，就足以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深秋的月色下。
　　依旧是丛林篝火。
　　野味在篝火上冒着吱吱的香气，并不多时便熟了，他分成两份，递给她一份。
　　她伸手接过，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当日一别，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开口，算是回答，然而心中却慢慢升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明明是个风华无双的女子，为什么会涉身如此险恶的江湖？
　　月光在头顶上茂密的枝叶间，时隐时现，皎若镶嵌在空中无比明亮璀璨的玉石。
　　他俯身拾起一旁的长剑，纵身越到几十步之外的空地上，开始他每日必练的剑法。
　　她靠着一株还未成形榕树，凝望他手中挥动的长剑，有些怔然，名扬江湖的皓月剑法，她曾经听于叔说过这个名字，也曾在书上看过一招半式，但并未亲眼见过。
　　据闻，江湖中只有一个人练成了皓月剑法——天下第一剑客冷星辰。
　　冷星辰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是一个传说，年少成名，数战未逢对手，只是不知为何却忽然在三年前销声匿迹。
　　难道她遇到的人竟然是他么？
　　一阵微风伴着夜色吹拂而来，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还有几片枯黄的叶子缓缓落下。
　　她抬首看了看头顶的榕树叶子，又回头看了看那抹挥剑的身影，不由自主的会心而笑，伸手摘下一片新鲜的绿叶，轻轻的放在双唇边。
　　当清脆的榕树叶子唱出绝妙的音律，当音律练成一曲时，冷星辰挥剑的身影僵硬了一下，背对她的身影让她无法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神色。
　　那一片树叶吹出的曲子，恍如幽涧泉水，细如流年，绵延不绝。
　　榕树细叶在唇边辗转，熟悉的旋律，曲子却是她阔别已久的。当初在桑府之中无聊之时自己谱成的，如今再次吹响，地点不一样，人也不一样了。
　　片刻之后，她看到他手中的剑再次挥动起来，依旧是名扬天下的皓月剑法，只是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配合她吹出的曲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她忘了她所处的境地，忘了这些日子以来逃亡的疲惫，甚至暂时忘记了当时痛彻心扉的灭门之痛，只是一心一意的吹着唇边的叶子。
　　时间悄然从指缝中溜走，想要留下，却骤然发觉只徒留一手的无奈。
　　叶子从唇畔抽离。
　　他收回剑，走回篝火旁坐下。
　　一时无言。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他淡然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吹的曲子很好听。”
　　她意外的愣了愣，只看到他嘴角隐隐的笑痕才反映过来。她笑了笑，一双清眸平静的看他，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许：“江湖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他抚剑的手顿住，眼眸黯淡：“第一剑客已经不存在了。”
　　“三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销声匿迹？”这是江湖中人至今都疑惑的事情，传言也不计其数，有说他年少隐居的，甚至有说他被仇家暗算致死的，只是没有一种传言是被证实过的。
　　他回头看她，隐隐的月色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江湖上有很多传言，你觉得是哪一种？”
　　她伸手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我觉得一种也不是。”
　　篝火几近熄灭，反映过来的她赶紧手忙脚乱的往里面加柴，却越忙越乱。
　　他笑着摇摇头，从她手中接过干柴，熟稔的架到火上。
　　“以前你过得是另外一种生活吧？”
　　她沉默着垂下眼睑。
　　他说的是实话，桑家在原川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算得上市富贵之家，因此从小到大，粗活累活她从没沾过。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细碎的树叶在白皙的手中缓缓揉碎，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有些记忆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却刻进了骨髓深处。
　　他不再说话，只是往火中加柴，篝火很快燃烧了起来，映得他和她的脸庞微微发烫，染上了金黄的颜色。
　　“我从小是个孤儿，师傅把我养大，临终却只有一个要求。”他注视着眼前的篝火，记忆渐渐回到了过去。
　　“是什么？”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中揉碎的细叶，头也不抬。
　　“他让我找一个人，如果找到了就听凭那个人的吩咐。”他说着忽然苦笑着抬头看他：“那个人的提出的要求是，让我为他做三年的事情。”
　　“而我要做的，就是帮他杀人。”
　　手指微微僵硬，他深深的叹息。
　　“从剑客到杀手？”
　　她诧异的挑眉，对上他噙着苦笑的眼睛。
　　他点点头，并不在意她诧异的目光：“就像现在，我也是为了追杀一个人才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