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2、第十一章 离宫别院绕宫城（2）

　　景元帝太和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帝都慕京。
　　细雨刚停，整个皇宫一片微寒。
　　帝苑巍峨，神武楼高，禁苑宫墙围玉栏，亭台殿堂整齐列于皇城之中。赤红肃穆的宫门两侧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于两侧把守，粉淡殇颜的宫墙里每半时辰都会有好几批内禁卫军来回巡逻。
　　亭台楼阁，森严壁垒，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凤鸾青鸟，这就是桑妤歌所见到的慕朝皇宫，比她想像中更为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经过二十天左右的周车劳顿，一众秀女终于在今日下午抵达了目的地，慕朝皇宫。
　　朦朦夜色，繁星稀疏。
　　几朵乌云缓缓飘来，遮住了那柔和的月色，忽而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整个大地完全被黑暗吞噬。
　　新入宫的秀女被安排在重华宫中。重华宫自前夏朝起就是秀女的专属宫殿，慕氏取而代夏后，制度并未有较大改变，因此重华宫依然是秀女的专属宫殿。重华宫分为淑华院，椒华斋，清霜院，寒露院，金华斋，宣章院等。宣章院是这些院落里最为宽敞豪华的，住的是容貌家世才德最为上等的秀女，也是每届秀女的焦点之处，因为住进这里的秀女往往都是雀屏中选者。
　　而桑妤歌，就是住进宣章院的佼佼者。
　　桑妤歌的前景，没有人质疑过，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忧心过，白隐荷被安排与她住在一起，来的时候一脸淡静的微笑。
　　桑妤歌除了还她以微笑，便再也没有任何言语了。她看得出来白隐荷刻意想与她交好，但目的不同，她并不想同更多的人有所牵涉，而且这个人是白隐荷。
　　既然注定是这样不相干的命运，那么，她便做她的桑妤歌，白隐荷走她白隐荷该走的路。
　　咫尺天涯，各不相关。
　　她并不理会白隐荷，但白隐荷坐在案几旁，手中持着书卷，不时抬首看她，眼底闪烁着探究的意味。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令她如此想要深究，她安静，她淡然，她有着倾绝天下的容颜，却不骄不躁，心安理得享受秀女中的特等待遇，也不过分要求。
　　一般来说，换了别的女子得到这种特别的待遇，总会欣喜，在不经意间显示出自己的高人一等，可是桑妤歌不同，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她的心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东西。
　　原本，白隐荷是因为看出赵嬷嬷对桑妤歌的特别照顾，明白她今后在宫中的前景，所以刻意的想要接近她，借助她在宫中占有一席地位，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看出桑妤歌虽然逢人必笑，但那笑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疏离，仿佛要将每个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注视自己的目光，桑妤歌略一愣怔后，她缓缓回头，望着她，嘴角轻笑。
　　白隐荷先是一滞，没料到她会回头，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妤歌姑娘还不打算歇息么？”
　　红烛稳稳地置于孔雀烛台上，闪耀着明媚的光芒。
　　窗户半开，微风灌进房中，一片微凉。
　　桑妤歌凝视她唇边笑意，目光黯静，声音平静：“我一向睡得比较晚，你不必管我，我不会吵着你的。”
　　白隐荷诧异的挑起凤眉，不解的问：“别的秀女都在想办法拉拢自己的势力，可你却恨不得疏离每个人似的，难道你想将来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么？”
　　“将来，朋友？”
　　桑妤歌静默。
　　朋友么？
　　从小到大，陪伴她的，似乎就只有于安了，那个只要她一淘气，就帮她顶黑锅的安哥哥。
　　于安，于安。
　　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了？有半年了吧，自从那场变故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了，半年来，颠沛流离，一心只有逃亡，有许多的人或事，都在不禁意间被遗忘了。
　　于安是于叔的儿子，比她大两岁，虽然只是府里的下人，却总是像哥哥一样保护她，牵着她的手，一直护她周全。因为有他，所以她不会担心每一次闯完祸后会挨父亲的罚，她肆无忌惮的淘气，不管不顾，因为她知道不论惹了多大的祸，身后总会有一个于安替她摆平这一切，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些失得干干净净，如果早知道今天，那些还来不及珍惜的就不会成为她心中的伤痛。
　　于安与其说是她的朋友，倒不如说是她的哥哥。
　　而冷星辰，她不知道算不算是朋友。
　　初遇冷星辰时，她乔装为男子，只为躲避那些黑衣人的追杀，一个偶然，她认识了冷星辰，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冷星辰亦是追杀她的杀手之一。
　　那个火光漫天的黑夜，黑衣人冲进桑府，桑府一夕之间惨被灭门，若非于安及时将她推入密道，她也逃不过那一劫，她眼睁睁看着死期逼近却无法相救，她愤怒过，怨恨过，但她无能为力，只能遵循父亲最后的遗命开始逃亡，初遇冷星辰，他是冷漠的剑客，却会将身上仅有的碎银递给路边行乞的乞丐，而那个时候，她的银两用尽，又淋了雨，感染了风寒，是冷星辰发现她，但他的碎银早已丢给了乞丐，无奈之下，他只得拿着剑逼迫医馆的大夫救她。她曾以为，冷星辰不过是一般的侠客，只不过当他意外得知她的身份，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她信任的冷星辰，竟然是天下第一的杀手，而且，是来杀她的。
　　只不过最后，冷星辰到底还是没能忍心杀她。
　　收回自己繁杂的思绪，桑妤歌垂下眼帘，却令白隐荷瞧见她眼中隐隐浮现的光芒，心中便如给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般。
　　原来那般淡漠的桑妤歌，也有黯然的时候。
　　良久，桑妤歌轻轻叹气，声音柔如飞絮：“有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已经不会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隐荷忽然觉得有些冷。
　　“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话毕，桑妤歌便不再看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明日，就是秀女复选了。
　　她暗自思道，只是这重华宫却位于皇宫偏西的地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近皇宫的中心，这样看来，她还需要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