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终》凶柿薯片

5、第 5 章

　　季钊他们快到夏萄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那边零零散散地围了好几个人。

　　走近的时候才看到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大门口对面的灰色墙根上站了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啤酒肚把衬衫扣子崩得紧紧的。

　　离他不远处掐腰站着个中年女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说些什么，旁边巷子口有几个邻居钻出来瞧热闹的。

　　那个女人扯着嗓子喊，恨不得原地蹦上一蹦，“大家都来评评理！这可是我们家的地，好心给别人住了几年，就以为是自己的了。”

　　夏萄揽着妹妹的肩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

　　女人拧了一把旁边的男人，“死人啊你，不知道说句话。”

　　夏萄她大伯被推搡了两下，看着夏萄和她妹妹嗫嚅着没说出话。

　　“反正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地契上写的也是我们家的名字！”

　　听说这块地方被大公司看上要搞开发，一块地可是要赔不少钱的，更别提这种有自建房的宅基地了。

　　夏小男被她吓得往后躲，夏萄摸摸妹妹的头，说话掷地有声，“房子是我爸盖的。”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呸，你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辈子的窝囊废，一年到头挣过几个钱，让你们在这住都是可怜你们，你们倒是会蹬鼻子上脸。”

　　旁边有个婶子看不下去出来说话，“我说玉梅，好歹也是亲侄女，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了啊。”

　　赵玉梅瞪着眼睛指着姐俩说道，“说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人了，那老夏家的东西就得还回来，搁你你不要啊。”

　　“你俩也别怨我，要是个大侄子我都不带回来的。也是你们俩倒霉，没托生到好人家的肚子里，连你妈都跑了。”

　　夏萄听到这话眼底冷了几分，紧紧攥着妹妹的手。

　　赵玉梅看她这架势，索性往地上一坐头一摇，“实在不行，咱就报警，让警察来主持公道。”

　　夏萄大伯看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想把赵玉梅拉起来，硬是被她抖搂着甩开了。

　　季钊看到这想走过去，江聿时说道，“你过去干嘛？”

　　“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也没个大人出来说话。”

　　江聿时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让警察来，我也想看看警察是怎么处理的。”

　　赵玉梅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散了一些回家做饭去了，她就不时地跑到村口去看警车什么时候到。

　　警车最终还是呼啸着来了，一脸严肃的警察来了之后发现是家庭纠纷，不耐烦地打开本子准备了解情况。

　　赵玉梅估计也是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颠三倒四地才把事情的原委给警察说明了。

　　警察了解情况的时候瞅了瞅旁边站着的姐俩，摆摆手打断了赵玉梅，“行了行了，地契和房产是上一辈的事，关两个小孩子什么事。咱们这儿可不兴把小孩子赶出去啊，人家还是未成年。”

　　临走前还警告了赵玉梅，“不管怎么样私下里协商好，下次再随随便便报警就请你去局子里喝茶了。”

　　他们出了这么多年警，这种情况也没少见，东家少一只鹅西家丢一只鸡的事也找他们。特别是这种大家庭内部的矛盾，他们只要负责别把事儿弄大，其他的随他们自己怎么闹去。

　　夏萄牵着妹妹和警察道谢，把警察给送走了。

　　赵玉梅眼睁睁看着警车开走了，周围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赵玉梅原先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就爱斤斤计较，为了比旁边的人多种几分地能跟人家当场撕起来。

　　夏萄大伯把她拉开，“走吧，还不够丢人的。”

　　“我不走，凭什么是我走，夏立国你这个没有出息的，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好过！”赵玉梅骂骂咧咧起来。

　　夏立国确实是想赶紧走了，眼看着这事儿不是一天能解决的，家里上学的女儿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

　　夏立国只好走到夏萄跟前，“小萄，你看你大娘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你奶奶原来住的那个房子收拾收拾也能住，要不然你最近收拾一下先搬过去，你大娘要是天天闹起来谁也吃不消啊。”

　　“大伯。”夏萄抬高了声音。“当初我爸是为了士锦哥才出钱盖的这房子。我爸怕别人笑话士锦哥辍学了盖不起房子娶不起媳妇才掏钱帮忙盖的房子，你们后来也没住这里。”

　　她爸生前爱当个老好人，自家都顾不过来，帮帮这个帮帮那个，走了之后自己的女儿眼看着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夏萄想起她爸，鼻子微微发酸，眼睛看向别处，她恨死她爸了。

