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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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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山位于白芒山西侧,素有九龙绝顶之说。
古有传闻,九龙山巅藏有龙之九子,每到月圆便化为白条银光。
阿雪兴致勃勃地将沿途撞见的民间奇事说与沧华云听,遥指不远处的九龙山峰,凑近沧华云的耳边,悄悄地笑道:“天色渐黑,阿云,你说今晚我们会不会有幸见得九龙白条呢?”
自阴山而下,已有数日。
沧华云气色不佳,二人行走甚为缓慢。
是日,途经乡野小镇,阿雪欲留宿,沧华云却摇了头。
“无需日暮,你瞧,那是什么!”沧华云瞭望九龙云顶问道。
但见一缕银光于山巅薄雾之间绽放,仿若游龙,又似惊鸿。
阿雪不禁哑口惊呼:“是,是九龙白条?”
沧华云冷冷地笑了起来,面上浮起寒霜,手持青霜剑柄,捏得极紧。
白条闪现,日头仿佛都沉得慢了下来。任凭那残阳余晖铺洒在葱郁半山,沾惹到灰蒙的薄雾上,将整个九龙山映出血色来。
龙之九子,昼日而现,必是凶兆。
阿雪心中不由骇然,转头去瞧沧华云,就见那双澄澈的眸子里陡然生出杀意,如同霞光投影,既是好看,又似魔怔。
“阿云……”阿雪伸手攥住了沧华云的手腕。
然,沧华云的目光却锁死在了那条银光上。
青霜翁鸣,剑鞘竟是在止不住地颤栗,好似就要冲将出去。
“阿云,不要去!”阿雪喊道。
“他在山上。”沧华云反手捏住了阿雪的手心。
“不能去,除非你不想活。”阿雪摇头。
“他在杀人。”沧华云轻笑,转头灼灼地凝视着面前人。
阿雪猛地愣住,因了那带笑的注目,喃喃叹息:“我拦不住你。”
“借我全力,阿雪。”沧华云淡然道,唇色惨白。
眼看光线渐渐收拢,血色却不断扩大,染了半边的天空。
“此法约是害你,阿云。”阿雪拧眉踟蹰,末了还是从衣袋中摸出了银针。指尖处却不能自己地颤抖,几欲下针,心口传来的疼痛都叫她忍不住收了手。
“不必惊慌,仅此一次。”沧华云握住阿雪执针的右手,笑道。
那张绝然的脸庞明明在笑着,阿雪的眼里却倒映出了一双荒凉的眼眸。
最终,细针落在了沧华云的耳后三寸。
一炷香的全力,尽数掌握在了青霜宝剑上头。
阿雪呆立在山脚,眼睁睁地望着面前的人儿一个闪身,飞般跃起,直奔山顶而去。那青色的影子与印象里如烟般的身姿丝毫不差,无论如何都是洒脱潇然。便是再过去一年,十年,百年,怕是如此的沧华云,还是沧华云。
“我等你,阿云。”阿雪默声地念道。
山巅处,果然正有刀剑相向。
胜负在猎猎风中已有定局,左手剑退无可退,脚跟踩在碎石上,耳中便闻得细碎的坠落声响。一张白皙的俏脸上,半是血污,半是桀骜。饶是退后成仁,亦能笑出放荡狂傲:“纵死,不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浮沉抖动,一袭薄烟款款而来。
左手剑即要堕涯,腰间却不知为何多出了分力道,心中不禁讶然。
“是你!”低沉男音骤然响起。
“是我。”沧华云冷然而立。
原来是个女子,仅凭徒手内力便可使出如此高超的轻功。左手剑咬牙强忍浑身的痛楚,抬头去看那人,青色裘袍,银色长剑,在这山间荒野,天地茫然之处,乍现孑然之姿,仿佛濯濯清莲,却比青莲更冷,好似幽幽月影,却比月影更叫人捉摸不透。
“你竟还活着!”男音再起,掩不住地惊诧。
沧华云不语,青霜已然挑起了剑花。
九龙山顶,惊现一双白条!
