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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十章 ...

  •   话说,那左手剑持物往西,真真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沧华云不曾欺她。

      将死未死之际,一席粉衣翩然而至。温热的手心覆住了那张受尽摧残的脸庞,抚在那难堪的斑驳伤痕上,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

      “普天之下,唯我能还你容颜。”

      银针沾染着苗疆最独特的色彩,涂写着宣罗殿上最绝妙的图画,将那张可怖的脸庞描绘出了惊人的妖媚。当银针落到面颊,左手剑攥紧了纹图人儿的裙裾,额上止不住的汗珠滴落在那粉色长袍上。寂静围绕,宣罗大殿唯有轻不可闻的气息。这刺青整整耗费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的不眠不休,三日三夜的疼痛,三日三夜的独处。

      三日三夜后。

      头戴银钗的女子勾起少年剑客的下巴,垂发细琐地诉说出疲惫,眉眼里的明艳却诉出了喜悦。疲惫与喜悦尽数参杂在一双明眸里。世间最美丽的风景大约不过如此,或者,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也比不过这人一颦一笑。

      “我会把你的脸变漂亮。”

      这句允诺,果然不假。

      上万次的针刺,上万次的挣扎,左手剑浑然不觉疼痛,只因这人这话。然,那一眼的相逢倒叫她失了方寸,最怕是这半脸的图画不如眼前女子所愿的美妙。她嗫嚅,她退却,她从未有过的乱了阵脚,连目光往哪里放都没有了方向。

      壁画与刺青重叠,火光燃得正旺。

      “她在哪里?”沧华秀问。

      “游历四方。”左手剑答。

      “可是真话?”沧华秀又问。

      “并非假话。”左手剑又答。

      “你为何而来?”沧华秀再问。

      “护你周全。”左手剑再答。

      “如何护我周全?”沧华秀笑。

      “尽我所能,穷尽我生。”左手剑也笑。

      “话是好听的话,剑是漂亮的剑。”沧华秀依旧笑,明媚动人:“你是我的了,我不爱你用剑。所以,你就不该用剑了。冥晴,你以后就叫冥晴吧!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管你以前是谁,我只管你的以后。”她仿佛说着玩笑话,由始至终笑着,比焰火还妖娆。

      西南之南,凤阴山颠,多情化成了一柄利剑。

      长剑淬作九节鞭,至柔至刚,举世无双,匹敌天下高手。

      左手剑已死,右护法重生。

      次年,沧华云殁于中原的消息传来。中原武林集结,驻于凤阴雨林之外,意要守困兽于牢笼,待其疲乏不敌,便可兵不血刃,一举拿下魔教众部。

      彼时阴山教内,一派主降,一派主战。

      教主之位悬而未决,主降者愿争之,主战者亦然。正所谓外敌未平,内乱又起,两派皆不退让,互斗生事系数平常。教内人心涣散,哀怨连连。

      沧华秀年不过二八,势单力薄,纵有冥晴相护,也是如履薄冰。

      “这便是你所谓的游历四方?”一双媚眼满含泪水。

      冥晴不答,眼眸低垂,嘴唇却咬出了血色。她的恨与沧华秀的恨交织在了一起,以至于她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恨正道沧桑,还是在恨着她自己。仇恨是火焰,是可以燃烧的火焰。她在恨,心口的火便在烧。只是这火焰遍寻不到出口,她有九节鞭,却没有协沧华秀复仇的权和势。

      “天要我亡,我偏不信天!”沧华秀昂首笑道,直笑得声嘶力竭。

      这笑声仿若利刃,一刀一刀割裂了冥晴,割在她的血肉上。然,她到底是沉默的。在沧华秀凄厉的笑里,始终地不言不语,像条黑影守候在那人身后。漆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遮住了她的不安难过。

      翌日,阴山教长老秦傲天力荐沧华秀继任教主之位,力排众议,主张亲尽全力与外敌一战,与中原武林势不两立。

      三日后,沧华秀下嫁秦傲天之子秦放。

      那夜星辰透亮,漫天的烟花,成片成片的欢呼。

      “凤冠霞帔,你说,我美不美?”沧华秀对镜喃喃自语。她的身后依旧立着那席黑影。她朝铜镜笑,目光停留在镜中人身上。这话她问了,但良久无人来应。

      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暗处,好似真的只是条影子,毫无声息。

      锣鼓喧天,烟花和寂寞交织在同一片夜晚。

      “待击退中原恶狗,你便杀了秦放。”沧华秀望着铜镜,一双丹凤媚眼尽是柔媚漂亮:“阴山教不可一日无主,主不可一日无承。冥晴,待我有了孩儿再杀了他,你说好不好?”