　　就算要她搬出去，她也不能白白搬出去，该掏的钱要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她爸早年的时候天天在外面的工地上扎钢筋，那是她爸的卖命钱。

　　旁边的婶子和大爷们也纷纷点头，那这事儿是夏老大做得不厚道了。

　　夏立国皱眉训斥夏萄，“这话能是乱说的吗？那都几年前的事儿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知道。”

　　赵玉梅也蹦起来指着夏萄骂，“就是，那时候的事儿你爸都说不清，轮得到你插嘴。”

　　夏萄一看他俩的反应就知道这俩人心虚，当初盖房子的包工头都是她爸出面联系的，她妈天天早起买菜给干活的工人做饭烧茶，不怕找不到收据单子。反正今天是搬不走了，夏立国是纺织厂工人，明天还要上工，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小女儿也要放学，夏立国拉过骂骂咧咧的赵玉梅骑着摩托车走了。

　　赵玉梅走之前还不甘心地指了指夏萄，“赶紧收拾东西，下次来就给我搬走。”

　　周围的人大多都散了，江聿时也转身走了，季钊扬了扬手里的药，“正事儿呢。”

　　江聿时懒洋洋挥手，“下次吧，我可不想进去看见俩人正哭鼻子。”

　　夏小男亦步亦趋地跟着姐姐进了厨房，夏萄一言不发地开始刷锅，从菜板下的化肥袋子里掏前两天三婶儿给的青菜。

　　现在家里没有别人，夏小男搂住姐姐，把眼泪使劲地蹭在了夏萄身上，“姐，我不想搬走。”

　　夏萄坐在地锅前开始烧火，一把一把往里面添着柴，夏小男一哭不禁把她的眼泪也勾了起来。

　　“可这确实是人家的地。”

　　她搂着夏小男，靠在小女孩柔软的肩头，双眼红红地思索着大伯一家突发善心的可能性。

　　“小男，要是咱们最后搬走了，你会觉得姐姐没用吗？”

　　夏小男从小就心大得很，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就是去奶奶家吗，奶奶家就在前门也不远啊，咱们还可以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回来。不过得把我的小美和小车都带走。”

　　小美是夏萄她爸以前还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给夏小男带的盗版芭比娃娃，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金色的头发掉了半圈，胳膊都少了一个。

　　“夏萄——！在家吗？”

　　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夏萄擦擦脸甩了甩头起身去开门。

　　门外叶佳文拎着一袋桃子和苹果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到夏萄之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跟着往厨房走。

　　一路上唠唠叨叨，“写了好几天才把假期作业写完，我妈终于同意我出门了，诶——夏小男，桃子没洗不能吃！”

　　他接过夏小男手里的桃子，看到桶里的水也不多了，走到院子里的压水机前开始用瓢里的水引水。

　　叶佳文一边压水一边问道，“夏萄你的作业写完了没？”

　　夏萄坐在院子的吊床上发呆，听到叶佳文的话往后一躺，看天空将暗未暗，月亮若隐若现，“没写。”

　　叶佳文没停下压水的动作，少年发育起来的体格随着用力把水桶拎起的动作开始显现。

　　“你赶紧写啊，等开学考试你成绩要是退步，我妈到时候更不让我出门了。”

　　叶佳文把两个水桶都接满，一个一个拎回了厨房。

　　“我下午没出门，听说你大伯回来了要你们搬出去啊，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们，要不咱们去镇里告状去吧，就去你大伯那个纺织厂。”叶佳文义愤填膺地说道。

　　夏萄长出了一口气，“没劲。”

　　“诶，你说，我要不然不上学了吧，反正现在还有葡萄园，也有事可以做。”夏萄语气状似轻松地说道。

　　叶佳文急了，放下手里洗的桃子，“那怎么行，领假期作业的时候你没去，徐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你是最有可能考上市里高中的。”

　　叶佳文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在外套的两个兜里掏出来半块橡皮，又掏出来几个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这些应该是他全部家当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啊，要不然我再问我妈去要点儿，实在不行我知道我爸的钱藏哪儿——”

　　夏萄坐起来歪着头危险地眯着眼看他，叶佳文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没有底气。

　　夏萄摇摇头，“赶紧收起来吧你，我说着玩的。”

　　去年葡萄园收的葡萄就没出完，卖不完的葡萄还可以酿酒。可是去年的货酿了酒，村里人的工钱就没发出来。今年的行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算是一个村的，也不好让别人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