阿雪疾步向前,又倏地停了脚步,昂头紧紧地注视着模糊的影子。哪一个是沧华云,哪一个又是他。她分辨不出。手心里汗涔涔的,浑身的力气都聚集到了两腿上,饶是如此,依旧站不住般地踉跄。
鲜血蒙住了左手剑的眼,但那柄剑和那个人叫她挪不开视线。这世上还没有人的剑比她的玄铁剑快,而那女子手中的宝剑,却快得让人不敢眨眼。最怕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错过了最绝妙的剑招。
招招相克,剑锋相对。
庞然的剑势顿时在九龙山颠荡开,四面八方的气流凝聚而来。凛冽寒风都变得躁动,变成了如血般深邃的存在。青霜剑便在这风里舞动,斩裂了山风,击碎了流云,刺穿了七星剑营造出的剑气防备。
七星步步倒退,青霜密密紧逼。
最后一击近在咫尺,沧华云却倏地止住了剑招。
“阿云,快回来!”阿雪撕裂般的喊声在空旷里回响。
青袍跃动,忽然转了身姿,伸手拉住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儿,脚尖轻点,竟是在七星剑下从容而过,不带丝毫尘埃,直向着九龙山下的丛林而去。
这一炷香的时辰,过得极缓慢,慢得仿佛碎裂开,一丝丝地流动。
所幸七星剑没有追击,青霜得以闪避。
“阿云!”阿雪慌忙地想要迎上去,腿脚却不听使唤地僵硬了。
“阿雪……不碍事。”沧华云唇边淡笑,耳后的银针崩地掉到地上。青色裘袍上瞬间多了一团猩红,就落在胸口处,甚是耀眼。
好在青霜撑在地上,托住了沧华云的身子:“阿雪,救她。”
阿雪从怀里掏出最后几粒雪参子,送到沧华云的嘴边,却见沧华云轻轻摇了摇头,不由地又急又恼:“阿云,我不救旁人。我只救你!”语毕,将两颗雪参子塞进了沧华云的口中。
雪庐三年存积的雪参子尽数用在了沧华云的身上,阿雪仍觉不够,又摸出了几颗效用略低的药丸,一股脑叫沧华云服下。她的心是慌的,是乱的,比野地里织得最密的蜘蛛网还要乱。世上最好的药,但凡能救沧华云的,她都想要。然,此刻阿雪什么也找不到,沧华云的气色越发的差了,惨白中已透露出灰暗。
“阿雪,救救她。”沧华云执着地望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诚道:“是友非敌,于我有用。算我求你,阿雪,救她一命。”
黑衣冷面,血色浓烈。
阿雪蹙眉,低头瞧去,只见那人已昏迷了过去,心道应是失血过多所致,便蹲下身子捏住了那人的手腕,沉思片刻,仰头道:“你莫要担心,她不会死。但,面上的伤,我治不好。”言罢,撩开了那人沾着血污的垂发,细细又看了番患处,终是摇头重复道:“怕是容貌不保,性命倒是无碍。”
此话一出,沧华云长舒了口气,倦意更浓。
“她是谁?你认得她?”阿雪的眉头皱得极紧,不悦问道。
“并不认得。”沧华云如实答道,闭目倚靠在枯树干上。
“那为何叫我医她?”阿雪又问,说话间在左手剑的肩胛处施下银针。
沧华云不答,反问道:“此处离雪庐还有几日路程?”
阿雪起身远眺东方若影若现的星辰,转头看那失了力气的人儿,心中怜惜更甚,柔声回道:“约莫三日路程。不过,现下多了个伤患,怕是要更慢些。你不必担心,我还有几颗雪参子。晚些时候,我与你用一次针,安胎凝神,助你恢复元气。”
“不必费事。我歇息一阵,便可再次启程。此地不宜久留。”沧华云虚着声音说话,但口吻却不容置疑。言罢,轻抚着自个儿的小腹,怅然道:“天意若要留此子,定会佑我十月。否则……”
阿雪闻言,俯身按住了沧华云冰凉的手背:“天不佑你,有我佑你。”
说话间,夜色全然来了,倾泻般的黑暗笼在三人身上。
“不可生火。他们还在周围。”沧华云低声嘱咐。
“他们?”阿雪不解地问。
“对,是他们。”沧华云含糊地说。
阿雪想要再问,瞥见沧华云疲惫的神色,心中好似针扎,立马闭了口。
估摸着过了半个多时辰,郊野静谧,只有窸窣虫鸣。
“出发吧。”沧华云扶剑而立,额发上依旧是薄薄的汗。
“阿云,你的身子……”阿雪轻唤,在夜色里找寻那双熟悉的眼眸。
沧华云的手心触到阿雪的手背,缓缓地交错开,仿佛无声地回应了这问话,又好似仅仅是个巧合的动作。浅浅的鼻息在安宁里相互慰藉,似乎是在诉说彼此活着,这件最简单的事情。
“阿雪,帮我照看她。”沧华云是声音有些乏。
“我晓得,你放心。”阿雪应道。
二人不再多说,各自平复着心里的忧虑。
皎月不知何时攀上了枝头,在茂密的枝叶间映下洁白的光芒。
“月色真好。”沧华云突然停了脚步,叹道。
阿雪循声去瞧那月亮,却觉月色苍白无光,分明的没有面前人儿漂亮。