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34、第三十三章 晓钟声断严妆罢（3）

　　慕君延手指一顿。
　　微弱的清风从池面吹拂过来，带来一阵阵柳叶的清新气息。
　　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随风飞扬，宛若神祗般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冷凝，然而瞬间之后就已消失不见，叫慕君洧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杯沿，指间一片雪白的颜色，他寂然开口：“是什么？”
　　难得见到他不再淡然如风的神情，慕君洧有片刻的意外，随后道：“四哥，似乎对她起了心思呢。”
　　也难怪，那样举世无双的女子，没有谁不会为之心动，更何况是野心勃勃的慕君祈？
　　摩挲着茶杯的手指骤然一紧！
　　“怎么回事？”他淡漠的问道，心中却泛起一股莫名的气恼，看来，那日不该让那些人窥视了她的模样去。
　　慕君洧到底是自幼跟随他，慕君延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视线，不由诧异，但仍然如实回道：“我安插在秦王府中的探子告诉我说，昨晚四哥回府后，说了一句话。”
　　慕君延面无表情的抬眼。
　　“他说，”慕君洧顿了顿，接着说：“他说的是，父皇真是越发越重视你，那样的女子竟然顺手就允了你，若是他早些时候知道，定会先你一步请旨。”
　　嘴角缓缓牵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慕君延放下杯盏，双眸隐暗如星：“他近来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不错，就像成亲那日，他分明是在试探你，换做以前，他绝不会那么突兀。”
　　慕君洧想起那日慕君祈在大堂内探究的眼神，若有所思。
　　“那是因为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太子被废，他自以为稳操胜券，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复立太子。这件事已经让他措手不及，更何况上次大臣保举他为太子之后，父皇对他的忌惮越来越深，他不可能不有所怀疑。”
　　他站起身，望向湛蓝无边的天际，负手而立，眉宇间尽是筹谋的锋芒，恍如整个天下覆手在握。
　　“四哥已经对我们起了戒心，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毕竟现在还不是锋芒外露的时机，谋划十年，若是棋差一遭，便满盘皆输。十一，我们输不起。”
　　十年来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他输不起。这是一场世间最华丽的赌局，胜了，固然万人之上，但若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仪华园的小院中种着一大片的白菊，时值近夏，不见白色，只有满目葱茏的绿色。
　　阳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绿叶在微风中轻曳晃动。
　　桑妤歌静静坐于院中，手边搁着一柄瑶琴。
　　指间流动，琴音低唱。
　　一旁侍立的月奴与渐渐围拢的下人早已沉浸在那琴音的吟唱里，如痴如醉。
　　曼妙无双的琴音，倾绝天下的容颜。
　　万绿丛中一点白色，美人美景，世间难求。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所以当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院子的时候都无人发觉。
　　慕君洧愣怔的停下脚步。
　　如果说他第一眼见到的，是绯艳的绝色，那么他现在看到的，则是素清到极致却是举世无双的绝世风华。
　　漫天淡色的阳光里。
　　她安静的坐于琴畔，叫人一眼望去，眼底就再也容不下别的颜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任是再动人的形容词，到了她的身上，都会在瞬间显得苍白无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种美丽，也可以让空洞无光的白色，成就绚丽无比的色彩。
　　音符旋律响彻在纤长的指间，如幽涧泉水一般，流畅而散漫。
　　慕君延眉梢带笑，安然注视着她抚琴的身影。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她的琴声，虽是相同的曲子，却不是相同的场景。上一次，他们还是事不关己的陌生人，初逢于幽宜宫如烟似霞的桃林丛中，而这一次，她却已然是他的妻妾。
　　她是属于他的。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喜悦，眸中的光华恍惚闪耀不尽的欣然。
　　当最后一个落下。
　　“啪啪啪——”
　　慕君洧用力鼓掌，毫不吝啬的喝彩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美妙的琴音，虽然慕君延的音律在皇族中算得拔尖，但这《天女散花》还从未奏完过整曲，而今，他是真见识到什么叫做一山更比更比一山高的境界了。
　　园中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声来回神思，当看清来人是王府的主子时，纷纷惊慌失措的跪下行礼：“参见王爷，十一殿下。”
　　慕君延随意挥了挥手，众人便恭敬的退下。
　　桑妤歌怔了怔，随即起身，欲要行礼。
　　慕君延上前拦住她：“在自己府里就别那么多礼了。”
　　“诺。”桑妤歌微微点点头，绕过慕君延看向慕君洧，想起那日婚礼匆忙睹过一眼的少年，笑道：“这位是十一殿下吧。”
　　慕君洧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回道：“妤姐姐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十一好了。”
　　桑妤歌还来不及回答，慕君延就笑着接口：“就叫他十一吧，这小子平素总没个正经，常常到府里蹭饭吃。刚才吵着要见你，所以把他带过来跟你见个面。”
　　桑妤歌微微点头，看着慕君洧的眼神带着笑意：“既然王爷都已经这样说了，那我以后便唤你一声十一。”
　　“就这么说定了。”慕君洧嘿嘿笑着，上瞅瞅下看看，随后不怀好意的瞟了一眼慕君延。
　　“九哥真是好福气啊，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都被你娶了，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慕君洧。”慕君延低低的开口，直呼他的名字，明显的警告。
　　然而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却似没听到一般，不以为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凑到桑妤歌跟前，口中直叹：“真是美啊，早知道父皇要给众皇子纳妃，我就直接把你娶回家好了。”
　　这叫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桑妤歌暗自好笑。
　　一双狭长的眉目危险的半眯起，慕君延的口吻中透着浓烈的不悦：“再不住口本王直接让人把你扔出去，今天瑞王府的膳房不准备你那一份！”
　　慕君洧立马闭嘴。
　　开玩笑，他好歹也是当今皇帝的十一皇子，若是就这么被扔出去，那他的脸还要不要了，更何况一旦被扔出去，那今天就吃不到瑞王府厨子的好手艺了。
　　别的他不敢说，瑞王府的厨子绝对是一流的，和皇宫里的御厨相媲美绝对绰绰有余，而他慕君洧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吃懒做，所以在美食诱惑下，他只有乖乖缴械闭嘴的份。
　　桑妤歌眉峰微挑，想不到传闻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一皇子慕君洧怕的竟然是……
　　慕君延这才看她：“对了，你刚才弹的琴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妾身自觉烦闷，所以让月奴去找琴，听她说是王妃让她拿过来的。”
　　他想了想，道：“云卿平素虽然很少弹琴，但这琴是她故去的娘亲留给她的，对她来说很重要。这样吧，一会你让月奴把这柄琴送回去，午膳之后我让小安子把我书房里的琴拿过来，你看怎么样？”
　　桑妤歌怔了怔：“原来这琴竟是云夫人留给她的，妾身倒是唐突了。”
　　说完，她旋即唤来月奴，亲手将琴交到她手中，嘱咐道：“小心些，别把这琴弄坏了。”
　　“奴婢知道了，主子。”
　　看着月奴抱琴离去的身影，桑妤歌眼底黯然，转瞬不见，却分毫不差的落入慕君延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