      “主上之令,冥晴不敢不从。”黑衣女子静静地说。

      “我说什么你都会从,是不是?”沧华秀蹙眉问。

      “是。”冥晴答。

      “我叫你死,你甘愿死?”沧华秀轻蔑道。

      “是。”冥晴又答。

      “若是死都不怕,你还怕些什么呢?”沧华秀无奈地叹息。

      冥晴低头沉默,沧华秀在铜镜里看不清那张熟悉的脸庞。这一问一答,像是梦呓,谁都不曾要追根到底。然,追根到底的情愫却蔓延,在这沉默里蔓延着。

      “教主,吉时快了。”婢女轻敲房门。

      “比死更难的是什么?”沧华秀充耳不闻,转首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女子问道:“你告诉我,比死更难的什么?”

      冥晴微微抬头,恰对上了沧华秀微睁的眉目,心口处仿佛被尖刀刺伤,不由地捏紧了拳头,面上却是平静的,声音亦是平静的:“比死更难的,是此刻。”

      “此刻是何时?”沧华秀追问。

      “尽我全力,护你周全。”冥晴一字一顿,说得极慢极重:“我诺过,不论主上做任何决定,这句话永不变更。何时都是此刻,此刻亦是何时。我是冥晴,主上的冥晴。”

      “抬起头来!”沧华秀厉声道,伸手抚上了冥晴脸颊,“抬起头来看看我,此刻的你是你,此刻的我是我。过了这夜,我便不再是我了。我便当你的话是真的,明日相逢,切莫忘了。”

      又是一眼对望。最怕是江湖漫长,一望就相忘。

      是夜,凤阴山间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你为什么在这里吹笛子?”红衣红发的女孩儿站在雨林里,瞧漆黑里坐在林边的女子,好奇地问:“你不去凑热闹吗?”

      “那你呢,为什么不去?”冥晴停下笛声,转头问道。

      “我不爱热闹。”女孩儿说。

      “你叫什么?”冥晴笑了。

      “娄烨。”女孩儿答道。

      “不爱热闹,你爱什么?”冥晴又问。

      “爱练剑。”娄烨又答。

      “那你晓得阴山教剑法最好的人是哪个?”冥晴再问。

      “阴山之主。”娄烨再答。

      冥晴不发一言,昂首凝眸瞭望那不远处的山顶。倘若凤阴山是一柄利剑,那么这柄剑正刺向她的胸口。而她却不想要躲藏,不想要还手。唯心所愿,不过是持此利剑的是那人就好。

      半月后,阴山教突袭中原部众,一举将敌军击退,收获大捷。

      阴山教恶名更甚,中原武林个个谈其色变。凤阴雨林渐成禁区,中原无人再愿涉足。传闻有奇珍异兽守护,能吃人皮肉,断人筋骨,名曰“浮游蟾”。

      三月后,阴山教突发异变。

      秦傲天父子为人暗杀。

      阴山教主云,暗杀之事实乃中原武林不堪落败,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此仇不共戴天。当即阴山教上下同心,一致高呼踏平中原武林,报血海深仇。

      于是,阴山教血洗中原,所到之处遍地尸骸。

      翌年四月,阴山教主沧华秀产下一女,名为沧邪。邪者,不正也。非正者则邪也,倒也猖狂。襁褓中的婴儿,皮肤粉嫩,天生得一双碧蓝眼眸。

      “青城派已溃不成军。”冥晴垂首说道。

      “便是杀了中原武林一千一万的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沧华秀冷声道,低眉望了眼怀抱中的婴孩,微微笑了:“人人谓我邪教,邪教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正道沧桑要如何正义凛然!”

      冥晴不置可否,接口道:“探子来报,仍未查到消息。”

      “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沧华秀令道。

      遍及中原,沧华云仿佛消失了般。关于沧华云,成了个解不开的谜。然,便是个谜,沧华秀也要去解。这是仇恨,亦是挂念。在午夜梦回之际,阴山教主每每对月而望,轻声问一句:“姐姐,你在哪里?”

      这一寻,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不长,二十年还短。倘若二十年不够,那就再用二十年吧。

      冥晴俯首在沧华秀身后,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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